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謐來到正殿前的演武場邊上,這裡擺放著平時劍童們訓練臂力用的千斤石,她在大大小小不同重量的千斤石中間轉了一圈,挑了一塊兒自己勉強能提起來的大千斤石,將她略微搬離地面,緊接著把兩塊小石塊踢到千斤石下面,將千斤石略微墊高,讓千斤石和地面之間空出一道縫隙,便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把腳伸到那縫隙裡面,靜靜等著「行遲」帶張尉來「解救」自己。
這一天的夜色深沉,繁星點點,唐謐仰望著浩瀚星空的時候,忽然看見一道白光從蜀山深處的天際疾馳而來,墜落在御劍堂的西側。她心中一緊,知道西側是穆顯的居所,便猜測可能是穆殿監從蜀山歸來。再想一想,又覺得自己有點瞎緊張,穆殿監叢蜀山回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雖然唐謐這樣對自己說,可是心裡總是覺得無法說服自己,一咬牙,終於對自己說「好吧,假設我不信任他,只是假設。」
「唐謐,唐謐,你在哪裡?」張尉焦急的聲音刺穿了靜夜。
「我在這裡,大頭,這邊。」唐謐帶著哭腔應道。
張尉和君南芙尋著聲音奔過來,他一看唐謐的樣子,忙蹲下問道「怎麼回事,砸斷腳了麼?」
「不知道,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啊,快,快幫我把它抬起來。」唐謐一邊說一邊裝模作樣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張尉忙抬起那塊千斤石,君南芙伸出手扶著唐謐站起來,唐謐在抽出腳的時候順勢踢飛了那兩顆墊在千斤石下面的小石塊,然後瘸著腿一蹦一跳地說「完了,完了。殘廢了。」
張尉放下千斤石,蹲下來道「你別跳了,我給你看看。」
唐謐把腳伸過去。放在張尉的膝蓋上,繼續十分入戲地哼哼唧唧著。並且努力擠出幾滴眼淚來。張尉把她地鞋子退去,正要脫襪子,她才反應過來一脫襪子,腳上連紅腫的痕跡都沒有,不就露餡了麼。緊急中大叫了一聲「別動,大頭,男女授受不親。」
張尉抬起臉,正看見眼前少女尖削的下頜,猛然才發現那張瓷娃娃般地面孔正在悄然退去稚氣,這才恍然覺得有些不應該,手停在半空裡,滯了滯,尷尬地收了回去。
「要不。我幫你看看。」君南芙說道。
「不用,不用。」唐謐縮回腳,訕訕地笑著。道「我感覺沒有那麼嚴重,真的。」
「真地麼.更新最快.你還是讓君南芙幫你看看吧。」張尉關切地說。
唐謐卻注意到張尉在自己面前對君南芙的稱呼由「南芙」變回了「君南芙」。似乎故意做出生份的樣子,心中又是一陣不痛快。暗暗罵這小子真是傻到了家,被人家牽著鼻子走。
她心裡以不高興,故意說「你們兩個怎麼三更半夜還在一起呢?」
君南芙被問得臉一僵,看了一眼張尉,沒接話。張尉本想說唐謐和白芷薇都知道咱們訂親的的事,轉念一想,覺得這可能又要惹君南芙不高興,便想找個說辭。可憐他生來不懂得說謊,也不是唐謐和白芷薇那樣機變地人,突然間叫他心中如此千回百轉,硬生生編出一句兩全的話來,即不讓唐謐覺得他騙人,也不讓君南芙生氣,當真是比讓公雞下蛋母雞打鳴還難。
他憋了半天,額角滲出細汗,才蹦出來一句「恰巧,恰巧碰上的。」
唐謐這一句話倒是給自己解了圍,見那兩人一下子都沒心情再脫自己的襪子,改了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對張尉說「大頭,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被千金石砸了腳麼?因為我是來練臂力的。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三更半夜跑出來練臂力麼?因為,我們三個今年要想升入下一殿,唯一的辦法就是爭奪比武的三個後備位子,所以,我們必須每天晚上勤加修煉。明白了麼,你也要有努力啊。」
張尉聽了,神色一震,道「沒想到,像你這麼憊懶的人都覺悟了。那我們三個以後晚上一起練武,互相督促好不好?」
唐謐偷偷掃了一眼君南芙,心中暗笑,答道「好,說定了。」
唐謐被君南芙纏著回到了梅苑,一進院子,才發現裡面竟然甚是熱鬧,一群女劍童正站在院子裡,看屋頂上一隻渾身烏黑唯有尾尖兒有一簇白毛地貓在和那隻小綠毛猴子打架。
唐謐瞧見了人堆兒裡的白芷薇,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問「怎麼了?」
白芷薇笑笑,指著屋脊上那黑貓,道「這就是咱們御劍堂的那只靈貓,兩個傢伙不知道怎麼見了面不對付,已經打了半天,用地全是咱們蜀山的功夫。」
唐謐一看,可不是麼,那黑貓腳下地步伐還有揮爪地姿勢,都很有蜀山的風範。而她們地小猴子就更不簡單,因為本來身形就像人,那爪子揮出來,十足十就是蜀山的武功。唐謐看了一會兒,不禁有點汗顏,對白芷薇小聲說「看來,咱們要和小猴多切磋武功才對。」
那黑貓最終不敵小猴,恨恨地「喵喵」叫了兩聲,落敗而逃。眾人這才意猶未盡地散去。唐謐和白芷薇剛一進屋,李理就跟了進來,沖唐謐一招手,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道「唐謐,出來一下,有話說。」
唐謐出得屋來,輕聲問「怎麼樣,是查出來些什麼了吧?」
李理點點頭,道「李冽實在是沒有什麼更多的事情可說,但是君南芙,我可是挖出來一條小秘密。」
「什麼小秘密?」
李理低下頭,湊近唐謐耳邊說「君南芙來御劍堂這四年,只聽說過別人送她彤管草,可沒聽說過她送誰。對不對?」
「我不知道,沒關心過。」唐謐坦白地講。
李理瞪了唐謐一眼,繼續道「其實。她悄悄送過一個人,唯一就這麼一次哦。」
「誰?」
「桓瀾。」
第二天。唐謐和白芷薇、張尉三人去術宗上術法課,快到長明閣的時候碰見了一身術宗藏藍色袍服的慕容斐。術宗之人大多倜儻不羈,慕容斐剛去了沒幾天,也浸染了些那種氣質,看上去倒是比在御劍堂的時候要更加風度自然。
唐謐一向覺得慕容斐因追求完美而顯得有些拘謹。不想今日於淡淡晨光中驟見,恍惚竟有了些顧青城的影子,看得她一陣失神,也忘記了招呼。慕容斐向三人道了早安,又說「你們是來上幻術課地吧,督導弟子就是我和另一個叫程絨的術宗弟子。幻術和御劍術一樣,挺危險的,你們初學時可要小心。不過,你們地術法是胡殿判教。他過去可是術宗一等一的人物。」
「什麼叫過去是一等一地人物?」白芷薇不解地問。
「好像十幾年以前,都說術法一門天下無人能與他匹敵,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身受重傷。最後雖被莫殿判救回了性命。但三力喪失大半,再也無法繼續練武。所以。就回到御劍堂教導劍童了。」
「怪不得,他咳嗽的時候好像要咳出肺來一樣。」白芷薇說。
慕容斐聽了笑一笑,眼前這少女說話還是如平日般難聽,可是不知為什麼,上山以後,自己會時常想念這幾個人。想來在御劍堂的時候也不是總在一起,卻說不清為什麼,那些短暫的相處時光卻格外清晰地印在了心底。有一瞬間,他忽然有一些惱恨慕容貞露為什要讓他想清楚到底喜歡誰,若是只是這樣,不是也很好麼?無所謂男女之情,大家只是這樣在一起,也很好吧?
他想到這裡歎了口氣,聰明實際如他,清楚地知道,慕容貞露是對的,時光不會停在這一刻,若想留住誰,就要先想好選擇誰。人生總會有必須選擇地時刻,躲不過去的。
幻術課正式開始的時候,胡殿判先介紹了慕容斐和程絨兩個術宗的督導弟子。就如同桓瀾的到來會引來女劍童們的興奮一樣,慕容斐的出現同樣讓大家雀躍不已,加之慕容斐為人比桓瀾隨和太多,幻術課打一開始就有了一種活躍的氣氛。
胡殿判大約是看出了這種氣氛,在一陣急促的咳嗽之後,說道「我沒記錯地話,在此的所有去年沒考過殿試的劍童,幻術都是你們沒有通過地一門吧?」
此話一出,果然管用,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等著胡殿判的後話「幻術和御劍術是最難地兩門功夫,但你們可知道為什麼你們一入御劍堂就可以開始修習御劍術,而直到現在才可以修習幻術麼?」胡殿判捋著花白地鬍子問道。
「是因為要使用劍魂的力量麼?」
「是因為我們地心力現在才夠吧。」
「都答對了一部分。你們剛開始學習幻術,的確是要用到劍魂的力量,那是因為,你們的心力還不足,需要劍魂來輔助,將來,自然可以完全靠自己。還有一點沒說到的,就是幻術是製造幻象的術法,幻象不但會迷惑別人,也會迷惑自己,這是需要有強大的內心,堅定的意志才能自如操控的術法。所以,是否被迷惑,不完全是由力量來決定的,明白了麼?」胡殿判說完這麼長一段話,頓了頓,止不住又是一陣咳嗽。
「總而言之,你們要拿出雙倍的努力和用心在幻術課上。」說到這裡,胡殿判轉而問那個叫程絨的督導弟子「你應該就是因為幻術不過關在他們這一殿學了兩年吧?」
程絨是一個模樣細緻,身形纖巧的女劍童,她點了點頭,說「大家要是想探討大試失敗的經驗,或者排解屢試不過的沮喪,都可以找我聊聊。」
低下一陣冷場。
唐謐搖搖頭,有些同情地看看慕容斐,心想這一回,恐怕逼得男劍童也要圍著慕容斐打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