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邊休息了一會兒,林若素今天第八次見到一群儒生打扮的人形色匆匆地坐在路邊休息,彷彿都在向京都方向趕路。她好奇地問安無憂:「這些人都是去趕考的嗎?」安無憂搖搖頭:「應該不是的,京考只有秋試,現在是春天,沒有考試的。」「那怎麼那麼多書生一個勁地往京都趕?」林若素向鄒仁發招招手:「阿發。」鄒仁發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小姐。」「你去問問那邊休息的那個公子,京都有什麼事,怎麼大家都往那邊去?」林若素吩咐他。著鄒仁發去路的對面跟人家搭話,安無憂又去車上給林若素拿了一點她最近突然迷上的酸梅:「姐,吃點梅子。」若素扔進嘴裡一粒酸梅。酸酸甜甜的,清熱解渴。「你不吃嗎?」安無憂搖了搖頭。他吃東西一向是為了補充體力,吃什麼並不重要,而對這種零嘴更是從來沒興趣。說話間,鄒仁發已經打探完消息回來了:「小姐,少爺,他們都是去京都參加琅邪會的。」林若素:「琅邪會?」「這個月十二,瑞王在仙寧樓擺下文房四寶,舉行琅邪會。只要想以文會友的天下學子,皆可參加。瑞王會當場評出文采出眾的前三人。」「以文會友?」林若素不太感興趣。倒是安無憂若有所思:「瑞王?」「怎麼了?這個瑞王有什麼不妥嗎?」難得見安無憂會關心這些事,林若素立刻湊了過去。安無憂望了望林若素很八卦的臉:「瑞王是當今皇上的堂弟,他的父親老王爺,是皇上的親叔叔。瑞王擺下琅邪會,自然有不少官員也會去,參加此會的儒生若是借這機會結識了有心之人,入朝便如探囊取物。」雖然安無憂的分析很精彩,可惜對林若素而言,依舊沒什麼吸引力,她又不可能去當官。她很財迷地問了鄒仁發一句:「那前三名有獎品嗎?」鄒仁發愣了愣,感覺自家的小姐思維和別人真的不太一樣:「雖然沒有什麼獎品,但前三名不僅能名盛京都,而且就像少爺說的,以後都前途無量。」這還不夠嗎?林若素撇撇嘴:「無聊。」她很沒形象地伸了個懶腰,「無憂,我們走吧。」這樣不緊不慢地走了三天,總算到了京都的城郊。可進城的路卻被攔住了。去他的地主階級!憑什麼他要開琅邪會就把路封了。林若素在心裡把那個瑞王罵的狗血淋頭。「姐,我們在這裡等到明日早上再進城也不遲。」安無憂輕聲道。「可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林若素氣鼓鼓地說。她眼珠一轉:「無憂,你有沒有辦法把我從守衛的眼皮底下弄進會場裡?」安無憂皺皺眉:「姐,你要做什麼?」林若素訕笑:「當然是去逛逛啦,要不怎麼能消氣?你知不知道孕婦的情緒很重要的啊。」安無憂無語……會場裡,林若素相當得意地東看看西瞧瞧;「無憂啊,你不要這麼緊張嘛,這會場裡女眷也不少,沒人會注意我們的。」這個琅邪會除了以文會友,是不是還有鵲橋作用啊,要不怎麼這麼多官家小姐,林若素胡思亂想著,腳步卻沒有停。無憂不答,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她,步履間便將她與人群隔開一段安全的距離。「京都王明朔王公子進樓,王公子題詩……」一個主持人一樣的中年男子來到了仙寧樓下搭建的高台上,念了一首在林若素聽來比打油詩含蓄一點的詩。來這裡前,林若素又讓鄒仁發好好打聽了一下這個琅邪會的規矩,原來根本就是現場真人PK秀。勝的那些人先是從仙寧樓外面得到進樓的資格,但要想勝出,還要詩文卓越,經得起樓內的四位當朝翰林院院士的考驗。自從偷偷潛入會場,林若素就已經聽了N首這樣的詩,要不是它們都押韻,她還真挺不出來那詩啊。嘖嘖,真不知道是琅邪會的門檻要求特別低,還是這個文商國的文化水平比較落後,這都是些什麼詩啊。想起自己大學時,為了單項獎學金,死啃了一個學期的古代文學,煩得那個教古文的老太恨不得自己也作古了。回想起她背的那些古詩名句,隨隨便便舉一首都比這些高明百倍。正想著,台上的中年男子又念了一首曹公子作的詩。林若素終於忍不住問:「無憂啊,他們怎麼有的寫七言,有的寫五言啊?」剛才似乎還聽到類似宋詞的詩……「許是瑞王沒有限制文體吧,所以不管是詩是詞,皆可應選。」汗,又是詩,又是詞,難不成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嗎?林若素搖了搖頭:「可這些人的詩采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哼,一個女子也敢言他人之詩?」隨著一聲冷哼,一個眉毛,鬍鬚和頭髮一樣白的老翁出現在不遠處。林若素暗暗咂舌,這個老頭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年紀一大把,耳朵倒是很靈。基於尊老愛幼的優良品德,林若素決定自動從耳朵過濾掉他發表的蔑視女性的言論,對他視而不見,繞道而行。老翁氣得眉毛共鬍鬚齊飛:「你,你給我站住!」聽聲音顯然氣得不輕。林若素無奈地停下腳步,看著老翁氣喘吁吁地走過來:「你是哪位大人的千金,竟然這樣不知禮數?」林若素無語,這個老頭是誰啊,她又沒說他哪裡不好,他這麼激動幹什麼?其實這個老頭正是今天來做現場嘉賓兼評委的四位院士之一。他平時就是個喜歡埋首作文的人,素有「文癡」之稱。剛才聽了這麼多詩,無一出彩的,心裡鬱悶,出來閒逛。恰好聽見了林若素的話,要是個男子倒也罷了,說不定他還會上前與對方一抒同感,偏偏林若素是個女子,於是就很不幸地撞到了他的槍口上。「一介女流,也懂詩?」老頭的鼻孔氣得一張一張的。林若素的脾氣也上來了:「你別開口閉口就瞧不起女子,女子怎麼了,哼,我要是吟首詩,肯定比這些什麼公子的強多了。」說完她還撫撫自己的心口,看來孕婦的情緒波動果然比較大。可憐老院士估計一輩子都見女子這麼大聲地對自己說過話,氣得直哆嗦,憋了半晌才擠出一句:「好……你……你倒是作首詩讓老朽開開眼界!」看著明顯已經被自己氣得有些中風前兆的老頭,林若素在心裡偷笑,我說的是「吟詩」啊,不是「作詩」,是你自己沒聽清,唐詩宋詞我可有一肚子的存貨,還怕對付不了你:「好。你出題。」老頭冷哼一聲:「也免得別人說我刁難你這個小女子,你便隨意題詩一首好了。」林若素張口就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逕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老頭的眼神從一開始的輕蔑,到後來的驚訝,再到最後變成欣喜若狂。這一切的變化,林若素都看在眼裡。嘿嘿,你不是喜歡詩嗎,一首《將進酒》就把你忽悠暈了?「小姐大才,老朽慚愧。」老頭從詩中回味過來,對著林若素便是一揖。林若素嚇了一跳,讓這麼大年紀的人對自己鞠躬,實在是夭壽啊。不過,這老頭性子耿直,倒也可愛,她心下也就沒了捉弄之心:「小女子適才確實也是有失禮之處,還望老先生見諒。」林若素自我感覺那個良好啊,想她剛來古代兩個多月,就會用「適才」這個詞了。照這麼發展下去,整出個淑女也未嘗不能啊。「不知,這『岑夫子』和『丹丘生』是何許人?」老頭又問起自己聽了詩後的疑問。「他們……呃……是我的朋友。」汗,反正連李白的《將進酒》也盜版過來了,也不差把他的朋友也攬到自己身上。想起後面還有一句:「陳王昔時宴平樂。」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是不是有陳王,就算巧合也有個陳王,誰能保證他就愛聲色犬馬呢?未免老頭繼續咬文嚼字地追根究底,林若素打算告辭走人,誰知老頭卻要她進樓一敘。不是吧。還進樓?對林若素而言,那個仙寧樓,簡直就是龍潭虎穴,誰知道進去會生出些什麼事。雖然自己心裡還蠻好奇那個瑞王長什麼樣的,不過感覺自己被一陣低氣壓包圍的她,瞟了一眼從老頭出現就一直沉著臉的安無憂,實在是有點心虛啊。她可是再三保證了決不惹事,決不惹眼,安無憂這才勉強答應帶她來的。唉,雖然自己比他大,可是人家就是比她有壓迫感啊,不服不行。略帶諂媚地朝安無憂笑了笑,她拉起他的手,輕聲道:「無憂啊,我們去看看就走,好不好?」明知不可能如林若素所說的那樣看看就走,但是安無憂還是沒辦法拒絕她。去便去吧,反正自己總是在她身邊的。她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