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便是太后大壽了,所以宋星樓很忙,非常忙,忙得腳不點地,腳後跟打腦勺,恨不得自己會分身之術,可是他還是要來找林若素,因為如果他再不來找林若素說說清楚,估計這王府就不姓宋,改姓林了。「安若素,你給我出來。」宋星樓還沒進門,就氣沖沖地喊道。「來了來了,幹嗎?」林若素手握一捧瓜子,閒閒地迎到了外廳門口。而一向有這麼一點潔癖的宋星樓看著外廳被瓜子殼鋪了一層的地面,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進去了。反正他要說的話站在這門外就能說完。看著林若素毫無形象地丟了瓜子進嘴裡,連殼嚼得嘎吱嘎吱的作響,他不由就忘記了自己原本要說的話,皺了皺眉,道:「你不會剝了殼再往嘴裡送嗎?這樣咯吱咯吱的,成什麼樣子!」林若素一副左耳進右耳出,能糊塗就糊塗的樣子:「這樣好吃!」嚼得響亮吃起來才帶勁嘛,她一向是個不僅注重結果還很注重過程的人。形象這種東西,她暫時不太在意。反正今天以早來和她吃過早飯再去練功的她家無憂,不嫌她;不是她家的陸硯起身散步來和她閒聊了幾句剛走,也不嫌她;至於這會兒這個怒氣沖沖,明顯虛火旺盛的不是她家的陸硯的師弟宋星樓怎麼說她,她就更加無所謂了。宋星樓一聲冷哼:「把那附在殼上的砂子吃了下去才好。」林若素不甘示弱,面臉堆笑:「呦,原來尊貴無比的瑞王爺也知道這瓜子是要合了砂子炒的啊。不簡單,真是不簡單吶。」被林若素明褒實貶的話噎住了,宋星樓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要知道,他這幾天為了太后的壽筵忙得夜裡也要當白天用,嚴重睡眠不足。可是,當今天他好不容易看準時機抽了個空子想在書房小憩片刻,卻不停地被人打擾。當他第十一次被趙管家喊醒,被詢問又有人上門來求見安姑娘,是讓人家進門還是不準時,他終於到了爆發的邊緣了。立刻殺到這別院來興師問罪。總算是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了,宋星樓惱怒地問:「你從哪裡找來那些平民,找人竟然找到我瑞王府上來了。」林若素總算看出宋星樓沒有要進門的打算了。不過沒關係,山不來就我,我可以去就山嘛。在無關緊要的細節方面,林若素一向自認為是個很好說話的人,所以她回頭吩咐玉葉搬兩張椅子來。你不進來,我坐在門口陪著你說話總成了。一回頭,見到玉葉小小一個人竟要去搬那麼大的紅木椅子,林若素忙踩著一地瓜子殼步步嘎吱地走了過去:「你進屋去照看我兒子吧,這個我自己來。」她實在搞不明白這裡的人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彷彿做奴才是天經地義的事,她那個兒子話都沒會說呢,就被稱為「小主子」。都說了這孩子和宋星樓無關了好不好。偏偏孩子的名字她到現在都沒有想好,所以只好老是用「我兒子」來指代。撇開這題外話不談,單說這搬椅子的事,玉葉也就那麼點兒個子,被她視為主子的自己不過隨便地這麼一說,讓她搬了椅子過來,她就真拿自己的小身板去與那四寬高穩的紅木雕花單椅較真。妹妹,你注重主觀能動性的同時也要考慮客觀事實條件的好不好?唉,真是何苦來哉呢。林若素一邊在內心批判封建綱常的毒瘤害人不淺,一邊雙手架起椅子兩邊的扶手,聳肩雙臂一起用力,想搬動那椅子。「你不會以為自己能搬得動這把椅子吧。」宋星樓譏誚地道。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已經走進了外廳,而他的手正按住林若素削瘦的肩膀。而直到這些動作完成了,他才神色一變,肅然驚覺,立時收手,就勢坐在了那把絲毫未動的紅木雕漓椅子上,又變回了那個似笑非笑、心無點塵、世間粉黛無顏色的瑞王爺。「這椅子的木材是上百年的紅木,均只取背陽一面的木塊,木緊材重,便是平日打掃也要兩個粗使婆子一起用力才搬得動,你……」他故意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林若素,這才重重地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宋星樓的這番話,原就是要激怒林若素。只因為方纔他竟然做了自己意識之外的事情。平日裡他雖和林若素嬉鬧慣了,卻不曾有像今天這樣的心思沒起,動作先到的情況。要是他是拓落狂狷,遊戲人間倒也罷了,偏偏他是文商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瑞王爺,他身上的疑謎,他隱藏的秘密,他日後的行事,怎能容得他多幾次這樣的失神?而讓他失了自己分寸的,便是眼前這個鵝黃襖衫的女子。他只想氣得她暴跳如雷了,自己心裡似乎就會舒坦些,卻不去考慮自己這番做法,其實已經是鬧了彆扭的懵懂少年所為。縱然他心性灑脫,但畢竟是自小生在皇族裡,論計策弄權謀他不一定輸了別人。然而心裡總有一片綿軟之處,本因為往事塵封,卻在他還沒有察覺之前,裡面便悄然駐進了一個生動活潑的清秀身影,她不明艷,卻跳脫;她不溫馴,卻堅強;她不乖巧,卻伶俐。天下之人大凡情動,最先便是心動,而心動所到人猶未知時,便是心慌。於是,宋星樓心慌了。除了下意識地抗拒,他實在是不知道該作出其他什麼反應了。他這邊心思千回百轉,自在迷霧之中,不明己心,只惱一切事情皆起於林若素身上,這個女人實在是個大麻煩。那廂林若素卻是對他心裡的糾結半點不知。她雖然素來喜歡和宋星樓抬槓,但從不喜歡作無謂的回嘴。不過就是搬不起椅子嘛,他也說了,這椅子重到大部分人都搬不起,她也沒想當那小部分之一,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倒是拿這事來笑人的人比較無聊。於是,她只是弋了宋星樓一眼,便轉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