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穎沖在大軍的最前面,坐下黃驃馬,手中持一柄三停大刀,身後跟著五百人的親兵衛隊,在所有的援兵中,這五百零一人跑的最快,他們跑在最前面,因為只有這五百零一人是騎兵,其餘的全部都是步兵,而且讓人驚訝的是,緊緊的跟在王穎親兵隊後面的,竟然是重裝步兵!他們是怎麼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行進了三百多里距離的?
「臣,王穎前來救駕!」王穎的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幾乎僅憑一人之力,掩蓋了整個戰場的震天殺聲,不過這也是在大多數人都被王穎的援兵驚呆了的情況下才能辦得到的,王穎畢竟不是林方,沒有那麼高深的內力。
「王將軍來得好!正好跟寡人將蠻子殺個乾乾淨淨!」石義放聲大笑,回應著王穎。
「臣遵旨!」王穎渾身上下散發著逼人的殺氣,僅僅帶著五百人,就一頭扎進了數萬蠻軍之中,然而這五百人,卻像是一塊投入水中的石頭,將一灘水濺出無數道波紋,向四周擴散開去。
王穎一馬當先,手中一柄三停大刀重四十八斤,揮舞起來呼呼聲響,每一刀都能將幾個蠻人砍成幾截,沒有人能夠擋得住他一刀之威,他身後緊跟著的五百親兵也絲毫不肯示弱,各自揮舞著手中的兵器,緊緊的貼在王穎身後,幫王穎把一切後顧之憂全部解除,他們不僅單兵作戰能力強,而且每兩個人以上就能組成一個小型攻擊陣,威力成倍增長,此時這五百零一人組成的攻擊陣法,則更加是威力無匹,在數萬蠻軍之中肆意縱橫,無人能擋。
「好!」城上的守軍大聲叫好,被蠻人壓著打了兩天多的仗,今天總算是能出一口氣了,想到勝利在望,每個人身上似乎都湧起了無盡的力量,重新和敵人戰在了一起,不過,蠻軍卻不是能夠嚇退的敵人,雖然王穎出現的時候他們有了一絲慌亂,不過在將領們的指揮下,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重新以良好的精神狀態投入了戰鬥,戰鬥並不會就此結束,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雖然重新振奮了起來,可是實力上和體力上的差距卻不是僅僅靠精神就能彌補的,在城頭和敵人數量相差不多的情況下,守軍仍然是處於劣勢的,絕對的劣勢,他們還是沒有辦法突破敵人的包圍,而城下的王穎雖然來勢洶洶,可是下面畢竟還有近十萬蠻軍,哪裡能那麼輕易的被擊敗。
城上的狀況王穎並非沒有看到,可是他也無能為力,他只能盡最大的努力來抵抗城下的蠻軍,否則將面臨兩面受敵的境地,雖然來的兇猛,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只帶了十萬人而已,這十萬人是訓練過程中表現的最好的新兵,體力最棒的新兵,否則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後面的二十萬人還在路上,說不得還要一天的時間才能趕得到,可就算是趕到了,三十萬新兵對十萬蠻軍,王穎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更何況,城頭的石義還撐得住一天嗎?顯然是不行的。
被援兵激發出來的潛能,很快的就用光了,體力是不會說謊的,在打了三天仗,尤其是連續的進行了兩天一夜的激烈戰鬥之後,士兵們真的快要撐不住了,他們手中的兵器輕易的被蠻人砸飛,然後絕望的看著蠻人的兵器重重的落在自己的身上,甚至感覺不到痛苦,就已經丟掉了性命,越來越多的守軍士兵倒下去了,剩下的人也越來越絕望,他們知道,就算是王穎來了,也無法挽救他們,迎接他們的,可能還是只有死亡而已。
「王上,我們無路可退了,」黎岳明渾身是血,鮮血在他身上凝固了一層又一層,像是為他披上了一身血紅色的戰甲一樣。
石義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開始喘粗氣了,他悲哀的發現,自己真的老了,當年連戰三天三夜,殺了數百蠻子都沒有這樣累過,他無奈的搖搖頭,「這就是命吧,死就死吧,」到了這時候,他終於開始信命了,一輩子都沒有信過命,在他這一輩子最接近死亡的時候,他相信了,自己也許真的沒有帝王之命。
就在石義都要絕望了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從城下傳了上來,「不能讓蠻子殺了大王,保護大王!」
「保護大王!」
越來越多的聲音響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跟著叫了起來,城頭的攻守雙方都驚異的看到,無數人正從城牆的台階上衝了上來,是的,他們是從城中衝上來的,他們是晉陽城的百姓。
在最關鍵的時候,晉陽城的百姓們出現了,他們有人舉著鋤頭,有人扛著鐵釬,有人拿著菜刀,有人握著木棒,他們有的頭髮花白,有的尚未長大,有的是男人,有的甚至是女人,幾乎所有的晉陽城百姓都來了,為了保護石義而來,為了趕走蠻子而來。他們用他們手中算不得兵器的兵器狠狠的砸向蠻子,他們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蠻子的鋼刀,他們用自己的牙齒撕裂蠻子的皮甲,他們用自己的頭狠狠的將蠻子撞下城頭,他們拼了自己的性命,只為了保護石義,只為了趕走蠻子,在城中等著也是死,上來一搏也是死,同樣是死,你怎樣選擇?
石義這次真的呆住了,他沒有想到百姓們會在這種時候衝上來保護自己,在前兩天的戰鬥中,他都盡量的讓那些臨時參軍的百姓們避免正面和蠻人的衝突,將他們調到了後面去,可兩天多下來仍然是傷亡慘重,近衛軍都死傷過半,百姓們就更別說了,十萬人死的就剩一半不到了,面對蠻人,他們簡直就是待宰的羔羊,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可是現在,比起他們還要沒有反抗之力的百姓們,老人們,孩子們,女人們,竟然比起蠻人更加像是一群狼,他們瘋狂的衝向敵人,絲毫不怕用自己甚至幾個人的生命去換取一個蠻人的生命,這是一種不要命的打法,或者說是自殺性的攻擊,可是,在這樣的攻擊面前,蠻人真的怕了,蠻人不是無所畏懼的,當你遇到了這麼多,不計其數的瘋子,就算是你膽子再大,也是會害怕的。鬼也怕惡人不是嗎?
似乎是整個晉陽城的百姓都來了,他們一波又一波,一浪接一浪的拍向蠻人,用生命換取蠻人的後退,蠻人每被逼得倒退一步,都有不知道多少人倒了下去,沒有人呼痛,沒有人慘叫,他們只是默默的把蠻人往城牆邊上擠過去,在付出了不知道多少條生命的時候,將蠻軍最外圍的幾個人成功的擠了下去,聽到那一聲聲慘叫,每個百姓臉上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像是自己剛剛做了一件極為了不起的事情,於是,他們再繼續。
石義的手在顫抖,心裡也在顫抖,他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甚至他都不記得自己這輩子究竟有沒有哭過,年幼時父母雙亡的時候似乎他都只是紅了眼睛,眼淚並沒有掉下來,而此時,他卻像是一個孩子一樣,淚水滾滾滑落,眼淚像是衝破了閘門一般,無可抑制的湧了出來,死人,他見過的太多了,但是像是今天這樣,像是這些百姓這樣死的,他沒有見過,士兵為了他死,他可以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百姓呢?回想一下,自己為百姓做過些什麼?似乎很難想起來,都是一些小恩小惠吧,對百姓好一些,不是因為自己心底善良,而是因為在這個時代,沒有百姓的根基是沒有辦法成大事的,這些百姓,在他眼中只不過是利用的工具罷了,可是百姓們呢?卻因為自己的這麼一點根本算不上恩惠的恩惠,為了自己犧牲性命,而且不是一個人,是整個晉陽城的百姓。
不止是石義,所有的大成將士都被驚呆了,他們拖著渾身是傷的身體,看著百姓們不斷的倒下,鮮血不斷的流出來,他們的心裡就像是有人用一把小刀在不斷的攪動一樣,如此的痛。
「大家都跟我起來,上!殺蠻子!!!」石義勉力站起身來,雖然他很累,雖然他站起來都已經用了很大的力氣,可是他不能再這樣眼睜睜的看著百姓們去送死了。
大成將士們都站起來了,這些百姓,都是他們的父母親人,鄰居朋友,身為軍人,不能保護他們,反而要靠他們來保護,還能有臉活下去嗎?
「殺殺殺!!!」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猙獰的樣子,每個人的喉嚨裡面都發出駭人的吼聲,他們再次拿起兵器,朝著蠻人狠狠的撲了過去,去殺自己的敵人,去救自己的親人。
蠻軍發現,形勢不受己方的控制了,他們要面對的敵人實在太多了,晉陽的城頭之上,沒有一處是沒有人的,整個城上就像是趕集時候的街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擠得甚至讓人無法動彈,在這種絕對人數的劣勢下,就算蠻人各個都是絕頂高手,也難以施展開來,有的人手中的鋼刀都丟了,只是死死的抵住自己前面的同伴,目的自然是避免自己被從這樣高的城牆上擠得摔下去。
這是一場古今難見的戰鬥,攻守雙方一下子都放棄了兵器,開始了力氣的比拚,可是蠻人就算是力氣再大,又怎麼能夠架得住這樣無數人的推擠呢,所以不斷的有人被擠了下去,慘叫著重重的摔到地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害怕,畢竟誰都是不想死的,尤其是這種死法,被人不斷的往後推著,就像是不斷的朝死亡邁進,或者說像是有一個人拿著一把刀在自己的脖子上,偏偏不一刀兩段,而是慢慢的磨,慢慢的蹭。
「撤!撤兵!」城上的蠻人將領終於撐不住了,他知道,再這樣下去,除了全軍覆沒之外沒有別的可能了,對方人太多了,這哪裡是打仗啊。
聽到了將領的一聲「撤退」,蠻人一下子就潰散了開來,都拚命的衝向了雲梯,蠻人雖然勇敢,但是在面對無法戰勝的敵人時,他們也是會害怕的,於是他們開始逃了,逃得比被他們瞧不起的中原人還要快,為了搶奪雲梯,甚至有人已經暗中向同伴下手了。
「蠻子開始逃了!上!別讓他們輕易跑了!」看到蠻人開始落荒而逃,無論是百姓,還是士兵,都高興到了極點,他們終於成功了,雖然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人生命的代價,但是他們終於還是成功了不是嗎?只要成功了,那些死去的人的鮮血就沒有白流。
越是被追的緊,蠻人就越是慌亂,有些人根本就顧不得那麼多了,縱身一跳下去,往雲梯上面抓去,運氣好的抓住往下滑了下去,運氣不好的沒有抓到,變成了跳城自殺,更有運氣差的,好不容易抓到了雲梯上面,卻被上面跳下來的同伴重重的砸了下去,兩人一起並肩攜手走上了黃泉路,倒也是不寂寞。
雲梯上的蠻人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像是爬到了糖果上的螞蟻,雲梯不堪重負,被壓得「嘎吱吱」亂叫,到了一定程度,再也無法支撐,從中間斷了開來,於是,像是往鍋裡下餃子似的,無數人劈里啪啦的掉了下來,慘叫聲不斷。
城下的蠻軍和大成軍都被嚇了一跳,紛紛往城頭上看去,看到的景象卻是更加讓他們心驚,有的站在靠近城牆地方的人乾脆就直接被砸死了,一時間,蠻軍死傷甚眾。
「蠻子要敗了!跟我上啊!」王穎大吼了一聲,掄起大刀再次一頭扎進了人群之中,大刀揮過之處,帶起沖天的血光。
「殺!殺!殺!」這些被王穎訓練了一個多月的大成軍人們,雖然還不能像他們的前輩一樣勇武,但是卻像他們的前輩一樣決不後退,面對蠻人,一個人打不贏就上兩個,兩個不行就上三個,總之堅決不要單人面對敵人,這是王穎教會他們的,擊中力量,攻敵一處。
於是,大成新兵們三五成群,朝著敵人席捲過去,他們有勇氣,有衝勁,可惜僅僅憑著這些還無法戰勝敵人,除了開始的一陣衝鋒將蠻軍打亂了少許之後,王穎的十萬新兵陷入了蠻軍的合圍之中,無法再佔到一點便宜,能夠把這樣重要的任務交託,勒勿裡自然不是那麼容易戰敗的。
「大開城門,我們殺出去!」看到城頭的敵人越來越少,都主動的跳了下去,石義知道,王穎也撐不住太久了,多年的經驗看的出來,王穎的人手有限,絕對沒有三十萬人,頂多十萬,十萬新兵和十萬蠻軍對戰,會是個什麼結果?就算是用屁股想也是想的出來的。所以石義想要趁著這一鼓作氣的功夫,將蠻人逼退,否則王穎一敗,就算是再有援兵趕來,也難挽頹勢了。
將堆在城門內的「土山」清理乾淨,隨著「嘎吱吱」一陣難聽的響聲,晉陽城門大開,從城門中呼啦啦衝出不知道多少人來,僅餘的一萬多近衛軍開路,數十萬的百姓跟在後面,戰鬥力如何且不說,這聲勢卻是十分驚人的。
勒勿裡無奈的搖搖頭,「石義這是拚命了,這次把他們擊潰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辦法起死回生了,再也不會有援兵來延緩他的死亡了。」勒勿裡很是肯定的道,他有這個自信,王穎來的很快,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但是王穎畢竟只是在三百里開外,而且王穎還只帶來了十萬人,但是其他的援兵,無論是北征軍還是重甲步兵,都還在八百里開外,怎麼可能趕得過來?
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偏偏不遂人願的,沒有了那麼多的奇跡,這世上豈不是少了許多的色彩?就在勒勿裡剛剛肯定的認為不再會有援兵到來的時候,忽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西邊傳來,似乎有很多人,不對,是很多馬,勒勿裡驚詫的看過去,只見西面的天邊,漸漸出現了一條黑線,然後漸漸的看清楚,無數騎兵正朝這邊狂奔而來,勒勿裡心中一驚,難道是輕騎兵!不對,他很快否定了這個答案,兀突的大軍還在鉗制輕騎兵,輕騎兵沒有可能這麼快回援,那是杜紹權的大軍?杜紹權遠在上千里之外,怎麼可能這麼快!
西面那騎兵越來越近,讓人能夠清晰的看到他們身上的甲冑,高舉的旗號,待看清了這一切,勒勿裡真的驚呆了,這怎麼可能!那高舉的黑色大旗上,一個斗大的「郭」字迎風起舞,而那些騎兵身上所穿的,竟然都是黑色的重甲,在大成,只有一支軍隊是這樣的打扮,對了,還有他們手上那標誌性的長刀,不錯,他們是重甲步兵!郭守義率領重甲步兵趕來了,只是,為什麼重甲步兵變成了重甲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