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變化雖然短暫,但卻被林軒看了個真切。這老不死並非如外表這般冷酷,卻為何要擺出一副冷死人不償命的模樣,……
正自胡思亂想,忽聽老不死言道:「多謝少寨主明言,解了在下劍法中的許多困惑。少寨主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令在下刮目相看。」
林軒心知老不死已經對自己略有佩服,但卻仍然不夠,要教他更為信服自己,就要依靠方才舞劍之時,他吟的那首詩。
那詩在林軒的印象中並無名氣,心想那一定是老不死自己所寫。他便笑著拱了拱手,謙虛了兩句:「豈敢,豈敢!不死兄弟劍法絕妙,詩也是好的很,不過意境雖有氣勢,但詞句卻有些英雄氣短!」
老不死聽林軒如此一說,又是一愣,這首詩確是他所做。但這少寨主向來不學無術,怎麼看破劍法在先,現在竟連詩句之意也似完全明白,不由疑道:「少寨主倒是說說,這詩句如何英雄氣短?」
因為前生最愛的女子王璇的喜好,林軒對詩詞也頗有研究,自然能明白老不死詩中之意,以詩映人,他也大略知道老不死心中的抱負。這詩說的是空有一身本事,怎奈朝中俱是文人墨客,對金人的侵略只會一味忍讓退縮,讓他報國無門。
宋人重文輕武,當朝者喜以歌舞靡靡來粉飾太平,引得仕子們成天風花雪月,填詞吟詩。自趙構開始的南宋更是如此,這才有那暖風熏得遊人醉,只把杭州做汴州的名句。
想到此處,林軒略一思索後頌道:「國破山河依舊在,破敵之軀還復來,空歎仕子靡靡音,不若義士出邊塞!」
此詩一出,老不死臉色再變,那層寒霜與方才一樣幽然消逝,這次取代的卻不是迷茫,而是驚訝和羞慚。
驚訝林軒竟會改詩,而且改得如此精妙,羞慚自己整日空歎朝廷懦弱,卻從沒有行動去為國抗敵。
林軒看他神情,知他此時的心境,便乘熱打鐵:「咱們大宋前有遼人威脅,現有金人侵略,連東京城也被侵佔,徽、欽兩位天子成了俘虜,你道這些都是為何?」
老不死並無猶豫,張口答道:「滿朝皆文人,仕子們整日風花雪月,吟詞聽曲,沉溺於靡靡之音,卻沒有一個敢於抵抗,天子官家被蒙在谷裡,任用奸臣,才會如此。」
林軒笑了笑道:「不死兄弟說得沒錯,但卻不是主因。太祖皇帝建了大宋,卻怕唐朝藩王之亂生於本朝,便削了地方兵權,任用文官掌兵,這並沒錯。但是一代代天子傳下,卻成了重文輕武的局面。一個國家的興盛,文治武功缺一不可,但咱們大宋的天子們卻是曲解了太祖的意思,引得國人無不以文為傲,以武為弱。俗話說人以群分,若是天子官家喜歡安逸的生活,那身邊的自然聚集了同樣的臣子。」
這種直指皇帝錯誤的話,也只有林軒這個領先與時代的少寨主敢說出來。一般山賊雖為強盜,但也只是攔路搶劫,對於天子卻還是遵從的,在這個時代的人心中,天子就是大宋就是天下。
老不死也是這種思維,他聽了林軒「大逆不道」的話語,眼神中沖滿了矛盾,似乎覺得林軒所說有道理,但又不該如此說。
林軒看老不死神態,猜到他心思,便誠懇道:「歷朝歷代不都有個滅亡的時候,大略每朝的最後一名皇帝都是昏庸之輩,當然咱們大宋朝自不會亡於當今天子的手上。但現在朝廷的主和反戰的方針,你我都認同是一種失誤。
咱們保的是大宋江山,護的是百姓安危,若是朝廷有了問題,我們又無法說服他們,不如靠實力告訴他們,怎麼做才是保住大宋山河的方法。」
老不死睜大了眼睛,輕聲說道:「那不是造反麼,莫非想學梁山好漢一般,先反再被招安?」
林軒聽他聲音溫婉清潤,沒了先前的低沉,看他此刻心神動盪、並未裝冷扮酷,卻是最真實的自己,想來這才是他本人真正的聲音。
這老不死簡直就是個女人,林軒忍不住再看他臉,依舊是如晶瑩美玉般惹人遐思,死人妖,我別不是取向有問題吧,林軒又是一陣噁心。
老不死等待林軒回答,不料他竟盯著自己看起來。與他目光相碰,那眼神雖無淫邪,卻十分古怪,絲毫沒有避讓之意。
老不死不禁臉色一紅,急忙看向他處,心下羞惱,卻是不能發作。林軒見他神色,一副小女兒態,更是想吐,只好不去看他,沉聲答道:「梁山好漢雖讓人熱血沸騰,卻只是草莽英雄,雖不泛能思善想之人,可還是毀在了宋江的手上!」
對梁山的歷史,林軒只能依介水滸傳這本小說來談,裡面什麼人真實存在、什麼人是虛構,他並不清楚,但宋江確有其人,他卻是肯定的。
老不死聽林軒說到宋江的不好,方纔的惱怒一去而空,立時點頭稱是道:「嗯,爹爹也對此人頗有微詞!若不是他硬要招安,又怎會折了那麼多好漢!」
老不死神色間那層冷霜之色越來越淡,語氣中也帶著些須興奮,林軒知道自己由詩開始的這番談論,已讓老不死對自己的戒心越來越少。
他微微笑道:「這只是其一,招安後,朝廷內對梁山軍的迫害確是其二,宋江此人心計頗多,可招安之後,愚忠於朝廷,才是眾好漢們覆滅的原因。」
「可恨高俅、童貫之流,爹爹念起他們就咬牙切齒!」說到此,老不死一臉忿忿之色,這副神態只讓林軒感覺他的神色可愛之極,但一想到老不死是男人,隨即就放下這個讓他吃不下飯的想法。
聽老不死言語中的爹爹,林軒頗感興趣,想是怎樣的一個老爸教出這種本事的孩子,最奇特的是給孩子起名老不死。但又怕自己的前任認識他的父親,便忍住沒問。繼續正題道:「並非全是他二人之過,若是徽宗皇帝不想,那梁山軍必不會有事。每一任天子都有自己的用人之道,李綱李伯紀,你可知道?」
「李相,我當然知曉!爹爹也對他頗為佩服,汪伯彥、黃潛善這兩位奸臣,若無他們讒言,官家也不會才任李相兩月,就罷免了他!」
「你道官家是聽了汪伯彥、黃潛善的讒言,才罷免李相的麼?其實當今天子自己就是個堅決主降之人,他用李相是用他整頓軍政的設施,穩定朝政的局面。汪伯彥、黃潛善只是牽制李相的棋子。我說這些就是告訴你,朝政鬥爭複雜,我們不擅長於此,就要靠自己打出實力,不要當天子都是白癡,隨便幾個奸臣就能左右他們的想法,他們任用奸臣自有他們自己的用意,即使是錯了。」
老不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陷入沉思之中,片刻之後抬眼答道:「少寨主莫不是真想私募兵士,抗擊金軍?」
老不死略顯稚嫩的樣子,談起國事來,也頭頭是道,林軒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他想到自己現在的模樣,不也同樣是一個文弱的少年,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
老不死見林軒若有所思,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便沒去打擾。心中想起林軒剛才的言行、氣度卻是完全換了一個人,能知我心思、解我疑惑,確像個知心的朋友,想他以前竟是那般懦弱無能,真讓人捉摸不透!不好,爹爹說過,越是性子神秘的人,越是可怕,被他騙了都不知道……
正想著,忽見林軒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你不想嗎?你看看我才多大,人生幾十年,遇此亂世,當然要好好玩玩咯!」話一說完,林軒邁步而去,攻心之法,不宜過急,意到就好。
老不死看著林軒的背影,想喊住他繼續聊天,動了動唇卻沒出聲。他的臉上中閃過一絲難解的神色,待林軒遠遠消失,便轉頭看著山崖之外,目光癡癡呆呆,也不知道落在了哪裡。
若是林軒見到他這副神態,一定會嚇得遠遠逃開,他才不會和一個死人妖產生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