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芒高高的坐在馬上,絲毫不介意整個楓林城中軍民向他射出極度仇恨的目光,這種仇恨是無法掩飾的,即使他們都想裝出一副恭順的樣子來,可是他們眼神的最深處卻曝露了他們真實內心,兀芒看的很清楚,感受的很真切,但是他認為,這是只有強者才能有機會身臨的場面,這是被征服者對征服者無助的控訴,你們怨恨,你們惱火,儘管去吧,反正我不會掉一塊肉不是嗎?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很享受那種高高在上,看著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這讓他忍不住一陣興奮。
與兀芒享受這種感覺不同,其餘的蠻人根本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他們就是粗線條的代名詞,一個個還沉浸在征服的快感中,無法自拔。就連哈里台和木籐也是一樣,他們尤其在兀芒身邊將頭高高的揚起,唯恐兀芒不知道他們的功勞,像是兩隻剛剛取得勝利的鬥雞。
到了縣衙前,大隊人馬停住了腳步,因為在縣衙門口站著一眾人,為首的正是師爺,城中原本就沒有什麼官員,縣令吳文遠自盡,近衛軍五百將士全部戰死,城中還能稱得上有些身份的,也就是這師爺了,其他人對這種投降的事情都避之惟恐不及。
師爺手中托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紫紅色,盒子顯得有些沉重,他微微低著頭,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前面是何人?」兀芒明知故問。
「小的是楓林城縣衙的師爺,特地來向大汗獻上我楓林城縣府大印,楓林城闔城上下願意歸順大汗,希望大汗能放楓林城五萬百姓一條生路,」師爺抬起頭來,高聲道。
「這個當然,日後你等也是我的子民,自然一視同仁,本汗待人向來一碗水端平,你們可以放心,」旁邊在剛剛死傷慘重的漢軍將士們心中一通狂罵,「你們的縣令呢?為何不親自出來見本汗,難道本汗還要去親自見他嗎?」兀芒的臉色變得很快。
這句話一出口,幾乎所有聽到的楓林城軍民都在心中暗道,「你去見他好了!」縣令吳大人已經自盡以殉城了,所以兀芒要是一定要跟著去見上一面,他們是絕對不會阻攔的。
「天兵進城之前,原楓林城縣令吳文遠已經畏罪自殺了,」師爺毫不顧及的詆毀以前的上司,遭到了所有人的鄙視目光。
「哦?原來如此啊,」兀芒點了點頭。
師爺向前走了幾步,將手中的木盒高高舉起,便要獻給兀芒,兀芒身前的兩個衛兵卻伸手攔住了他,表示要檢查一下,師爺一愣,看向兀芒。、
兀芒哈哈一笑,「罷了,讓他過來吧。」原本護衛要檢查是為了防止對方身上有什麼凶器,這原本不是蠻族的規矩,只是兀芒向中原學的,只是他今天心情大好,所以這規矩嘛,就可有可無了,而且這師爺看起來一副十分軟弱的樣子,即便給他桿長槍,兀芒也不信他能對自己造成什麼傷害。
師爺也不去看那兩個衛兵,依舊是低著頭,將手中裝著大印的盒子高高舉著,緩步朝著兀芒走了過去,到了兀芒馬前,單膝跪下,將盒子舉過頭頂。
兀芒哈哈一笑,從馬背上輕輕一躍,下來走到師爺面前,很滿意的看了他一眼,「你很好,以後可以由你來作楓林縣令。」
「謝大汗賞識,」師爺的聲音雖然平靜,卻隱隱有了一絲激動。
兀芒又是一陣大笑,心中著實十分快活,正是因為有了眼前這樣的人,自己才能有統治中原的機會,否則憑著中原如此的地大物博,人口數十倍於狼族,狼族怎麼可能統治得了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呢。
兀芒輕輕彎下身子來,去取師爺手中的大印,正在這時,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兀芒的手指碰到那盒子之前的一瞬間,不知道從師爺身體的什麼位置猛地射出一道銀光來,速度快到了極致,朝著兀芒的頸部飛了過來,兀芒身子正往下彎,根本就沒有辦法在這樣短的時間改變用力方向,眼看著就要被這道寒光擊中了,這無疑是一把兵器,無論是刀還是劍,這樣快的速度,必然伴隨著驚人的破壞力,就算兀芒能把金鐘罩練到脖子上怕是也難保性命了。
然而說是遲,那是快,誰知道兀芒竟而突然身子用了一個很奇怪的姿勢,右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向後邁出了一步,腰部一用力,竟是生生的做出了一個鐵板橋,說他姿勢奇怪,卻是平常人的鐵板橋是雙足平行,他卻是一前一後,說不出的詭異,而且讓人懷疑這種姿勢,是怎麼下去的?
姑且不論兀芒的鐵板橋是如何下去的,總之,那道寒光堪堪貼著他的鼻子過去,卻是終究沒能傷到他,只不過在經過鼻子的一瞬間,他問道了一陣濃香,香的膩人,僅僅是聞了一下就感覺腦子一暈,兀芒知道這兵刃上面必定是有著奇毒,多半是見血封喉的那種,於是不由得感歎自己運氣好,可是他卻不敢有絲毫大意,剛剛躲過一劫,急忙用最快的動作起身,往後閃避,從剛剛對方發招的速度看來,絕對是一個大高手,這樣的高手,出手自然會有充足的準備,絕對不會僅僅憑著一招。
果然,兀芒料得不錯,他剛剛往後退去,卻見那道寒光再次如影隨形般跟著自己過來了,這次的目標卻是腰間,兀芒大駭,他自己的武功有多高?雖然沒有跟太多高手較量過,但是他卻有著充足的自信,上次和西涼第一高手交手,最後也是輕易的取勝,可是誰想到這次的對手竟然這般難纏,力量暫時還不知道,起碼在速度上比起自己來還要快上一些,這是什麼人?
雖然心中滿是疑惑,可是兀芒卻沒有什麼機會來好好的問一下,至少現在是沒有的,那師爺的動作極快,根本就不給他任何機會,一招不行,又是一招,手中那道寒光如影隨形,一直不離兀芒面門、咽喉等要害之處,招招狠辣,不留任何餘地,而且他十分擅長近身格鬥,一身小巧功夫遠在兀芒之上,幾個照面之後,兀芒甚至連對方使用的何等兵器都沒有看清楚。
這一切說來用了許多時間,然後實際上兩人交手十餘招都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師爺的攻擊動作太快了,兀芒躲閃的可也不慢,然而,周圍的侍衛終於還是反應過來了,在愣了半晌之後,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個怪叫著圍了過來,然而卻不知道該如何幫忙,兩個人幾乎是纏在一起,以這些侍衛的功夫,上去幫忙不僅沒有什麼用處,恐怕還會傷到兀芒,因此一群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兀芒心中越發的著急,對方的近身格鬥技巧太強,自己絕對不是對手,這樣下去的話,早晚會一時失手,傷在對方手下,只有全力擺脫了對手,才能有一絲生存的希望,可是對手實在太難纏了,兀芒有生以來從未遇過這樣的人,從未遇過這樣的危機,哪怕是在千軍萬馬之中,也遠遠沒有現在這般凶險,其時和秦海交手的時候,對方招數大開大闔,這卻正是對了兀芒的路數,他是自學成才,實戰經驗少了一些,即使蠻人之中也有高手,但都是同樣類型的人,而且兀芒很少這樣與人以命相搏,因此經驗還差了許多,對手又是看出了他的短處,身法施展開來,如同鬼魅一般死死的纏住他,繞是兀芒用盡了渾身解數也無法甩開對方。
被利刃逼住的感覺實在是壞到了極限,兀芒現在幾乎就等於一隻腳邁進了鬼門關,隨時都有可能丟了性命,他必須小心翼翼的躲閃,不能被對方的利刃碰到一點,他敢肯定,雖然自己不知道那是什麼毒,可是那上面的毒卻一定會要了自己的性命。
兀芒心中發慌,那師爺卻又何嘗沒有一絲緊張,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兀芒竟然是個高手,而且是一個高手中的高手,他對於自己向來是十分自信的,以他的身份之高,甚至已經很少出手刺殺了,可是他要殺的人,卻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甚至沒有一個能擋住他三招,他的刺殺憑借的就是一個快字和一個纏字,當年武林中,朝廷中的高手死在他手下的不計其數,可是沒想到今天竟然在刺殺一個蠻子的時候遇到了阻礙,勢在必得的一招未能成功,後面竟然糾纏了十幾招都還無法殺了對方,而且最令他恐懼的是,兀芒似乎已經漸漸習慣了他的動作。
只要是跟兀芒接觸過的人,無論是敵是友,都不得不承認,兀芒是一個天才,而且是那種不世出的天才,無論是文是武,他都憑借自學,卻取得了驚人的成績,自學成才的武功,輕鬆擊敗了西涼第一高手,而在這次的刺殺之中,雖然開始他有些危險,但是現在看來,他卻是漸漸的習慣了對方的動作,二十招過後,他已經勉強能夠跟上對方的步伐了,雖然還沒有還擊之力,但已經不再那樣凶險了。
那師爺心中大駭,這樣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受制於人了,此時再也顧不得什麼,將平生絕學施展了出來,手中利刃瞬間化作無數道寒光,腳下連動,竟是形成了數個幻影,將兀芒整個人團團圍住,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一團寒光,卻看不到兩個人,看的眾人一陣眼花繚亂。
「來的好!」兀芒大喝一聲,經過一番較量,他已經發現了對方勝在身法,而內力卻是不如自己,於是他便打算以力破巧,這一生大喝,隱隱有了些佛門獅子吼的味道,巨大的聲波有如實質一般擴散開去,將周圍的所有人都震得一陣眩暈,在聲浪中央的師爺就更加不必說了,雖然以內力護住心脈,不至於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是終究動作稍稍遲滯了一些,就在這樣的一個空擋,兀芒已經長嘯一聲,拔地而起,雙掌揚起,舉至胸口,平平往前推出。
兀芒這一掌使出了八成的功力,力道大的驚人,掌未及人,掌風已經逼得人喘不過氣來了,那師爺確實不勝在內力,雖然比起尋常人來內力也算是雄厚,卻遠遠不及兀芒之強,此時兀芒掌壓將自己的出招全部封死,除非硬拚,否則是難有突破了,他不是那樣不惜性命的人,他認為作為一個殺手,與敵人同歸於盡無疑是無用的象徵,於是,他避開了。
雖然這一掌使了如此大的力道,可是兀芒卻也沒想過這樣一招就能將敵人擊斃,因此他一招過後,腳下連連擺動,身子往後急撤,離開了對方的攻擊範圍之內,站定身子,絲毫不敢怠慢,雙掌一錯,交在胸前,嚴陣以待。
那師爺被他逼退之後,卻也沒有立刻上前,反而是站住了身子,看了看兀芒,突然笑了起來。
兀芒看了看他,也笑了起來,兩個剛剛還在拚命的人,現在相視大笑,這種場面卻是有些讓人難以理解,不知道他們在笑些什麼,而此時,兀芒的侍衛已經全部圍了過來,手中鋼刀齊齊抽出,閃閃發亮,晃得人眼睛生疼。
在敵人的重圍之中,師爺卻絲毫不慌亂,不屑的看了一眼,「你們緊張個什麼勁,人多就能困得住我嗎?十萬軍中我想來就來,想走便走,誰也攔不得我,況且是你們這幾個爛蕃薯臭鳥蛋。」
「不錯,他們是留不住你,」兀芒不去看那些顯得極其不服氣的侍衛,笑道,「可是我能留住你,你武功雖高,卻未必是我的對手,只要不被你欺近,你殺不了我,而我殺你的機會卻多的是。」
師爺想也不想的點點頭,「你說的是,我沒有想到,蠻人的大汗竟然是一個高手,而且竟然連我都殺不了你,看來別人就不用來送死了,想殺你,得老大親自出手了。」
「老大?」兀芒一怔,「你們是什麼組織?」聽得對方語氣,顯然不是出於義憤而來殺自己的,而是有計劃的,更多的可能是一個組織,而非個人,於是有此一問。
「這是個蠢問題,」師爺冷冷的道。
兀芒啞然失笑,不錯,這確實是個蠢問題,可他終究還是有些奇怪,「我很好奇,你真的是楓林城的師爺嗎?」
「當然,難不成你以為我是縣令?」師爺譏諷道。
「你這樣的高手,怎麼會在這樣一個小城做師爺?」兀芒有些無法理解。
師爺淡淡一笑,「大隱隱於市,你不是號稱瞭解中原文化嗎?這都不知道。」
兀芒心中不禁有氣,眼前這個人雖然想殺了自己,可他卻有些欣賞此人,刺殺的時候冷靜的就像是一個死人,竟然連自己都沒有在他出手前一瞬間感受到殺氣,之所以能躲開那一擊,多半還是憑的野獸般的直覺和身體的下意識,現在想想不免有些後怕,刺殺失敗,此人卻是沒有任何的沮喪之情,只是這樣平淡的說話,整個人像是一團冰一般。這是一個見慣了生死的人,兀芒這樣判斷到。
「你很強,可你還是失敗了,」兀芒不無得意的道,眼前這個人,毫無疑問,絕對是一個重量級的人物,能在這樣的刺殺高手手下全身而退,不免也有些竊喜,「我很欣賞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在我手下做事。」
師爺微微一愕,卻是沒有想到兀芒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看向兀芒的眼神很是有了些複雜,心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片刻,他淡淡的一笑,「謝大汗賞識,可是中原人就是中原人,蠻人就是蠻人,我們是無法共事的,至少在你這裡不行,等到哪一天蠻人臣服於中原腳下了,這件事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放屁!」聽了這句話,一眾蠻人已經開始大罵出口,大有用口水淹死眼前這個人的架勢。
兀芒卻是笑了笑,「真的嗎?你要不要看看呢?我們打一個賭好了。」
師爺微微搖了搖頭,「我從來不賭,今天是我敗了,罷了,這個大印給你吧。」說著,將手中一直拿著的裝在木盒之中的大印朝著兀芒的方向猛擲過來,兩個侍衛伸手去接,卻是被木盒上面傳來的一股大力一下子便震斷了手腕,兀芒眉頭一皺,便要伸手去拿,卻聽一聲爆喝,「納命來!」
兀芒一驚,卻見那師爺手腕一抖,突然,一道寒光從他手中射了出來,直奔兀芒面門而來,角度十分刁鑽,而且似乎已經計算好了那些侍衛的動作,角度十分刁鑽,兀芒似乎避無可避了。
倉皇之下,兀芒手臂一長,將那裝著大印的盒子拿在手中,朝著寒光來的方向一擋,正好封住了那道寒光的路線,剛剛鬆了一口氣,透過手臂的縫隙,兀芒卻看到師爺嘴角微微上揚,十分得意的一笑,心中登時一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