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美圖 第五集 落花歸去 第十四章
    蘇愴心中猛震,他疑惑的抬頭看去,剛才明明還當空掛著的殘月如今真的不見了。那彎月在納氏兄弟如同魔咒般的聲音下,竟翩然的掉落了下來,彷彿它只是一張貼在黑色天空上的壁紙一般,如今,像是一枚彎刀,淒然的滑落了下來。

    殘月在空中劃出道完美無缺的弧線,如夢一般,滑向蘇愴的後背,默默無聲。

    而蘇愴的全副心思,還放在那黑茫茫的天際中呢,直到那殘月彎鉤,悄無聲息的貼近他的身體,這時才猛然驚醒。只見蘇愴滿目愕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身體竟癟了下去。

    那殘月彎鉤一點點的刺入了蘇愴的後心,但當進入肌膚時,蘇愴的身體卻一點點地化作黑色的霧氣,所有肌膚、血肉、骨骼,都在這殘月之前散開成霧。

    終於,刷的一聲輕響,那彎月穿越蘇愴的身體而過,卻沒有撕開一層血肉,而只是劃過了層迷霧。可是重新出現在原地的蘇愴卻臉色煞白煞白,他手捂胸口,幾乎踉蹌著半跪在地面上,顯然剛才的那次偷襲,已經使他受創甚重。

    蘇愴忍痛楚抬頭,可出現在他眼前的情境,卻讓他心中更是如同撕裂一般的震撼。只見在那廣場上的納氏兄弟二人,正趁著蘇愴被月缺的法術偷襲,已經相互面對著奔跑起來,他們狠狠的踩下腳步,似乎是將所有的力量都放在腳下。只是幾次飛躍,兩個人就跨越了數百米的距離,幾乎已經可以面貼面的擁抱了。

    於是他們趁勢,更將大腿收攏,又猛力蹬出,這一蹬之力,彷彿就是他們今生的一切法力,一切希望。當這一腳踩下,整個地面都震動起來,在他們周圍,廣場上的碎冰和水泥地都被他們全然踏碎。這兩個人便面對面的飛了起來,然後相互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一個死亡的擁抱。

    蘇愴抬頭時,正好看到了這次拼盡全力的擁抱,這兩兄弟彭的一聲巨響,便撞擊在了一起,他們身體撞擊身體,骨骼撞擊骨骼,頭顱撞擊頭顱。這力量如此的強大,竟然讓兩個人的血肉和骨骼都撞擊的嵌到了另外一個人身體裡。

    彭!一片血霧揚起。這兩個人的身體深深的與對方融合在一起,而就在他們兩個人的頭頂,兩隻閃爍著光芒的千命蟲也同時撞擊在了一起,竟與他們的主人一起粉身碎骨,隨後也墜入了納氏兄弟緊抱在一起的那團模糊的血肉之中。

    蘇愴捂著心口,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這幕,忽然,他哇的噴出一口鮮血,竟染紅了他的衣襟。蘇愴閉上眼,再不願去看。這時,他的耳邊猶在迴盪著納大冷漠卻又絕然的聲音「我們……不會把千命蟲交給你的……」

    如此的方法……

    所有的法力,所有的巫術終於在這塊被詛咒的地方悄然散去。清真寺裡面又響起了一陣陣嗡嗡的誦經聲,剛剛明明已經掉落下來的殘月卻又掛上了夜空,淒迷的發著它那亙古不變的光芒。

    月光從來未變,變的只有人的心緒。

    蘇愴昂頭,他赤腳坐回了金頂之上,就如同剛開始一般。四面寂靜無聲,但冰雪密佈的地方,卻已經堆滿了白骨和零亂的血肉。

    就在這時光悄然流走的瞬間,世間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一些人的生命已經離去。這些人並不是妄送性命,他們都是為了自己心底的信念,死得如此安詳。

    納氏兄弟帶著他們的千命蟲一起死去,如此一來,那些效忠於他們的手下也都獲得了自由,他們必然會就此逃離,並且再度回歸到顏文文的身邊。

    一切都沒有改變,無論是力量還是人心。

    唯一在默默愴然的,只有蘇愴自己,他不由自主地扯平了衣衫,衣襟上的鮮血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觸目驚心。但這血究竟是為何而染呢?

    顏文文是一個蓋世英豪麼?

    一個人能夠獲得如此的忠誠,他該是好還是壞。

    而自己呢?

    是好或是壞?

    是個復仇者,還是個遍灑鮮血的惡魔?

    人心呵……哪來的答案。

    風和日麗,太陽綴在當空中,吐出溫暖的光芒,讓來去的人,都洋溢滿了笑容。在布城,這個國家的新興城市中,人們都不會行事匆忙,反而會時常為眼前的美景駐足。

    沈芸扯了下披在身上的紗巾,腳步也逐漸的緩慢了下來。這個女人臉上沒有化妝,但天然的白皙肌膚和紅唇俏目,卻讓她更顯得美麗異常。

    只是,沈芸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在眉眼之間,總流轉著一絲愁懷。她走幾步,朝四面望望,卻對面前的美景都不甚感興趣,只是為散步而散步。

    此刻,她正走在布城中心最大的濕地公園再也濕地中。這是全世界最著名的一塊濕地風景區,佔地六十多公頃,在濕地中,遍佈各種植物,也聚集了絕大部分的鳥類棲居。

    沈芸最近的情緒十分的糟糕,原本她就為了自己身體上的佛咒在跟蘇愴鬧脾氣,後來又出了金夢仇的事情,這幾天蘇愴又忙得連人影都不見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哄她。所以沈芸變的越來越沉鬱,今天還是項冰月看不過去,才催促她出來到公園裡面走走。

    暖風拂面而過,沈芸深深的吸了口氣,在清新的空氣中,略略帶著一點花香的甜味。沈芸隨意的走到了美麗的再也湖邊上,她心不在焉的伸開手,溫暖的風如絲縷般撫過她的玉手,就恍若愛情的感覺,暖和卻讓人摸不著邊際。

    一些粉色的小花,在微風吹動之下,漫天的飛舞著,有幾片落在了沈芸的手心,讓這憂愁的女人也不由得綻開了笑顏。

    沈芸略走了幾步,到了湖畔的一堆亂石邊上,她不經意的抬了下頭。這抬頭的動作,有說不出的慵懶,宛若是一次輕易的感動,卻正是這抬頭與抬目時,讓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陽光均勻的撒下,在諾大的石塊上,反射出白色的光芒,而就是這石塊的邊緣上,蘇愴正挺直身體坐著,他微微昂頭,背靠著大石,眼睛閉著,臉上卻充滿夢幻般的光芒。

    沈芸的心一顫,臉龐剎那間通紅,竟手足無措起來。雖然跟蘇愴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長了,可沈芸一見到他卻還是會和小女孩談戀愛一般的緊張不已。

    蘇愴側對著沈芸這面,又閉著眼睛,所以沒有看到女人。沈芸略略猶豫了下,便身體一扭,貼到了這塊大石頭的另一面上。

    現在,她和蘇愴各自貼著石塊垂直的兩面,雖然背後是冰涼的石面,可是,沈芸卻彷彿能夠聽到自己心上人的呼吸聲,連著她自己的心跳也砰砰的加速了。

    沈芸垂著頭,她咬著嘴唇呼吸急促。其實在她心裡,是深深的愛著蘇愴的,這並非只是因為蘇愴奪走了她的第一次,更是因為這個男人的高傲和他願意承擔職責的勇氣,這一切,像是帶有魔力的磁鐵般緊緊吸引著她。

    可是,沈芸也生著蘇愴的氣,因為這個男人只顧著自己的巫術世界,只顧著自己的仇恨,而從來不知道身邊的女人要什麼。愛情從來都是孤獨而自私的,哪像他現在,一下子就有三個人圍在身邊。

    想起了這個,沈芸的心中便在隱隱作痛了,嘴唇上的血色也悄然流逝。本來一個項冰月還能讓沈芸勉強接受,可轉眼之間,卻又出現了一個曾經背叛過蘇愴的金夢仇,她甚至還是帶著一個未出生的孩子,眨眼間就把原本該是給沈芸的溫柔關懷全都搶走了。

    有時候沈芸真的懷疑,蘇愴究竟知不知道愛情是怎麼樣的,究竟知不知道一個女人最想要的是什麼。

    沈芸怔怔的看著腳尖,那裡的青草地上,綴滿了白瓣黑蕊的小野花,它們就像是沈芸的心情一般的那麼涇渭分明,當微風吹過時,也會輕輕的搖曳著。

    沈芸沉默了一會,便用皓腕支著石頭,想要轉身過去,偷偷的嚇蘇愴一跳,唯有這樣才能夠掩飾住她自己心中的七上八下。

    可是還沒有等她轉過身去,卻突然聽到了蘇愴那清朗的聲音飄揚了起來「其實……我很想要一個家……」

    沈芸的心剎那間抽緊了,她又靠回了石壁之上,閉著眼,昂著頭,渾身竟隱隱的發起顫來。

    蘇愴的聲音在繼續著,淡淡的,卻懷揣著幾許的憂傷「我很想能住在一個沒有人煙的山腳下,在我們的家門前,該有一汪碧藍的湖水。每天,我都坐著船在湖面上泛舟、捕魚。你或者打掃屋子,或者給我做飯,或者照顧我們的十幾個孩子。當吃飯的時候,你就帶著孩子們在湖邊排成行,一起大聲的叫『爸爸!吃飯啦!』」

    沈芸聽著這恍若從天邊傳回來的聲音,臉上泛滿了紅暈,不自禁的露出欣喜的笑容,原來蘇愴早就已經知道她在這裡,所以正壞壞的說著情話呢。沈芸羞澀的將頭緊貼著石壁,依舊那麼默默的聽著。

    蘇愴頓了下,又繼續他那緩緩的描述「我在湖中央聽到了你們的叫聲,就會慢悠悠的划船回來。等我到家的時候,煙囪裡的炊煙也散了,我們可以一起吃飯。每個晚上,我們都躺在屋子後面的花園裡,等待著只在晚上開放的月亮花開。這樣的日子,過多久我都願意。」

    「這樣的日子,我也願意……」沈芸臉蛋火辣辣的,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厲害,她默然的對自己喃喃著。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蘇愴心底所期盼的,原本就和她一樣。這樣的夢,再也不是沈芸自己所獨有的了。

    沈芸抬頭,陽光在她眼中顯得尤為明媚,她的笑容終於綻開若花,一直以來忐忑的心開始漸漸安穩下來,一個家、一個愛自己的男人、幾個孩子。對於女人來說,這就是想要的全部了,還有什麼可以擔憂的呢。

    沈芸轉身,雙手觸著石壁,緩慢的朝著蘇愴所在的那面摸索過去,伸長的手臂,就像是在追尋自己的夢想。

    可陡然間,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卻響了起來,讓沈芸的動作嘎然而止「蘇哥,我願意跟你過這樣的日子,我們一起愛我們的孩子,不讓任何人傷害他……」

    這聲音,竟然是金夢仇的。清晰卻又刺耳,準確鑽入了沈芸的耳中,讓這個女人渾身冷顫了下,她臉龐上的紅暈甚至血色都轉瞬間流走。沈芸面貼著冰冷的石壁,她一點一點的戰慄著縮回了蜷曲的手,淚水,洶湧噴出眼眶,順著面頰,也流淌到冷石面上。

    沈芸用額頭死死抵住石壁,她的心彷彿是徹底的撕裂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剛才蘇愴的那番情話並不是對她所說的,而是對金夢仇,對那個已經懷上蘇愴孩子的女人所說的,原來這夢想不是屬於她的,而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

    世事如此巧妙,讓這巨大的四方石塊的三面都坐著人,兩個女人背石而坐,而她們一起牽掛的男人卻在中間。

    沈芸無聲的抽泣著,她順著石面,慢慢的蹲下,雙手懷抱著頭,蹲在地上,孤絕而泣。

    而蘇愴卻已經繞到了另外的一側,與那邊的金夢仇擁抱在了一起。金夢仇靠在蘇愴的胸前,略有些傷感的說「蘇哥,我總是擔心我們的孩子會無法出生,會有人傷害他……」

    蘇愴懷抱著女人,他目光柔和的望著煙波浩瀚的再也湖,聲音中充滿了無比的自信「沒有人能傷害他的,也沒有人能傷害我的女人。」

    剛才還燦爛無比的陽光,卻在此時默然縮回了雲層之中,天空上雲朵的邊緣光芒萬丈,卻顯得如此無奈。冷風緩緩吹過,讓蘇愴更為痛惜的將懷中的女人抱緊。

    可他卻不知道,在這厚重石頭的另一邊,有一個遍體鱗傷的女人已經悄然離開,在那片青草地上,只餘留著幾顆溫熱而心碎的淚珠。

    空氣,是痛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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