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人一頭一腳按住寧兒。」蘇大中吩咐二人,「我要將她手上的竹籤取下來,再……再拔下她的兩個指甲。」狠不下心來也要狠。
「啊?」白玉堂和展昭都愣住了,「先生……」難道沒有麻沸散之類的東西?就這樣硬生生的拔,也太狠了吧。
蘇大中搖搖頭,「寧兒身上所中之毒頗為奇特,若是此刻讓她服用鎮痛之藥,恐怕寧兒必死。」這丫頭從小就最怕痛,一根肉刺都能讓她雞毛子鬼叫半天,現在要拔竹籤子,還要生生拔去兩個手指甲,真不知她會痛成什麼樣兒。
這屋中所有人都開始咬牙切齒心中使勁問候塗善的祖宗八代。
塗善!展昭心中一緊,只覺得似乎從來沒有的一種感覺湧上心頭,此刻更是覺得似乎只有一劍解決了塗善,才能緩解心中的不適。
也不知道蘇大中從哪兒拿出來的工具,反正這眼前擺著剪子,鑷子,還有小鉗子,「你們準備好了?」
白玉堂和展昭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蘇大中將蘇寧的左手從床上抬起來,「小美,你拉著姐姐的手,跟姐姐說話!」不知道丫頭能不能挺過這一關,俗話說十指連心,何況她此刻中毒心脈正弱,倘若一下子緩不來這口氣……蘇大中的手不由得微微有些顫抖。
「嗯!」小美堅定地點點頭,一把抓住蘇寧的右手,「姐姐……」只叫了兩個字,大滴大滴的眼淚就開始往下滴。
不是吧?難道要活活地疼死姑奶奶?嗚嗚嗚嗚,我不要!一行清淚從蘇寧眼角滑落。
「姐姐別哭!」小美趕快用小胖手為蘇寧拭淚,「姐姐乖,姐姐不哭,小美也不哭,小美會保護姐姐。」他的小臉憋得通紅,似乎要把所有的眼淚都憋回去。
展昭伸手按住了蘇寧的雙肩,暗一運氣,一股柔和的內力自他掌中傳到蘇寧全身。蘇寧只感到有一股暖流從肩頭擁入,一股柔和之氣包圍了她的心房,全身如同泡在熱水中一般舒服,連手指的疼痛也似乎不那麼明顯了。
蘇大中也看到,蘇寧緊皺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了,眉間的那團黑氣也似乎淡了一些。他抬頭看看展昭,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展護衛,多謝你以內力護住寧兒的心脈,但寧兒所中之毒甚是怪異,要將毒氣壓下去,需消耗大量的內力。你受傷未癒,不宜……」
「無妨,救人要緊。」展昭手上內力未停,低聲說道。白玉堂看了展昭一眼,手握蘇寧的足踝,也將內力從足踝上三陰交穴注入。
蘇大中看看展昭和白玉堂,不再多言,連做了兩個深呼吸,一手握住蘇寧的左手,一手拿起鉗子,「寧兒,忍著!」
「啊!」蘇寧全身劇烈地抖動,幸而被展昭和白玉堂一頭一尾的按住,不然此時蘇寧一定能蹦起來。
蘇大中將夾出來的竹籤子放到鼻尖聞了聞,看竹籤上的血跡鮮紅,不像中毒之血,但竹籤上卻有一陣淡淡的甜香味,極為怪異,「寧兒,千萬忍著!」
「呃!」這一次蘇寧的反應比剛剛微弱許多。如果不是有展昭和白玉堂的內力護著她,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力氣來答應這一聲了。
「快,快些上金創藥。」江寧婆婆將自己珍藏多年的好藥都貢獻出來了,慌忙要給蘇寧上藥,卻被蘇大中給攔住了。
「慢著!」
江寧婆婆有些納悶,「這……」這是親閨女,你是親爹。
蘇大中放下手中的竹籤,「你們二人要千萬按住她。」女兒啊,你一定要挺住。前面拔竹籤是小意思,後面才是重點。
「先生。」展昭想起剛才蘇大中所說的話,「真要拔下蘇姑娘的手指甲?」
大中說的無比沉痛。「這兩支籤子是浸了毒物的,已經傷到了寧兒的指甲,必須將她的指甲拔下,然後撒上解毒藥才行。」
「姐姐不痛,呼呼,呼呼!」小美伸長了脖子給蘇寧的手指頭上吹涼風。
「這……?」真要這樣生拔啊?一屋子人都驚呆了。蘇寧這會兒已經被疼痛神經刺激到了極限,嚅囁著雙唇,想要說話,聲音卻細得幾乎聽不到。
「蘇姑娘?」展昭離蘇寧最近,輕輕將耳朵湊到她的唇邊。
「貓……貓……小美……我爹……」蘇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麼,不想說,因為這個場合說了,就感覺像在交代遺言,但不說,卻怕自己就此一睡不醒,只有這樣才能保持一點清醒。
「蘇姑娘放心,展某一定將太子平安護送回宮,更會妥善照顧蘇先生。」貓兒是個老實人,回的都是實在話,不過,讓蘇寧有些欲哭無淚。笨貓,我不是交代遺言!
「姐姐,我告訴你哦!我找到一個……」小美絮絮叨叨的和蘇寧說話。
小白癡,白吃兩串糖葫蘆就跑來顯擺,當年你家姐姐可是炸了五鼠的英雄樓之後繼續留在陷空島白吃白喝。在小美的童言童語中,蘇寧原本緊繃的肌肉逐漸放鬆下來。
蘇大中也覺察出蘇寧肌肉逐漸放鬆,一閉眼,右手捏住鉗子使勁往外一拔……
指甲這就下去了?還好,不痛,不痛……蘇寧並未像剛才一樣感覺到劇痛,就發現心臟好像有點兒癢癢,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蘇大中不敢停下,再一閉眼,另一隻指甲也下去了。這一次,蘇寧動也沒動一下,躺在那兒似乎只有出氣兒沒有進氣兒了。
「先生,蘇姑娘她……好像昏死過去了。」展昭手上內力不敢停,但發現蘇寧的心跳越來越微弱了。
「寧兒,寧兒!」蘇大中扔了手裡的小鉗子,反手按住了蘇寧的寸關尺,脈象極其微弱,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了。
蘇大中將自己的護腕打開,放平,從裡面抽出一根金針,逕直刺進了蘇寧的人中,蘇寧卻毫無反應依舊躺在那兒大口出氣,小口進氣。蘇大中再抽出一根,刺進了蘇寧的頭頂,依舊毫無反應。半晌,依然,屋裡很靜,就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江寧婆婆紅了眼睛,將頭背過去不忍心再看,也順勢偷偷擦去臉上的淚珠。
人……這就沒了?四隻老鼠面面相覷,不會吧?當年不過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時候,上山下海都沒被塗善給折騰死,這次才一出場怎麼就……沒了?
「貓兒,放手吧。」白玉堂收回了按在蘇寧足踝的雙手,展昭卻還木然地坐在床頭,雙手依舊按著蘇寧的肩膀,臉上一絲表情的沒有,只是冷冷的坐著。
蘇大中將刺在蘇寧身上的金針默默地拔下來,放回原處,伸出一雙大手輕輕撫摸著蘇寧的臉頰,餘溫仍在。丫頭啊,你老說爹是的卦不靈,這次就真的不靈了!
「把……小美抱走吧!」江寧婆婆對韓彰說。生離死別啊,這樣的場合不適合小孩子。
韓彰點點頭,剛一伸手想抱起小美,「哎呦!」韓彰一聲哀嚎,幾個小牙印兒赫然印在了他的手腕上。韓彰再想伸手,小美呲著一口小白牙惡狠狠地盯著他,大有你再來啊,我咬掉你一雙手的氣勢。
徐慶點點頭,好傢伙,行,雖說被當做女兒養了,確實還有點兒帝王家的風範。
「小美。」蘇大中沉聲說道,「到外面去。」
「不去!」小美無比堅定,使勁握住蘇寧的手。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然而身為孩子的他有著一顆無比大人敏感數倍的心,他總覺得只要這時放開姐姐的手也許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沒人和他搶包子了,好事兒;展叔叔的免費糖葫蘆也可以獨佔,好事兒;再也不會被有人威脅自己說不聽話就把自己給賣了換包子,還是好事兒;可是……再也沒人做好吃的包子;再也沒人躲在自己的被窩裡將鬼故事;再也沒人陪著自己睡,陪著自己玩兒,陪著自己笑,沒有了,除了姐姐,就真的沒有了!
「小美,展叔叔帶你出去好不好?」展昭不想在這兒呆下去,一刻都不想。至少此刻他認為蘇寧還活著,他不想看,不想看到記憶中那個抱著自己喊樹洞的鮮活生命就這樣沒有了。與其說不想,不願,不如說不敢……展昭不敢,沒有緣由的不敢,膽怯,從未有過的膽怯。
小美抬頭看看展昭,「姐姐是不是就要和婆婆一樣了?」在小美不多的記憶中,婆婆就代表死亡。
展昭一時間呆在那裡,該怎麼回答?是,亦或不是?
「不要!」小美突然跳起來,趴在蘇寧身上,「不許把我姐姐燒了,不許!你們都是壞人,都是!」猛地,小美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一下子跪坐在床上,捏住了蘇寧的鼻子,一口一口地往蘇寧嘴裡吹氣。
「小美!」江寧婆婆想把小美抱走,蘇大中卻擺手攔住了她。寧兒,不就是為他而來麼?也許唯一能救她的也就只有他了!
一下,兩下,三下……一屋子得人都在替小美使勁兒,徐慶的拳頭攥緊了又鬆開,鬆開之後緊緊握住。
「小美!」展昭實在看不下去了,輕輕地把小美抱開。蘇大中身子一晃,最後的那麼一點點兒希望啊……
「呸呸……」床上突然發出了聲響,大夥兒頓時一激靈,咦,詐屍了?「不……刷牙的臭……胖子!」
「姐姐!」小美一下子從展昭手裡掙脫,整個人趴到蘇寧身上。
「嘶……痛……」死了。蘇寧恨恨地瞪著小美,別以為你學了幾手三腳貓的人工呼吸,就可在你姐姐我的頭上隨頭大小便了,剛緩過這口氣來,你就想壓死我啊!
展昭趕快一撈,又將小美抱回懷裡。蘇寧一抬頭,這兩雙眼睛就那麼「啪」的碰到了一起。
「呃!」貓眼?!蘇寧一歪頭,暈過去了。
「蘇姑娘……」怎麼又暈了?展昭徹底蒙了,不會被自己一眼給看那個什麼了吧?
展昭這一嗓子才把愣在一旁的蘇大中給喚醒,揉揉眼睛,發現蘇寧還緊閉雙目躺在那裡,根本沒有甦醒過的跡象。蘇大中歪過頭來看看江寧婆婆,「永……」
「哎呀,永什麼永!還不快把脈!」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這麼點兒小場面就懵了。江寧婆婆嘴上叨叨著,心裡卻是一陣的高興,這丫頭看來是挺過來了,真是命大啊。
趕快按上寸關尺,蘇大中長出了一口氣,雖然脈象虛弱,體內「藏毒」,不過緩過這口氣以後,好歹已經沒了生命之憂。丫頭,現在還敢說老爹的卦不靈麼?
「哎呀,怎麼樣啊?」江寧婆婆快急死了,好不容易起死回生了,結果還這麼慢慢騰騰的。
蘇大中輕輕搖頭,手捻著鬍子,「已經沒事兒了,只是受了點兒刺激才會暈了。」說完了深深地看了展昭一眼,刺激!真是太刺激了,刺激得好。
刺激?四雙老鼠眼齊刷刷地看著展昭,「嘖嘖,果然刺激!」白玉堂身子一晃,「二哥,扶著我,快、快,暈了,暈了!哈哈哈……」蘇寧無大礙,這四隻老鼠也跟著復活了。
江寧婆婆沒好氣地睞了白玉堂一眼,貧,就你貧!
刺激?真是冤枉啊!展昭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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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小美救了蘇寧?也算,也不算。
蘇寧被劇痛刺激暈過去之後,便覺得自己晃晃悠悠的,好像在一條黑色隧道中往前走,不過沒走多遠就……
「站住!」蘇寧一愣,這誰呀,這麼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