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瞞著我的東西夠多了,現在也還想著要瞞著我嗎?」佐佐木義男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看著站在書桌前低著頭的荒卷和一臉無所謂樣子的麻美子,有點生氣地說道,「和荒野財團的合同簽訂這件事情我知道,但是具體的條款為什麼不告訴我?」簽下的文件的副本正放在佐佐木義男的面前,厚厚的一疊,就是看著也讓人覺得難受,此刻,文件正翻開著。
「您不是也同意了嗎?」荒卷有點委屈地說道,「這是董事會商量之後決定下來的事情不是嗎?」
麻美子抱著手站在旁邊,一臉不在意的樣子。
「我沒想到居然有這麼苛刻的條款!」義男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自己身子一歪,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荒卷和麻美子連忙上前想要扶住他,但是被他推開了。
「這樣的條款你們也答應,看起來是真的想要把佐佐木家的企業送給別人了!」老頭子拍著桌子咳嗽起來,激動得不能自已,還是麻美子上前扶著他坐下幫他拍著後背才逐漸緩解了老先生的狀況。
其實說起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雖然荒野財團名義上是和佐佐木家聯營,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是荒野家把錢借給了佐佐木家,並且在佐佐木家的企業困難貶值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荒野家便有權力把佐佐木家的企業作為抵押品接收過來。當然,這裡面絕非這麼簡單直接,中間有種種比如說出資數,占股份數,根據經營狀況確定分紅比例等等表面上的說法,但是佐佐木義男還是依靠著自己的敏銳發現了其中的本質。
「這個有什麼擔心的?」荒卷從一開始就有點不以為然,他瞥了自己妻子一眼,抽下頭來,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文件的副本說道,「有了這筆錢,還擔心我們一兩年時間內情況不會好轉嗎?父親你也真是過於擔心了,現在即使找銀行貸款不也是要有抵押的嗎?何況這種條件,一點也說不上苛刻啊!」
荒卷說得過於輕鬆了,他對面的妻子倒是用力按了按太陽穴,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副本又看了一遍,雖然已經在簽約之前讀過無數遍了,隨即,麻美子臉上露出一種嘲諷的神情來,「苟延殘喘下去不如放手搏一搏的好,父親大人,這種事情你要想得開。」麻美子放下了副本,又摘下眼鏡說道,「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是最惡劣的情況,我們大概也還能夠撐上三五年,這就要看你兒子的能力了。」說著她有意無意地瞟了荒卷兩眼。
「父親,你多慮了!」對於妻子的眼神,荒卷覺得很不舒服,不過他還是盡著自己兒子的本分勸著父親說道。
「誒,佐佐木家的基業,就要在我們父子手上喪失掉嗎?」老爺子坐在那裡搖著頭說道,這讓荒卷感到有點無奈起來。
「當初本來就應該讓菊正來繼承家業的,但是出了啟作和繪裡香的事情,他把擔子交給了我,還在臨死的時候希望我能夠照顧照顧啟作和繪裡香,現在看起來,我什麼都沒有做好啊!」老爺子不由自主地歎息說道,「我真是對不起父親,也對不起菊正,連帶著啟作、繪裡香的事情我什麼都沒有做好,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聽到自己父親又把以前的成年舊事拿出來抱怨,荒卷就是一陣心煩意亂,當時自己雖然年紀小,但是懂得已經不少了,自己父親從叔叔手上拿到佐佐木財團的控制權的時候可不是這麼一番悲天憫人的樣子,當時自己的父親趾高氣昂,自己記得清清楚楚,現在他縮在這個書房裡,念念不忘的就是當年的佐佐木財團是如何如何風光,也不想想佐佐木財團交到自己手上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副什麼樣子了。企業倒是家大業大,但是債台已經築了起來,加上整個經濟形勢一直不好,幾家大的企業也對佐佐木財團的公司虎視眈眈,這麼多年,通過自己和妻子種種努力和手段,保留住了現在的企業在他自己看來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偏偏父親的期望遠遠不止如此。現在,自己那個叔叔的孫子,弟弟的兒子在金融上表現了一點點的天分,自己的父親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還逼著自己想辦法和侄子聯姻,自己真的是越來越看不下去自己父親的腐朽了,以為這還是鐮倉幕府時代嗎?
他看向了自己的妻子,希望從妻子的表情那裡得到一絲同感和安慰,但是妻子讓他失望了,妻子露出認真傾聽的神色來,等到父親說完了,才接著說道,「我想著也許可以把世界嫁給次郎,從某種程度上講,即是緩和兩家的關係,同時也是給啟作的一種補償,畢竟這家有一部分是應該屬於啟作和次郎的。」
「你在發什麼瘋?」雖然知道自己的妻子有這樣的打算,並且也在著手進行中,但是在這種環境下說出來這樣的話,對荒卷還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如果再由義男拍下桌子,說道這一切就定下來了,那麼他就完全沒有反抗的機會了。
但是那句話他也只在心裡面說著,並不敢當著妻子和父親的面大聲向自己想的那樣喊出來,自己的女兒嫁給自己的侄子,偏偏自己的父親和妻子對此還特別贊同,這個世界扭曲得超過了自己的想像,荒卷瞪著自己的妻子搖著頭想到,就好像當初知道了啟作和繪裡香之間的事情一樣,多麼不可思議,偏偏發生在自己的身邊,看著它發生,感到非常的彆扭,但是還是發生了。
二十多年前自己作為旁觀者,還有心情驚歎這件事情多麼不可思議,充滿著好奇的心理惡意地揣測著事情發生的方式和後果,現在自己作為參與者,整件事情的過程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心中點火讓自己憤怒燃燒起來一樣。
「這樣做真的有用嗎?」荒卷忍不住的嗤笑,雖然他更想問,「這樣做好嗎?」
「他身上留的是佐佐木家的血液!」義男摸了摸自己的頭,「即使對於家族的事業一點用處也沒有,出於其他考慮,這件事情也有堅持的必要。」他說道,「有菊正、啟作在前面,我想次郎……大概總會表現出一點讓人吃驚的天分,事實上,我已經看到了。」他的語氣堅定有力,像是在宣佈什麼一樣,荒卷覺得自己父親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憐憫,但是也帶著自卑。啊,是啊,菊正、啟作,現在是次郎,佐佐木家的真正的血脈難道在這裡嗎?
荒卷覺得自己應該高聲大笑才對,但是實際上他什麼也做不到,只是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父親的眼神發呆。
「希望能夠有些具體的行動!」義男對麻美子說道,「雖然時間還有,但是這件事情並不像是容易的事情,你作為母親,應該知道怎麼做的。」
「我知道的,父親。」麻美子躬身說道。
「哈,真是糟糕呢!」躲在門外的言葉收起了自己手上的聽診器,把它放進了手上的提包裡面,輕手輕腳地走開了。「看起來世界是躲不掉了。」她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