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敵軍重鎧距城三百餘步時,宗澤高聲吶喊,「神臂弩準備!」傳令官聽了,立即在城頭來回奔跑,將此話傳了下去。
一批強力弓手迅疾出現在城上,架起神臂弩,宗澤一聲令下,近千支強力弩箭呼嘯而下,穿透了金軍鋼鐵重鎧,直入肉身之中。
這神臂弩是宋軍克敵的強力武器,宗澤軍中配有近千弩機,曾經對金軍用過兩次,效果奇佳,可以在對手距離己方較遠,普通弓箭無法到達的距離,便開始發射,勁力強勁,即便是鐵浮圖這等重鎧步兵的甲冑也能穿透,不用說這些重騎兵了。
完顏宗翰知道此神臂弩的厲害,但此刻退無可退,只有乘對方裝弩較慢的缺點,下令騎兵加快速度,同時傳令步兵緊隨其後,帶雲梯等物,準備攻城。
這次他來,貴在以速取勝,所以投石機之類的大型攻城武器均未帶著。他與完顏希尹商議過,若是一鼓作氣,不能攻下東京,或是陸字幫內應失敗,那便立即撤到東京城外安營紮寨,等待希尹大軍趕來,他的軍中多帶了大型攻城武器,定要拿下汝州,這次他們進軍卻是算得好好的,利用內應攻擊東京,讓宗澤無暇顧及汝州之危,同時鄭州又佯做空虛,引宋軍來取,這般三管其下,定能收到奇效。
可惜他們卻不知道。從鄭州反間計開始,便是林軒下的套。而他們派來聯絡陸字幫的完顏康元又是眼高手低之人,自作主張,又生枝節,覺得杜充或能作為大金安插在宗澤身邊地一枚棋子,便獻了金銀,見杜充拿了好處又不理會,就又令陸字幫的人去偷盜寶甲、寶刀,這事他和宗翰說過,宗翰也不在意。誰知就這一件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事,便讓林軒撞著了,查出了陸字幫的詭計。
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本以為自己能三管其下,反對對手連連算計,實非身經百戰的宗翰所能料到的。此刻的他。只想著,加快速度,猛攻開封城。
神臂弩上弩箭的時候,宗澤又令弓手發起了新一輪狂射,依舊是火箭。狠狠地扎進了對方輕騎兵的身體之中。
重騎兵距離城門百步之時,第二輪神臂弩開始發射,這一輪靠的更近,殺傷力更加兇猛,竟有弩箭一射兩個,將對方兩名騎兵貫穿成了糖葫蘆。
眼見兩千重甲騎兵,損失過半。宗翰又怒又急,他想不明白宋軍如何識破陸字幫地內應之策,如何知道自己要於今夜攻城。
完顏宗翰猶豫之際。又見宋軍城頭出現幾輛小型投石車,但見火光閃過。幾枚黑糊糊的鐵球飛了出來,直落入重甲騎兵的陣中,天色太黑。看不清是何物,但完顏宗翰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眨眼功夫,便聽見連續幾聲巨響,騎兵中間發生了巨大的爆炸,人畜血肉橫飛,四散而落,慘烈呼叫聲讓人心驚膽戰。
宗翰想起當初宋人李綱守城時用過的一種震天雷,登時再不遲疑,下令全軍撤退,百里之外安營紮寨。
開封城頭,老不死見了震天雷的威力,不禁乍舌。
「爺爺,咱們軍中地震天雷了可比陸字幫強上太多了,他們的太小了,威力也小得多!」
宗澤點頭道:「這個自然,我大宋火器營精研了多種火器,金人沒有、遼人也沒有,這豈是一個小小的潑皮幫能夠做得出來的!只可惜大宋軍民不能萬眾同心,否則定能收復失地,將金賊趕回他們該去的地方!」
「爺爺,他們撤了!」老不死喜道,她從未見過如此宏偉地攻守戰,心中雖覺慘烈,但這般氣勢卻讓她豪氣油生。
「傳令,梁季率一千輕騎,奮勇追擊,將敵軍逼向伏擊圈!」宗澤高聲下令,傳令官飛速將指令傳達下去。
梁季早憋了一身的力氣,手舞長柄銅錘,高聲喊道:「眾騎軍聽令,給我殺!」
伴隨著他的令聲,宋軍京師中最精銳的千名輕騎兵衝出了城外,列成錐型陣,飛速衝向後撤的敵軍。
他們剛一出城,宗澤便下令關上了城門。
梁季的輕騎兵速度極快,瞬間將本已傷亡慘重的金軍騎兵衝擊得氣零八落,梁季並沒有去追擊散落地金騎兵,而是繼續率兵衝擊,殺入金人步軍隊中,這千名宋騎均是槍兵,長槍所到,處處是被刺穿身體的金兵。梁季更是勇猛,一柄銅錘猛砸狠打,遇錘之人,無不腦殼開裂,慘烈而亡。
「副帥,他們關了城門,就派千人出戰,這是何故!」宗翰並沒有狂奔而撤,他的軍隊每次後撤,他都是帶領親軍五百,行在最後。
赤該能便是從他親兵之中出頭,勝官地將領,可惜被林猛給活活打死。宗翰對此一直耿耿於懷。而此刻和他說話的便是現任親兵中第一勇士古裡甲。
沒等宗翰回答,古裡甲又道:「看來宗澤城中無兵,他捉到了陸字幫地內應不假,不過他的兵將都派去取鄭州了,便故意以千騎出戰
我遠退!」
「用兵要慎!」完顏宗翰搖頭道,「或許他故佈疑陣,讓咱們以為他們無兵,誘咱們攻城也不一定!不過他們才一千騎兵,咱們便不攻城,就將這千名騎兵圍而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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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裡甲連連點頭道:「副帥用兵如神,古裡甲請戰,先殺了那使錘的宋豬,在帶兵掩殺!」
宗翰看了看古裡甲堅毅地面容,想起了赤該能,心中有些猶豫。古裡甲大概猜到他的心思忙道:「我大金兒郎,生來便是勇士,戰死沙場是我們的榮幸。再說。我古裡甲又怎會輸給那無名小兒!」
完顏宗翰點頭大笑道:「好,不愧為我宗翰親兵中地第一勇士,古裡甲聽令,給我將那使錘的傢伙腦袋提來!」
「是!」古裡甲縱聲長嘯,御馬而出,他手中提了一桿純鐵大槍,殺向梁季。這長槍分為幾種,槍頭俱以鐵器打造用以傷人,但槍桿卻有木製、竹製之分,還有一種便是古裡甲所使的鐵槍。從桿到頭俱是生鐵打造,較之一般的槍重上許多,使鐵槍之人往往力大無窮,除了挑、刺等基本槍招之外,還能當重物將敵人拍死。
宋軍輕騎見金軍一員驍將衝將過來,登時三人上前包夾住他,三槍同刺。不想古裡甲馬上功夫極佳,矮身撲到在馬背之上,躲過三槍,跟著鐵槍上撩,力氣極大。三桿宋槍被挑飛了兩桿,古裡甲手中鐵槍不等對方喘氣,一槍槊來,先將好容易穩住長槍沒落的宋騎穿了個窟窿,跟著反手橫拍,又將另一名宋騎的腦袋拍得七竅流血,墜馬而亡。
第三名宋騎手中無兵器。騎馬要跑,被古裡甲後心一槍,刺了個透明。
古裡甲征戰多年。陣前喊話的宋語很是熟悉,他將最後一位宋騎的身體挑在槍頭。高聲嚷道:「那使錘的小兒,有膽和古裡甲大戰一場,讓這些小嘍囉送死。算什麼英雄!」
梁季遠遠瞧見,一雙眼睛瞪得要噴出火來,連揮兩錘砸死兩名金騎,提馬衝了過來,怒聲回道:「金人狗賊,你梁爺爺今日就叫你知道,什麼叫我大宋的銅錘,砸碎你地狗頭!」說話間,便已到了近前,古裡甲哈哈大笑,鐵槍筆直刺來,這一下無甚花招,卻是虎虎生風,古裡甲以全力發出平實的一槍,卻讓人避無可避。
梁季知道遇上了勁敵,用槍到了一定的境界,不需要任何花巧,單憑勢大力沉,就能破了對手的萬般變化。
雖是如此,梁季的銅錘也不是鬧著玩的,他硬頂槍勢,舉錘猛砸,光的一聲,槍錘相接,蹦出一陣火花,兩人虎口均是一陣巨痛,隱隱滲出血來。
這一下,兩人都不禁上下打量對方,戰場之上,棋逢對手,雖是死敵,卻也惺惺相細,各自都在心中為對方叫了聲好。
古裡甲率先開口:「痛快,痛快,咱們大戰三百回合!」話音剛落,鐵槍又出,依舊是筆直一刺,這回地力道卻是更大,梁季發聲喊:「來得好!」仍是一錘子砸下,這兩人在陣前以力拚力,卻是旗鼓相當。
宗澤在城頭遠遠看來,只知道梁季與對方一將糾纏一處,心中焦急,他早就叮囑梁季,一千輕騎的目的是驅趕敵軍向西後撤,撤入伏擊圈中,若是敵人纏鬥,則已輕騎優勢,集中衝擊,遊走擾襲。否則敵人上萬人馬,要圍住了梁季,不禁他自己,連這一千騎兵全要葬身敵陣。
宗澤在城西郊外易伏之地,埋伏了兩萬兵馬,待完顏宗翰軍過時,並不出擊,此時對方士氣極盛,若是突襲,必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而等到敵軍攻城失敗,沮喪後撤之時,再行伏擊,定有奇效。
可現在梁季又犯了老毛病,打起來沒玩沒了,非要分出高下不可。
「爺爺,梁將軍似是遇到了麻煩!」老不死低聲說道:「不如不死去助他一臂之力?」
宗澤搖頭道:「乖孫女,爺爺知道你本事大,可戰場搏殺,除了武藝之外還要勇武強健,城中尚有一員虎將未出,本是故意憋著他,讓其做後援的,現在不令他出戰看來是不行了!」
……
「寨主!岳將軍已經全殲金將,就等攻城!」一名山賊軍傳信兵穿過葫蘆口,到了山賊軍休憩之處,高聲稟報。
「好!」林軒點了點頭,道:「張鎖,你帶剩下的兵士回到早先你們安營地密林之中等待命令!鄭順,你帶五百兵士收集金人戰馬,之後會合張鎖,將馬藏於密林之中!」
「是!」鄭順、張鎖異口同聲。
「剩下沒事做的奔狼營兄弟,留五人跟我一同過葫蘆口,會合岳將軍!」林軒話一說完,便起身上馬,眾人各自領命而去
林軒帶著五名奔狼營的兄弟穿過了葫蘆口。尋到了岳飛。岳飛一言不發,正自沉思。他的四千步卒幾無損傷,都席地而坐,小憩一會。另一邊,高寵則騎著馬在他地三千騎兵中間來回溜躂,時不時喊上兩句,似是在鼓舞士氣,那群騎兵也是個個神情肅穆,都拚命掩蓋臉上的疲憊。
林軒也不打擾岳飛,竟自來到
騎兵隊中。高聲喊道:「兄弟們都累了,下馬歇息吧
眾人扭頭看著林軒,一副不解之態,林軒也不去看他們地目光,找了個大伙能聽明白的笑話,說了出來,這一下。眾人皆樂。
高寵見林軒如此,有些鬱悶,他向來直腸子,當即把林軒拉到一邊說道:「寨主,大戰之中。為何說這些段子,若影響了士氣可就不好!」
林軒搖頭道:「此時大戰剛過,這些兄弟或要留下攻城,或要長途奔襲截擊完顏希尹的七萬大軍,看看他們一臉地疲態,不休息一會,如何作戰。士氣的提升。需要體力地緊持有度,否則便是鐵打的身子,也要完蛋!你不是很佩服岳將軍麼。他地步卒不都在休息麼!」
高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可我也是岳將軍屬下。這些騎兵都只是暫時歸我統領,為何岳將軍不提醒於我?」
林軒笑了笑道:「玉不琢不成器,岳飛的性子喜讓部將自己領悟。若由他提點,那很容易下次再犯!」
高寵恍然,回身便讓眾騎兵下馬休息,大伙都是累了,得了命令,各個鬆了口氣,取了馬背的清水,小口飲了起來。他們都是能征善戰的騎兵,隨岳飛久了,自知渴時該如何節水。
林軒笑了笑,牽馬走到岳飛的身邊。岳飛並不回目,直接開口問道:「林兄弟,咱們該攻城,還是去救汝州!」
林軒正色道:「在下以為,此時鄭州城中以無甚兵力,若要攻之,定能拿下。不過這些都來自我奔狼營兄弟的回報,謹慎起見,咱們還是等到東京捷報,再換上金兵軍服,詐開城門,便可不耗費一兵一卒。
完顏希尹七萬大軍,攻汝州,再轉攻開封,定然帶了大型攻城武器,行軍速度自然快不了,可令高寵率騎兵奔襲其輜重部隊,燒其糧草,毀其攻城器械。汝州我已經派人告之,都總管董立自會率軍迎擊希尹軍,擾襲為主。
宗大人那,也應該在守住京師之後,派大軍前往汝州鎮守,如此一來,可保汝州萬無一失!」
岳飛聽了,放聲大笑:「林兄弟與岳飛想地一樣,許久沒遇上這樣的知己,實在痛快!」話一說完,當下傳令,讓高寵軍稍做休整,便起程追擊完顏希尹的軍隊。
林軒則派出身邊的一名奔狼營軍士,讓他速度尋到張鎖,令吳達、燕九率三百騎兵,跟著高寵,高寵是山寨舊將,自不好意思多說。
此去目的,便是收集戰馬輜重兵器,說白了,就是乘火撿漏,或者說是乘火打劫,不過搶地是金人的物件,這也是山賊本色。
……
東京城頭。
老不死聽宗澤說到虎將,心中疑惑,正要開口詢問,便聽宗澤喚來傳令官道:「速令兵馬指揮史前來!」
「是……」傳令官才自應聲,就聽身後傳來一低沉的聲音道:「宗帥,守城之戰,末將怎敢在府中歇息,早就在城下候著,隨時聽令!」
宗澤回身笑道:「月前你太過耿直,惹惱了黃潛善黃大人,被免了職,老夫求情,要你來了東京,隱姓埋名休養了些日子,如今戰事又起,你可養好了?」
「宗帥,屬下身輕體健,這便可出戰,擒殺敵將,以將功補過!」
「好!」宗澤微微一笑道:「呼延灼,你以前是御營兵馬指揮使,老夫無權復你官職,就給你個討敵使的虛號,與你那兩百背嵬之士速去救援梁將軍,告之他不要戀戰,速將敵軍驅趕至伏擊圈中,為防梁季不聽你命,老夫給你調兵虎符,切務讓老夫失望!」
「是!宗帥,但請放心,末將這便前去!」話音剛落,飛速下了城牆。老不死在一旁聽到呼延灼的大名,心中一驚,但卻沒有貿然上前以時遷之女的身份相認,只是不自禁的多看了幾眼,只覺此人五十幾歲,兩鬢白髮,臉色飽含風霜,眼神卻炯炯有神。看他下城地步伐,絲毫不顯老態,卻是個能征善戰的將軍。
片刻之後,城門打開,呼延灼率兩百輕騎兵飛馳而出,人數不多,卻行如閃電,戰馬間位置呼應嚴謹,一眼便看出是相互磨合了許久的精銳騎兵。
一路之上,無人說話,只聽見馬蹄踏地地聲音,呼延灼的眼神越來越炙熱,身手地兩百騎兵也是同樣,他們有半年沒能作戰了,這激烈的馬蹄聲,喚醒了他們內心深處殺敵的慾望。
不多時,這支兩百人地騎軍與金軍接觸,但他們絲毫不做停留,看也不看身周的金兵,直接衝向了梁季所在之處。
若有人阻擋,他們便舞動長槍,對手立即死於馬下,一時間無人能擋。片刻之後,呼延灼的騎兵隊殺到了梁季的身側,呼延灼高聲喊道:「梁將軍,宗大人讓我告之你速依計行事,休要戀戰!」跟著手中雙鞭一指,道:「他就交給末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