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早上,一輛綠色的本特利轎車在安布爾德弗的車站旅社外停了下來。
弗蘭基曾按他們約定的名字——喬治-帕克,給博比發過一份電報,因為她被要求在亨利-巴辛頓一弗倫奇一案的驗屍聽證會上作證,就可以在從倫敦來的路上到安布爾德弗停一下。
她曾期望有回電告知約定地點,但什麼也沒收到,於是她來到了旅社。
「帕克先生嗎,小姐?」旅社侍者說道,「我想沒有叫這個名字的先生住在這兒,不過我去查一下。」
侍者幾分鐘後回來了。「他是星期三傍晚到這兒的,小姐。他放下行李說可能很晚才回來。他的包還在這兒,但他沒回來取走。」
弗蘭基突然感到有點不舒服,她扶著桌子支撐著身體。
侍者同情地看著她。
「感覺不舒服嗎,小姐?」他問道。
弗蘭基搖搖頭,費力地說:「沒什麼。他沒留下口訊嗎?」
這人又離開了一會,回來對她搖搖頭。
「有一封發給他的電報,其他沒有了。」他好奇地盯著她,「能幫你什麼嗎,小姐?」
弗蘭基搖搖頭。
這時她只希望離開。她必須想想下一步幹什麼。
「沒什麼。」她說罷上了本特利轎車,把車開走了。
侍者目送她走時,自作聰明地點了點頭。
「他逃走了,」他自言自語道,「他對她失了信,叫她失望了。她真是個漂亮貨,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他問接待室的年輕小姐,那位小姐記不起來了。
「是一對有錢人,」侍者自作聰明地說,「跑出來秘密結婚,結果男的跑掉了。」
此時,弗蘭基的車正朝斯泰弗利方向駛去,她腦中思緒紛亂。
為什麼博比沒返回旅社?只有兩種原因:一種就是他找到線索了,那條線索又引他到別的地方去了;另一種就是發生了意外。汽車突然危險地轉向,弗蘭基及時回過神來控制了方向。
她這麼胡思亂想太愚蠢了。博比當然一切正常,他找到線索了,就是這樣,找到線索了。
但另一個聲音在問:為什麼他沒有傳句讓人放心的話來呢?
很多事難以解釋,但總該有解釋。處境困難,還是沒有時間和機會?博比明白她——弗蘭基,不會被他的行為嚇一跳的,所以說一切都很正常,必定如此。
聽證會像場夢一樣結束了。羅傑爾到了場。西爾維亞身著喪服顯得十分漂亮。她儀表動人,給人印象很深。弗蘭基發覺自己像是在劇院欣賞演出一樣欣賞她。
整個程序受到很得體的引導。巴辛頓一弗倫奇一家在當地頗有聲譽,所以所做的一切都不使死者的遺孀和弟弟難過。
弗蘭基和羅傑爾作了見證,尼科爾森醫生出示了死者的遺書。聽證會好像立即就要結束,作出的裁決是「死者神智不健全導致自殺。」
跟斯普拉格先生說的一樣,裁決帶有「同情」的意味。
弗蘭基腦裡把這兩樁自殺事件聯繫到一起。兩樁事件都是出於神智不健全。難道兩者間可能有一種聯繫嗎?
她清楚這樁自殺事件確是真實的,因為她在現場。博比認為是謀殺的推論是站不住腳的,必須排除。死者遺媳親自作證,尼科爾森醫生肯定不在案發現場。
其他人離去,弗蘭基和尼科爾森醫生仍留在後面。驗屍官同西爾維亞握握手,講了幾句表示同情的話。
「有幾封給你的信,弗蘭基,親愛的。」西爾維亞說,「如果我現在丟下你去躺一會,你不會在意吧,這事真太可怕了。」
她索索發抖地離開了房間。尼科爾森醫生同她而去,喃喃地說一些使她鎮定的話。
弗蘭基轉臉對羅傑爾說:「羅傑爾,博比失蹤了。」
「失蹤了?」
「是呀:」「在什麼地方?怎麼回事?」
弗蘭基很快用幾句話把事情說了。
「那麼從那以後你就沒看見他了?」羅傑爾問。
「對。你認為是怎麼回事?」
「我不想聽到這種事。」羅傑爾慢慢地說道。
弗蘭基的心情沉重起來。
「你不認為……」
「哦2一切會好起來的,不過……噓:尼科爾森來了。」
醫生俏無聲息地攝步進了房間。他搓著兩手,滿面微笑。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他說,「真的很順利。戴維森醫生十分老練周到。把他推為地方驗屍官,我們可以看作是我們大家的幸運。」
「我也這麼認為。」弗蘭基機械地附和道。
「事情有很大的差別,弗朗西絲小姐。對驗屍聽證會的引導,完全掌握在驗屍官的手中。他權力很大。他可以隨心所欲把事情變得複雜或簡單。在這樁案子上,一切都進行得很完善。」
「其實是一場精彩的舞台演出罷了。」弗蘭基的聲音很嚴厲。
尼科爾森驚奇地看著她。
「我理解弗朗西絲的感覺,」羅傑爾說,「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我的哥哥是被謀殺的,尼科爾森醫生。」
弗蘭基說話時,羅傑爾站在醫生身後。此時,醫生的眼睛裡出現了驚異的神情。
醫生正打算答話時,羅傑爾打斷了他:「我是說,法律也許不這麼認為,但這事是謀殺。萬惡的兇手誘使我哥哥沉迷於毒品,正如毒品把他弄垮一樣,毒品確實害死了他。」
他動了動身子,憤怒的目光直視醫生。
「我打算報復他們。」他的話聽起來像是威脅。
尼科爾森醫生淡藍色的雙眼在羅傑爾的直視下垂了下來,他悲傷地搖了搖頭。
「我不能說我不贊同你的說法,」醫生說,「我對吸毒的事比你知道得多,巴辛頓一弗倫奇先生。誘惑別人吸毒的確是極其可怕的罪行。」
弗蘭基腦裡飛旋著許多念頭,其中的一個最強烈,她想:「不可能,那太荒唐了,不過他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明全憑她的話。萬一……」
她打起精神來時發現尼科爾森醫生正對她說話。
「你開車來的,弗朗西絲小姐?這次沒發生車禍吧?」
弗蘭基覺得自己恨透了這種微笑。
「沒有,」她說,「我看車禍出得太多是種遺憾,不是嗎?」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想像,是否他的眼神真的閃爍了好一陣子。
「也許這次是你的司機開車送你吧?」
「我的司機,」弗蘭基說,「已經失蹤了。」
她直視尼科爾森。
「真的?」
「他最後被人看見去了格朗吉邸宅。」弗蘭基接著說。
「真的嗎?我的廚房有吸引人的東西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像逗樂,「我簡直不能相信。」
「不管怎麼說,他最後一次露面就在那兒。」弗蘭基說。
「你說的太有戲劇性了。」尼科爾森說,「你大概對那些當地的風言風語太注意了,那些話很不可靠。我就曾經聽說過這類極其離奇古怪的故事。」他停了一會兒,語調略有些改變,「我曾聽說過這麼一件事,有人看見你的司機同我的妻子在河邊交談。」他再次停了一會,才說:「我相信他是個相當優秀的小伙子,弗朗西絲小姐。」
「真是這樣?」弗蘭基想道,「他打算說是他的妻子同我的司機私奔了?這就是他的小把戲嗎?」
她便大聲說道:「霍金斯絕對是個不一般的司機。」
「看來是這樣。」尼科爾森說。
他轉向羅傑爾說:「我得走了。相信我,我深深同情你和巴辛頓一弗倫奇夫人。」
羅傑爾送他走出了大廳。弗蘭基緊隨出去。大廳的桌上放著兩封給她的情。一封是寄來的賬單,另一封是……她的心一跳,是博比的筆跡。此時羅傑爾和尼科爾森正在門檻邊。
她把信撕開。博比寫道:
親愛的弗蘭基:
我終於發現了線索。盡快隨我到奇坪薩默頓來。最好乘火車來,不要開車。本特利車太顯眼了。火車雖不十分舒服,但你能直達那兒。你到一所叫都鐸別墅的房子來。那時我會跟你說我是怎麼發現的。別問路。(下面附著精確的方位圖)你弄清楚了嗎?別告訴任何人。(這句話下面重重地劃了一條線)誰也別告訴。
你的博比弗蘭基激動萬分地用掌心將信揉碎。這麼說一切正常,博比沒遇上可怕的事。
他找到線索了,就跟她同樣偶然找到線索一樣。她去薩默塞特事務所查過薩維奇先生的遺囑。羅斯-埃米莉-坦普爾頓是住在奇坪薩默頓都鐸別墅的埃德加-坦普爾頓的妻子。這又同聖倫納德花園那幢房中攤開的《鐵路指南ABC》對上號了,攤開那頁上奇坪薩默頓就是其中一個站名。凱曼夫婦已經到了奇坪薩默頓。
所有的事漸漸清楚了。他們正接近追蹤的尾聲。
羅傑爾轉身朝她走來。
「你的信中有什麼有趣的事嗎?」他漫不經心地問道。弗蘭基猶豫了一會兒。博比嚴令她別告訴任何人,肯定他沒指羅傑爾吧?
接著她想起了那根劃得很重的著重線,又想起她自己最近產生的可伯想法,如果這都是真的,羅傑爾可能在全然不知的情況下背叛了他們兩人。她不敢向他暗示出自己的懷疑…所以她打定了主意說:「沒有,一點兒也沒有。」
在二十四小時過去之前,她都在痛悔自己的決定。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的路途中,弗蘭基不止一次痛悔聽了博比叫她不帶車的建議。奇坪薩默頓直線距離不很遠,但是要轉三次車。每次在一個鄉間小站作漫長而無味的等候時,對急性子的弗蘭基來說,這種緩慢的行進方式極其難以忍受。
儘管如此,她不得不承認博比說的話有點道理,本特利轎車確實引人注目。
她把車留在梅羅韋院的理由是站不住腳的,但她一時之間不能想出什麼高招。
當弗蘭基乘坐的這列沉著的老掉牙的列車駛進奇坪薩默頓小站時,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在弗蘭基看來更像午夜時分。坐這趟車,她覺得就像騎了幾個小時的馬似的。
天又剛剛開始下雨,格外使人舉步艱難。
弗蘭基把上衣紐扣一直扣到頸部,在車站的燈光下最後看了一遍博比的來信,辨清了要去的方向,然後動身出發。
博比指示的路很容易找到。弗蘭基看見了前面村子的燈光,往左一轉上了一條通往險峻小山坡的小路。到了小路的盡頭,她走上往右邊的岔道,不久就看到一小群形成村莊的房子位於她的下方,房屋前圍有一片松林。最後,她來到一扇乾淨的木門前,擦了一根火柴,見門上寫著「都擇別墅」。
四周空無人跡。弗蘭基拔出門閂進去。她可以分辨出松林後面的房屋輪廓。她在林中佔了個地勢,在那裡能更清楚地看到房子。這時,她心跳得快了一點。她盡其所能地模仿貓頭鷹叫了一聲。幾分鐘過去後,沒有動靜。她又叫了一聲。
別墅的門開了,弗蘭基看見一個穿司機制服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隱約出現。是博比!他打了個手勢然後退回屋去,讓門半開著。
弗蘭基走出樹林向門走去。沒有一扇宙內亮著燈。一切都沉浸在黑暗和寂靜之中。
弗蘭基小心地跨過門檻,進了黑漆漆的大廳。她停住腳步,凝視著四周。
「博比?」她低聲喚道。
是她的鼻子向她發出了警告。在此之前,她在什麼地方嗅到過這種濃郁的芳香味呢?
正當地意識到是麻醉劑「氯仿」時,一雙有力的雙臂從後面攫住了她。她張嘴尖叫,一塊濕布摀住了她的嘴,芳香的膩味充塞了她的鼻孔。
她奮不顧身地掙扎,身子扭動,雙腳亂踢,但無濟於事。
不由她掙扎,她還是被捆住了。她也感到自己正在屈服。她覺得耳裡嗡嗡直叫,胸口發悶。後來,她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