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蠻子,真是厲害啊,硬是不怕死,這不就是欺負我們人少嗎?」雲良城守將孟良累得顧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罵道。
蠻族大軍對雲良城的攻擊已經開始一天了,到了現在天黑才肯罷手,這一天下來,無論是蠻族軍還是守軍都損失慘重,蠻人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數百架雲梯,特意訓練出來的步兵倒也像模像樣的攻城,但是蠻族的指揮終究還是差了一些,只知道將大隊人馬往上派,一個雲梯上面足足爬滿了百多人,甚至有的雲梯直接被蠻人士兵壓斷,雖然攀雲梯蠻人不行,但弓箭卻是蠻人的強項,蠻人力大弓沉,往往一箭可以輕易的射到城頭上來,殺傷力過人,城中守軍雖然是居高臨下,但是弓箭的射程卻比蠻人短了兩成,力道也差了不少,幸虧蠻人身上大多只著皮甲,禁不住箭射,否則守軍怕是吃了大虧了。
蠻族雖然不擅攻城,卻是勇猛難擋,一個個悍不畏死,而且他們常年生長在荒山野嶺,全部都身輕體健,爬起雲梯來,速度比訓練有素的精兵絲毫不差,而且城中的守軍對於這些傳說中吃人的「怪物」有著深深的恐懼,雖然今天看來除了身上的獸皮,身體稍高、稍壯一些,這些蠻人倒也與平常中原人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但是看到他們不畏死亡的狂性,一個個還是嚇得夠嗆,一個不要命的人是誰也惹不起的,人家連命都不要了,隨時可以拖著你一起下地獄,讓人怎能不怕?
蠻族軍的戰鬥力較強,人數也遠比守軍為多,雲良城守軍之所以能夠支撐住,全靠守將孟良的調動指揮,俗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蠻族軍最缺乏的就是將領,雖然士兵勇猛有餘,但卻終究無法彌補這個缺憾。
所以雙方一時間倒也是個不勝不敗的局面,蠻族軍雖然一口氣投入了數萬大軍,但是雲良城就像是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無論風多大,雨多急,始終無法將其吹翻。但是蠻族大將兀哈良顯然心中也不是很焦急,已經派人回去催促糧草了,不用擔心糧草問題,何時拿下雲良城就不是那麼著急了,哪怕晚上幾日也不妨,於是太陽剛剛下山,兀哈良就命人吹響了號角,收兵回營。
這一天蠻人攻的兇猛,守軍守的頑強,雙方各有傷亡,蠻族的傷亡都是在攀爬雲梯的過程中,而守軍的傷亡幾乎都是被城下的蠻人射中,一天的大戰下來,蠻人傷亡了上萬人,而守軍也付出了數千人的代價。
「幸虧蠻子只有雲梯,要不然還真的不好辦咧,」孟良有些慶幸的道。
「將軍,請准末將今夜帶兵出城偷營,」孟良屬下將領趙海請命道。
孟良猶豫了一下,蠻族勇猛由於而智謀不足,從今天蠻族的攻擊便能看得出來,雜亂無章,對付這樣一支軍隊,夜半偷營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考慮再三,孟良終於點點頭,「趙將軍,今夜子時,你帶本部三千騎兵出城,記住,一擊即退,切不可戀戰,否則就算是你勝了也要按軍法論處!」
「是!末將謹記!」趙海見孟良說得嚴厲,不由得肅然道。
天氣很差,天空中滿是烏雲,將月亮和星星的光芒全都遮住了,四下裡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城外的蠻族大營中,士兵們的狂歡剛剛結束,這是蠻族人的習慣,大戰之後進行狂歡,也不管究竟有沒有敵人在一旁窺視,這種狂歡定義為送死難的同伴遠行,並且放鬆自身神經,不要被連續的戰爭壓垮了,但是現在看來,這種習俗在北疆也許沒有什麼,雙方都是一樣,可是蠻人似乎忘記了現在是在中原,中原人可不會理會他們的習俗,面對著這樣的好機會,誰會放過呢?
趙海帶著三千騎兵,人銜枚,馬勒韁,輕輕開了城門,一眾人等悄悄出了雲良城,雖然沒有月光或者火把照明,但是顯然蠻族大軍營地中的火把就是最好的指路明燈,這如何能夠不用。
一路上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戰馬身上的鈴鐺之類能夠發出聲音的東西全都取了下去,將士們一個個牽著戰馬急速潛行,到了距離蠻族大營五十步遠的地方,趙海低聲下達了命令,「全部停住,上馬!」
雖然不是百戰精兵,但士兵們的動作還是很整齊,一個個翻身躍上戰馬,「抽刀!」趙海低喝道。
「唰」的一聲清響,三千柄馬刀出鞘,「兄弟們,記住了,一擊即退,有機會的話順手給他們放把火,記住,跟緊我,不要亂走,與隊伍失散者自己知道怎麼辦吧?好了,殺!」最後的一個字,他一聲暴喝出來,響亮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夜空,「殺!」三千人齊齊發出一聲怒吼,催動戰馬朝著蠻族營地掩殺了過去。
在這寂靜的深夜裡,三千戰馬發出的聲音,足以使得地動山搖,三千騎旋風般一頭扎進蠻族大營,營門處守夜的幾十個士兵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便被一刀砍翻,只有一個人臨死前發出了一聲慘叫,「有人劫營∼」淒慘的聲音十分刺耳。
「分成十隊!把火把砍到,火堆踹翻!點火!」看到大營內遍地的火焰,趙海急速的下著命令,一馬當先衝向一個火盆,身子微微下沉,手中馬刀用力一挑,將火盆一下子挑在了空中,裡面的火種散落下來,掉在了帳篷之上,一下子便燃了起來,士兵們學著趙海,將火盆、火把等丟向帳篷,不一會兒,小半個蠻族大營便處處起火,火光將半邊天照得通明。
隨著越來越多的營帳被燒燬,越來越多的蠻族士兵也從營帳裡面跑了出來,有些人身上已經起了火,被燒的嗷嗷亂叫,還有一小部分人晚上喝酒太多,一直到現在都未能醒過來,同伴慌亂逃命,哪裡還顧得上他們,於是,他們便只能在大火中永遠的安眠了。
那些沒有被火燒到,也及時的從營帳裡面跑出來的蠻人多半在四處張望,他們還沒有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到處是火光閃動,晃花了他們的眼睛,根本就不能在短時間內看到敵人在什麼地方,一個個站在那裡發愣。
他們這麼一發愣,可樂壞樂趙海,這是多好的活靶子啊,一個個催馬上前,閃電般一刀砍下,有的人甚至來不及慘叫便橫屍當地,直到近百人被殺以後,慌亂的蠻人們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敵人來了!於是他們一個個叫囂著上前去與敵人打鬥,他們雖然勇敢,可惜卻沒長腦子,他們全都從睡夢中醒來,就連那輕薄的皮甲都沒有穿著,雖然是寒冷的冬天,可是他們卻一個個光著上身,張牙舞爪的朝著趙海等人衝過來,可是等待他們的結果只有一個——用他們的鮮血為敵人的戰甲增添光彩。
蠻人數量雖多,但是卻如同一盤散沙,趙海軍人數雖少,但卻擰成樂一股繩,在蠻族大營裡來來去去的兜了幾個***,將三十萬蠻軍視如無物,「兄弟們,夠了,撤!」趙海看到蠻族大營被自己這群人禍害的差不多了,若是再拖下去,被人發現自己只有三千人馬,還不得被人家一人一口唾沫給淹死?
三千人馬如同一體,隨著趙海迅速朝著營門方向奔去,而此時,兀哈良早就被驚了起來,雖然他的營帳有親兵們的保護而安然無恙,可是看到營地之中四處起火,兀哈良差點氣得吐血,跺腳罵道,「狡猾的中原人!我要殺了你們!弓箭手!」
兀哈良一聲令下,他的親兵隊共五千人,每個人擎了一張弓在手上,「敵人在那邊,給我射!射死他們!一個都不許跑掉!」兀哈良歇斯底里的叫道。
親兵們很無奈,在這種光線和距離,弓箭的作用被降至了最低,在不斷閃爍的火光的影響下,就算是神箭手也難以射中目標啊,可是既然將軍已經下達了命令,自然誰也不敢違背,只好張弓放箭,只得胡亂射將出去。
兀哈良的親兵們射術都很不俗,現在雖然是胡亂放箭,可是方向卻不會偏差太多,而且數量甚眾,五千支羽箭的覆蓋面積極廣,有沒有準度已經不重要了。
「啊!」一陣慘叫聲響起,趙海軍跑在最後面的近百人正好位於箭雨的籠罩之下,避無可避,慘叫著被射成了刺蝟,趙海心中一驚,更加不敢稍加停留,用力催馬,「快走!快走!」餘下的人均在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吃痛的戰馬閃電般縱了出去,跑出了弓箭的射程之內。
「給我追!追上去殺了他們!這群兔崽子!」兀哈良眼睛通紅,瘋狂的怒吼道。
「兀哈良,不可!」一旁,忽吉急忙趕了過來,勸道。
「有何不可!?」兀哈良瞪大雙眼看著忽吉,好像忽吉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忽吉也生氣了,「兀哈良,你想讓兒郎們去送死嗎?敵軍既然偷襲,自然已經準備充分了,等我們追上去,人家早就等著我們了,難道你還要更多人無辜死去嗎?有什麼事情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說!」
「你∼」兀哈良指著忽吉的鼻子說不出話來,他雖然性子急,但是還真不敢對忽吉怎麼樣,他也知道忽吉是大汗專門派來壓制自己的火爆脾氣的,而且忽吉在部落裡面的聲望極高,自己真的與他鬧僵了怕是不好。「那你說該怎麼辦?」兀哈良洩氣的道。
「清點傷亡,待到天亮再說,現在夜色已深,強行攻城對我們不利,所以無論怎樣都要等到天明,」忽吉斷然道。
兀哈良看了看忽吉,恨恨的道,「好,就等天明!」
兀哈良從來沒有這樣期盼過天亮,自從被偷營之後,他一夜未睡,紅著眼睛等到了天亮,也不管士兵的埋怨,點起了十萬大軍朝雲良城氣勢洶洶的開了過來,經過昨晚的清點,一千多人被殺,還有數百人身受重傷,但是這些都還不算什麼,重要的是一共燒燬了數百個營帳,現在可是嚴冬十分,蠻族大軍中沒有多餘的營帳,少了這數百個營帳,就意味著近萬人沒有了地方可住,這天氣沒有營帳擋風,不管身上穿著多少衣服都會被凍死的。
「城裡的中原蠻子聽好了,識相的趕快出城投降,我家將軍有好生之德,說不定還能放你們一條生路,要是不識相,就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了,」城外有精通中原官話的蠻人大聲喊道。
雲良城頭上的孟良不禁失笑,「昨天殺了你們那麼多人,今天你說只有投降就不殺,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嗎?誰給我賞他一箭!」
「我來!」一個人站了出來,說罷將手中一張四石強弓拉開,手指一鬆,一支羽箭呼嘯著朝那蠻人射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那蠻人的脖子上,將他當場射殺,墜落馬下。
「明志兄,好箭法!」孟良一挑大拇指,讚道。
那放箭之人原來卻是那日被親兵打暈了的大將明志,他對那天的事情一直念念不忘,心中無法釋懷,到現在每天晚上還能夢見那個代他去死的親兵隊長,無法從過去的深淵中解脫出來,聶智遠對他予以重賞,可是他卻推辭了一切獎賞,只求留在雲良城抵禦蠻族,其實誰都看的出來,他是想要戰死沙場,去追隨那些死難的兄弟。
一箭射中了敵人,明志的臉上卻絲毫沒有笑意,孟良不覺有些尷尬,可是他知道明志的心事,兩人平素也是好朋友,他也不去計較那些,這時,只聽城外一陣山呼海嘯,原來是兀哈良下令攻城了。
孟良看看趙海,笑道,「看來你昨夜把蠻人折騰的不輕的,這麼一大早的就氣勢洶洶的來找我們報仇,我是不是考慮一下把你丟出去請罪吧,哈哈…」
趙海知道孟良平素喜歡與下屬們開玩笑,所以也不怕他,笑著道,「既是我捅的簍子,就由我來收拾吧,正面城牆的防衛交給我了。」
「嗯∼那可不行,你來的晚了,老張已經先去了,」孟良搖頭道。
孟良所說的老張叫張智,素來驍勇善戰,與趙海並稱孟良麾下兩員虎將,昨夜趙海立了一個大功,張智哪裡還坐得住,他知道蠻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一大早就來到了孟良面前請求守正面城牆,現在他正在城頭上指揮著士兵們將滾木擂石和滾油、石灰等準備好呢。
遠遠的看到蠻族衝上來,張智大聲命令道,「弓箭手!攢射!」
弓箭手得令,五百弓箭手同時放箭,五百支箭並排飛射出去,密密麻麻,將最前面的百多蠻人射翻在地,後面的蠻人一邊大聲吼叫一邊拿起手中的弓箭還擊,他們雖然離得較遠,但是絲毫不影響弓箭的威力,在他們的打擊下,城頭守軍被迫蹲下,將盾牌高高舉起,抵擋著從天而降的箭雨。
藉著弓箭手的壓制,大批蠻族兵爬上了雲梯,手腳並用的往上迅速攀爬,城頭守軍冒著致命的箭雨進行反擊,弓箭手們負責壓制敵軍的攻勢,其他人趁著空隙站起身來將一塊塊大石朝著蠻人頭頂丟下,往往一個蠻人被砸的腦漿迸裂而死,身子掉下去的同時也許還能將下面的幾個同伴同時砸落。
守軍將士們奮力將一根根滾木奮力的推了下去,一根滾木推下,整個一個雲梯上面的蠻族兵都被撞了下去,被壓得骨斷筋折。
「灑滾油!」看著滾開的油鍋,張智命令道。
幾個士兵聯手將一個有過抬到城牆邊,一不小心被鍋裡的油濺到便是一聲慘叫,手上或是身上出現一個大大燎泡,十分嚇人。
士兵們抄起勺子將一勺勺滾油舀起,朝著下面的蠻族兵潑了下去,滾油先是澆在皮甲上,發出「嗤啦嗤啦」的聲音,澆在蠻人身上,更是燙的他們皮焦骨脆,哭爹喊娘,一時間城牆上倒是甚為熱鬧。
後面的孟良面帶微笑的看著前方戰事,最裡面喃喃道,「這是第二天,還有兩天…」這時如果有人仔細觀察的話,便能看到他雖然臉帶微笑,實際上這微笑裡面卻包含著一絲淡淡的苦澀。
站在孟良身邊的明志仍就是不說話,手中的長弓倒是一刻未停,每一聲弓弦響起,便是一個蠻人中箭倒地,不一會兒功夫,明志已經殺了十數名蠻族兵,他突然放下了手中長弓,看了看孟良,「怎麼?你還在猶豫嗎?」
「猶豫?到了現在猶豫還有個屁用!」孟良苦笑道,「反正怎麼都是個死,既然要死,還不如死的轟轟烈烈一點,老子不圖將來能夠名垂青史,只求能夠混一個心安理得,將來不會被後人戳著脊樑骨罵就行了,要是個有良心的,能挑著大拇哥說一句,『孟良,是條好漢子,沒有給咱中原爺們丟人!』人生就是這麼簡單,或者說我孟良的人生就是這麼簡單,這輩子該吃的吃到了,該喝的喝到了,女人也睡了不少,一輩子什麼都不缺!」
明志冷峻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痛快,無論到哪裡,有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