詩曰:詩對風流豈易言,無手含愧奪花船。
聖人自古靈神護,害父欺君萬世傳。
話說前因天子不欲見本城文武百官,所以寓居鎮江南門外聚龍客店。今日清在店養病,天子獨自遊玩,早出晚歸,更無別事。近日週日清身子亦復原,兼屆端陽,向例在揚子江中大放龍船三日,官民同樂,極為大觀,酒茶旗幟,煙花炮火,乃各處富商巨賈,備做奪標之彩,這幾天畫舫遊船,蜂屯蚊聚,男女到此賞玩者,如雲如水。此所謂萬人空巷,更有那些文人墨客,酒友詩翁,或驢上,或車中,或數人喚一船,或攜文閒行,又有些青年浪子,或攜妓於高台,或訪美人於陋巷,評頭品足,覓友呼朋。船中五音齊奏,岸上熱鬧非凡。
天子這日與日清用了早膳,同到碼頭,雇定畫舫,言明遊行一日價銀十兩,酒菜點心,另外賞給。船用二人蕩槳,一小童入艙侍候,另加犒賞。下了船,望著熱鬧之處,四面遊覽,只見滿江錦繡,到處笙歌,城市山林,桃紅柳綠,遠望金山古寺,高接雲霄,怪石奇峰,插天突兀,正在賞玩之際,忽迎面來一隊大艇,每船長約十餘文,高如樓閣,內分上中下三層,兩旁飛槳十餘枝,中層陳設各式景致,紮成戲文,上層是鞦韆走馬,形成諸般奇巧耍物,圍以綢緞,高約二丈,船身通用五彩,畫如鳳鳥一般,旁拖錦帳如鳳翅然,自頭至尾,列桅三條,錦帆風送,勢如奔馬,爭奇鬥勝,奪幟搶標,十分熱鬧。
隨看隨行,見一隻大座船邊,有許多小艇在旁停泊。忽見大船上橫著一匾,寫的是仁社詩聯請教,天子不覺技癢起來,吩咐水手把船移近,搭扶手板跳過船來,見座中是社主,架上擺著雅扇汗巾、紗羅綢緞、班指玉石鼻煙壺、各種酬謝之物,面上貼著詩賦題目,中艙案上筆硯詩箋,已有十餘人在那裡,或賞詩文,或觀題紙,日清也過來共看。適社東上前,招呼手下人奉上香茶,彼此請教姓名,知此社東,是丹徒縣陳祥之少君,名玉墀,乃廣東番禺縣人,與表兄福建武。探花蕭洪,因回鄉省親,路經此地,正逢端陽,他雖武弁,倒也滿腹詩書,最好此道,所以約了同來。意欲借此訪幾個鴻才博學的朋友,問了姓名,十分恭敬。天子本天上仙才,這些章句詩詞之事,可以立馬千言,何用思索?隨將詠河珠一題,援筆即成,詩曰:
風裳水佩出邯鄲,手撒珍珠顆顆國。
金谷三千風裡碎,江妃一斜雨中寒。
露丹涼滴青銅爵,鮫淚香凝白玉盤。
持贈蘇公須仔細,休將遍水誤相看。
寫得筆走如龍,快而且好,陳玉墀、蕭洪二人,極口稱讚,連忙送上金面蘇扇一柄,天子再三推讓,方才收下。又接下數張詩聯題目,日清也將就揀了詠船即景詩題一張,寫道:
淮楊一望景裝成,誰奪尤標顯姓名。
蒲艾並懸迎瑞氣,藕菱同進祝遐齡。
紅蓮朵朵茲鷺聚,綠柳枝枝蝴蝶盈。
日費斛金渾不足,願將詩酒送昇平。
陳蕭二社主連口讚道:「好!但究不及高詩翁老城歷練,還望勿吝賜教。」天子與眾互觀,已將詩聯一揮而就。
冬夜燈前夏侯氏讀春秋傳,東門樓上南京人唱北西廂。
棗棘為薪截斷劈開成四束,間門起屋移多補少作雙間。
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九溪蠻洞經過中洞五溪中。
西浙浙西三塔寺前三座塔,北京京北五台山下五層台。
詠金山寺詩云:
金山一點大如舉,打破淮揚水底天,
醉倦妙高樓上月,玉簫吹徹洞龍眠。
又花月吟詩云:
花香月色兩相宜,愛月憐花臥獨遲,
月落憑漫花送酒,花殘還有月催詩。
隔花隨月無多影,帶月看花別樣姿,
多少花前月下客,年年和月醉花枝。
各人讀完,齊喝彩道:「如此仙才,拜眼之至。」當下陳、蕭二社主將所有謝贈之品著人送來,週日清代為收下,他自己也得了汗巾,十分高興。
不料旁邊卻惱了一人,此人乃三江總鎮蔡有武的公子,名叫蔡芳,雖讀書多年,仍是腹中空空,性情又極鄙劣,因見擺得許多雜物,裝腔作勢,帶了眼鏡,與幾個朋友看過龍船,預先誇下大口,要到社中得些頭彩回去,他自以為別處恐難如願,此陳玉墀蕭洪,必自看他父親一面,就是胡亂幾句,他也要送些彩物,及至入中艙一看各對,是極難下手的,隨在艙內走來走去,想了多時,滿以為社主必來招呼,豈料陳蕭素知他品行不端,閒話亦不與他多一句,所以忍著一肚子羞悶之氣。那些手下人道:「我以為今日高興,所以帶了包袱來拿東西,誰知踱來走去,一句不成,莫若早些回去罷。」
蔡芳此時正是怒無可洩,見週日清欣欣得意,他見二人得了許多物件,即借題發揮,以消此氣。說道:「據我看,你這首詠龍船詩,算什麼好詩,不過遇了瞎眼社主,給爾物件,你就輕狂到這個樣子。」週日清心中大怒,回罵道:「你這小賊種,我與你素未謀面,你管我什麼事?你若真有本事照題也做一首,果然勝我,情願將所得諸物送你,若不勝我,只好寫個門生帖子,在我跟前賠個不是。」於是彼此相爭,天子與陳、蕭一同上前勸解。蔡芳也自知理虧,在此沒趣,只得快快而去。
玉墀道:「這混帳東西,借端慣生事,如此恨怨而去,必無好意,二位必要小心防備。」天子問道:「他是什麼人?強橫如此。」玉墀因把他姓名、平日恃勢欺人之事略說一遍。「以王法為兒戲,所以鎮江大小商民,畏之如虎,他父親亦不能奈何,故小生兄弟亦不甚理他。」天子問明他父子惡跡,將姓名記於心內,隨說:「莫管它,且盡今日之興。二位詩翁何不一開我茅塞?」二位忙道:「敢不遵命!不知何為題目?」日清云:「方纔所詠花月,倒也別緻,莫若蕭陳各做一首,以廣見聞。」二人如命,提筆立就,陳先蕭後,寫得字跡端莊,各人爭來觀看,日清高聲朗誦。
仿花月吟 陳玉墀
開盡心花對月輪,花身月魄兩溫存,
花朝月夜餐雲母,月窟花房繞竹孫。
急系花鈴催月鏡,高磨月鏡照花樽,
拈花弄月憐又惜,重疊花陰罩月墩。
仿花月吟蕭洪
花輝玉菩月凌樓,問月評花盡夜遊,
花露朦朧殘月度,月波蕩漾落花流。
多情月姐花容瘦,解語花姑月佩留,
對月長歌花競秀,月臨花嶼雁行秋。
天子看完喜道:「二位仁兄詩才敏妙,立意清新,令我月中現星之愧。」二人遜謝道:「小生兄弟還求指教為幸。」天子與日清起身作別,意欲回舟,蕭探花及陳公子決意挽留一醉。天子見二人如此見愛,也不便過於推卻,因伊船已備下酒筵,將舟灣泊堤邊,立即入席,彼此開懷暢飲。席中天子引經據典考究一番,二人應答如流,言詞敏捷,陳玉墀更為淵博,凡諸經典,無所不通,痛飲至夜,訂期明日到此再敘,珍重而別,各自回寓。
到了次日,天子與日清用過早膳,望南門碼頭而來,正遇蔡芳在彼僱舟游江,與天子昨坐之船議價,該水手見高老爺周公子,想他昨日游江,賞封何等富厚,知他蔡公子性情極劣,即使訂明價值,還要七扣八折,因此不肯載他。反趕上岸來,笑著向高老爺、周少爺道:「想必今日再去游江,小人船在此處,請老爺就此上船,價不論多少,聽憑賞給。」說罷移舟搭跳,扶了上船,十分恭敬。蔡芳見此情形,大怒,罵道:「奴才欺我太甚,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難道我沒船錢與你麼,想你活得不耐煩了。」船戶道:「小人怎敢欺負公子,只是他二位昨日已定下小人的船,今日所以不敢另接他人。」說完跪在地上叩頭認罪。蔡芳圓睜怪眼喝令手下,「先將船拆了,並與我痛打這奴才。」
這些從人,向來情勢霸道,欺壓平人,一聞公子下令,就如狼虎一般,七八個大漢,搶上船來,一面拆舟,一面揪著船家,正欲亂打,嚇得眾水手魂不附體,叩頭如搗蒜一般,呼:「公子救命!」天子忍耐不住,週日清也慣火沖天,齊喝道:「休得動手!」這一喝如霹靂一般,搶上前搶拳就打,這班人哪裡擋得住,早打得個個頭破面青,東倒西歪。蔡公子看勢頭不妙,正要逃走,卻被日清趕上,按倒在地,想起他昨日無故羞辱,更加可惱。也顧不得招災惹禍,奉承了他一頓拳頭。那蔡公子乃酒色之徒,嬌生慣養,如何經打?不消幾拳就口吐鮮血。
此時天子已將眾奴打散,恐日清打死蔡芳,雖與地方除害,終不免多生一事,遂趕上前阻止,早見蔡芳血流滿面,叫喊無聲。船戶見此光景,料其父蔡振武知道必不肯干休,恐怕累及,也有將船往別處躲避的,也有搬了物件,棄舟逃生的。所以旁岸的許多繡艇,頃刻間一艘無存,這且不表。
且說三江總鎮蔡振武,正在衙中與姬妾作樂,忽見一班家人,背了蔡芳回來,滿身血污,大叫:「爹爹快與孩兒報仇!」蔡振武只嚇得渾身發抖,急上前抱著兒子問道:「什麼事,被誰打到這般厲害?為父與你報仇。」蔡芳哭倒懷中,把上項事細說一番。蔡振武聽了,無名火起三千丈,拔下令箭,著旗牌立刻飛調部下五營四哨,干把外委,大小兵丁。自己先帶一百多名親軍,飛奔碼頭而來,各店舖立即閉戶,路少行人,沿途再令中軍到江口,調集水師巡船,帶了打傷家人作為引線,恐此人逃走。不得違誤。中軍領命而去。
當下蔡振武來到碼頭,不見一人,只見一隻空花船,忙吩咐各兵沿途跟緝,行里許,見前有兩人慢行,被傷家人指道:「打公子就是這兩個。」各人聞言,忙舉鉤槍上前亂搭,天子與日清正在閒行,出其不意,手無寸鐵。日清向能游水,隨望江內一跳去了,天子方欲對敵,不料鉤槍太多,已被鉤住衣服,各人蜂擁上前,因蔡鎮台要親自審問,遂帶領入城。途遇丹陽縣陳祥,由兩榜出身,為官清正,百姓愛如父母。今見蔡鎮台帶許多親兵,弓上弦、刀出鞘,如狼如虎,帶一漢子入城。再看此人相貌堂堂,似正人君子,今被他拿著,定要吃虧,莫若要此人口行審問,若果冤枉,也可設法。隨即下轎,迎將前來,只見一隊隊兵丁排開隊伍,押著這人過去,後面把總外委、武弁官員,護著蔡振武而來,果然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坐在馬上。
陳祥不慌不忙,懷中取出手本呈上道:「卑職丹徒知縣,稟見大人,願大人稍停,卑職有稟。」蔡鎮台素與陳知縣不甚相得,因他為官清正,極得民心,雖欲害他,無從下手,兼之文武不管束,奈同做一城之官,見面卻情不過,只得跳下馬來,吩咐隨員站立,隨勉強笑道:「貴知縣如有要事,請至敝行酌議,何必急迫如是。」知縣答道:「無事不敢冒讀,適才偶見大人親督兵弁,擁帶一人,不知此人所得何罪?乞示原委,俾得帶回衙中審辦詳細稟覆。」蔡振武冷笑一聲道:「豈敢勞動。這人膽敢在花艇逞強,橫行霸道,還有幫兇之人,赴水逃走。將小兒蔡芳打得吐血不止,死而復生,隨行家人,也被他二人打傷數名,我今捉他回行,追窮主使。」陳祥道:「此人是本處百姓,或是過往商人,應該本縣審辦。既然打傷公子,朝廷自有法律,百姓豈無公論,誰是誰非,應照大典,還請大人三思,卑縣就即告退。」
蔡振武見知縣忽然作色,回想自己作事任性,必招物議,莫若交縣帶去,即差心腹人會審,諒老陳也不敢放鬆。因說道:「仁兄方纔所言極當,請即帶回貴署,容再差員會審,小兒及各家人受傷輕重,煩即到街一驗,望務嚴究,實為公便。」知縣忙即拱手答道:「卑職自當仰體憲章,秉公辦理。」彼此一揖,各回衙署。
到了次日,蔡振武差人前去,請陳老爺赴署驗傷,明日午堂,再委本城守府連陛到縣會審,陳縣主只得答允,打拱告退回行。因前日自己兒子與蕭探花游江回來,已將詩社中得通高天賜週日清,及後被蔡芳當面相欺,與日清口角等情,早已說明,所以這案情,縣主已略知底細,更兼平時早曉蔡公子恃勢欺人,專管閒事,他自己向來最肯替人伸冤理枉,怎肯將兒子的好友屈辦,奉承蔡振武?既回衙後,查明高天賜起事緣由,意欲想一善法,怎奈無可藉詞。
陳公子在旁,再三要父親設計化解。蕭洪道:「小侄辭陛出京之日,適與巡視長江河道、提督伯大人,一同起程,昨聞憲牌已到大境,莫若姑丈推說辦理供給,無暇提審,延遲數天,待他傷口平復再審,便能減輕。」陳玉墀道:「表見這話雖然有理,無奈已經驗過,填明傷格。」縣主點頭說道:「也只可如此,碰機緣罷了。」當即喚那門上家人道:「這幾天連老爺到來辦會審案,你回說本縣因辦巡江提督伯大人公務,絕早出行去了,請大爺遲幾天再來會審。」家人接連回復連守備幾次,把蔡鎮台激得暴跳如雷,大罵道:「這是陳祥主使來打吾兒的,待我申詳撫院,看你做得官成否?」即與幕賓誣造虛言,說伊子陳玉墀與己子蔡芳不睦,膽敢暗囑別人將蔡芳毒打,吐血兒死,家人亦被打傷,今已捉獲,督同該縣驗傷在案。豈意該縣膽敢包庇,並不審辦,欲行私放。此詞造得干真萬確,飛稟撫台。
莊有慕大人,接得這封文書,素知陳祥是老誠穩重之員,此中必有別情。遂面托伯大人到江巡閱之際查辦。伯達道:「我在這裡許久,不能訪得主上蹤跡,諒必在此左近,我明日到鎮江訪駕,順察蔡案虛實。」當下莊大人一別回衙,次早會同各官到行台送行。伯達辭謝各官上船,望鎮江進發,一路留心巡視,各處防務均頗穩妥,到了鎮江,早見文武各官,均在侍候,船泊碼頭,各官俱呈手本傳見已畢。伯大人道:「留丹徒縣問話,余各回衙辦事。」只剩丹徒縣在此,巡捕連忙領進中艙,只見伯督已經換了便服,吩咐:「免禮,一旁坐下,有話細談。」陳祥急步上前,打了一躬,即垂手拱立。伯達道:「請坐,毋庸太謙。」知縣連忙退到下首末座坐下。伯達道:「本部堂自省下來,莊大人托訪蔡總鎮告貴縣欺藐上司,容縱兒子陳玉墀,招聚強徒,將伊子蔡芳及家人數名,打傷幾死。且言伊曾督同貴縣親自驗明,填格在案,命貴縣將人帶回而貴縣延不審辦,意欲相機釋放。未悉果有此事乎?本部堂一路聞貴縣官聲甚好,莊大人亦聞蔡振武父子強霸殃民,所以托我訪查。貴縣不妨直說,自有道理。」
陳祥聞言,連忙離坐打躬道:「小官怎敢縱子胡為,還望大人明見。」伯達道:「慢慢細說。」陳祥遂把兒子陳玉墀、內侄探花蕭洪,游江看龍船開詩社,遇高天賜、週日清二人,後來怎樣被蔡芳欺負口角,次日自己路上遇見蔡鎮台親帶兵丁,擁了高天賜進城,因見其相貌軒昂,因此力帶回衙敘說一遍。伯達不等說完,忙問:「高天賜現在何處?曾被傷否?」陳祥說:「尚在卑縣署中,未曾著傷,原欲設法釋放,豈料蔡鎮台遷怒卑職,捏詞上控,幸二位大人秦鏡高懸,不為所動,不然卑職已墮其術矣。」伯制軍遂斥退侍衛人員,附耳說道:「你果有眼力,這高天賜是聖上假的名姓。我陛辭之日,已荷二位大人囑托,沿途查訪,恭請聖安,早日回京,所以一路留心暗訪,不意卻在此處,你回衙不可聲張,我隨後來見聖上。」
陳祥聽得,驚喜非常,飛趕回署,私與兒子說明,請出高天賜,直入簽押內房,其時怕達已到,當下一同叩見。自稱:「臣等罪該萬死,望陛下寬赦無知。」天子道:「陳卿何罪之有?可速守著門外,勿令下人進內。」天子端座椅上。伯達跪下奏道:「奴才出京之日,蒙大學士陳宏謀劉墉吩咐,訪遇天顏,代為奏懇,以國計民生為重,務望早日回京,以安臣庶,上慰皇太后倚闕之望。」說罷叩頭不止。天子道:「朕不日便回,汝可起來,毋庸多奏。另有別說。」遂將前在南京,葉兵部之事說知,「把他一門家口拿解京都,與兵部府中眷屬,同禁天牢,候朕回京再辦。這蔡振武父子為害地方,若無陳祥,朕躬幾被所謀,亦即拿解,交莊有慕按律重辦,以除民害。丹徒縣陳祥,官聲甚好,救駕有功,暫行護理三江總鎮。其內侄蕭洪,是福建人,新科武探花,武略精詳,俟省親後,即在該鎮中軍幫辦操防軍務。」就在簽押桌上,寫聖旨二道交於伯達,乃著會同莊有慕妥商辦理復奏。說罷起身而去。
伯達、陳祥父子暗暗跪去相送,伯大人隨將暫署三江總鎮旨意予父子看了,陳祥連忙望闕謝恩,並謝伯大人玉成之誼,彼此謙遜一番。伯制軍因有要事,不敢久留,回船即委中軍官帶領兵丁,捧了聖旨,到三江總鎮家中,將蔡振武全家拿下,備了移文,解赴省城,並將密旨封在文內。莊撫台見了聖旨,跪讀已畢,也將葉兵部家眷拿解京都,另委幹員處理丹徒縣事。陳祥交卸後,即換了頂戴,到三江署理總鎮印務,各官多來賀喜不表。
再說此日天子出了丹徒縣衙,適遇日清在署前探聽,二人同出城來,取了行李,遂搭便船,望松江而來,遠望洞庭山及太湖風景,又與江中大不相同。數日之間,船到府城碼頭,投入高昇客寓,次日用過早膳,詢問店主道:「素仰貴地有四腮妒魚,為天下美味,是否真的?」店主笑道:「有四鰓鱸魚,乃敝地土產,每年二三月極多,目下甚少。」天子道:「原來不是常有的東西。」又問了些風景,進同日清出門漫步,一路遊玩,只見六街三市,貿易紛繁,那生意之中,以布匹為最,綢緞次之,其餘三百六十行,無所不備。蘇松自古稱富庶之邦,誠為不差,走過許多海鮮店,果無四腮鱸魚,忽見一漁人手拿數尾,不覺滿心歡喜,忙喚日清道:「買了再走。」遂問價多少,漁人道:「此魚在春尚便宜,今暑天深潛水底,甚難取得,所以一月下網,只獲此數尾,每條要賣紋銀五兩,已經有新任知府少爺月前預定,有即送去,不論價錢的。」說罷就走。
天子只要試新,哪借銀子,急叫抬回。忽遇一人,身穿輕紗長衫,足穿京履。手持金面扇,後面幾名家丁,向賣魚的道:「我月前也曾吩咐,叫你有魚就送來,你既有了,怎敢發賣他人?」這一個賣魚的嚇得魂不附體,諾諾連聲道:「小的已經說明,他要強買,不干小人的事。」那人怒目相視,指著天子與日清道:「你好生大膽,可惡,可惡!」一面押魚擔而去。天子就知他是新任松江府之子,但見滿面橫向、兇惡異常。那旁人道:「汝算高運的,未曾拿到行中治罪也就好了,這位倫尚志府大老爺,上任一月有餘,未見辦過一件公道事,一味聽兒子倫昌的主意,魚肉百姓,為害地方。」
天子聞這些言語,大怒道:「買魚可恕,殃民難饒。」急趕上前拉住魚擔,高聲叫道:「你雖預先定下,也要讓一條予我。」吩咐日清拿魚。倫昌怒從心起,吩咐家人:「與我拿這兩個回衙。」眾人正欲上前,早被日清三拳兩腳打開。倫昌一見,自恃本領,搶上前用一個高操馬的拳勢,把日清打倒在地,飛步搶來,意欲捉人,天子見他拳勢不弱,飛起一腳,正踢在倫昌陰囊之上,登時倒地,亂滾叫痛。正是:
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不知這場人命如何了局,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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