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素要進城的理由很冠冕堂皇,總讓人家把繡花樣子送來畢竟不好,自己親自去一趟,說不定能和這些大戶人家的管事丫頭親近親近,日後能多拿些繡活兒。理由很充分。話雖然說的很在理,林若素還是有私心的,其實準確的說,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一來到古代,她就被迫養傷一個半月,在這個沒有電視,沒有電腦,連報紙、雜誌、小說書都沒有的地方,再這麼毫無娛樂地活下去,她一定會瘋的。後世的人類擔心「娛樂致死」,可眼前林若素只擔心自己會無聊致死。要是穿越回到的是一個自己知道的年代還好,還可以想方設法去結識幾個歷史名人,偏偏這個什麼文商國,她壓根連聽說都沒聽說過。迫不及待地進了城,林若素一下子便看花了眼。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小販的吆喝聲,買賣家之間的討價還價聲,行人之間的交談聲交雜在一起,簡直比《清明上河圖》裡的景象還要繁榮。看來這個年代的經濟蠻繁榮的嘛,她一邊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東看看,西瞧瞧,一邊嘖嘖稱奇。來到一個賣胭脂水份的貨郎攤前,林若素立刻被攤子上古色古香的各類小飾品粘住了目光,尤其是一盒裝在桃木雕花圓盒裡的胭脂,簡直讓她愛不釋手。貨郎立刻慇勤地上前一步:「姑娘,你可真是好眼光,這盒胭脂做工細膩,粉香脂滑,最能襯您這樣秀氣的人兒了。」林若素一邊看著手裡的胭脂,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出了21世紀新女性購物必問的問題:「老闆,你這不會是『三無』產品吧?」「什麼傘物?」他這裡不賣傘具啊。「『三無』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營業執照啊?」這胭脂的色澤還真是均勻啊,林若素一邊輕輕嗅著胭脂迷迭的香氣,一邊隨口又問了一句。貨郎搔搔後腦勺:「銀冶紙罩?」林若素這才回過神來,現在哪有什麼營業執照。她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那個,我是問……老闆,你這裡有沒有……燈罩,有銀邊的那種。」呼,幸虧她反應快,隨隨便便也能掰出個銀邊的燈罩。貨郎立刻垮下臉來:「姑娘,我這裡是脂粉攤,不賣燈罩啊。」若素訕訕地笑笑,轉身要走。還沒走兩步就聽見貨郎在後面嘀咕:「挺好看的一個姑娘,怎麼就傻兮兮的呢?話都說不利索,唉……」有沒有搞錯,不就沒買你家東西嘛,至於把人說成這樣嗎?心中不平,林若素再次來到那個攤前,聲音平和地問:「老闆,有豬肉賣嗎?」貨郎一楞:「沒有。」林若素聲音提高:「老闆,有菜刀賣嗎?」貨郎再愣:「沒有。」林若素聲音更高:「老闆,有碗賣嗎?」貨郎完全呆住:「沒有。」林若素一聲獅吼:「什麼也沒有,你還敢擺攤!」說完,她也不管貨郎如何目瞪口呆,自顧自地紮下一個馬步,一邊深呼吸一邊喃喃自語:「生命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然後當場拋下滿臉抽搐,幾乎崩潰,只差口吐白沫的貨郎,揚長而去。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病貓啊。林若素憤憤地離開,相當自覺地完全忽略掉從頭到尾都是她在找貨郎麻煩的事實。哎呀,一打岔,幾乎把正事忘了。林若素總算想起她進城的目的之一了。按照四嬸告訴自己的地址,沿途又問了好幾個人,這才找到人家,拿了繡樣。辦完這件事,林若素鬆了口氣。接下來就是自己的事了。林若素走進一家裝潢富麗的當鋪,拿出那條金鏈子:「掌櫃的,我要當這條金鏈子。」圓滾滾、笑瞇瞇的當鋪掌櫃立刻從櫃檯後伸出一隻肥嘟嘟的手:「讓我看看成色。」林若素將鏈子遞了過去。只見掌櫃的那兩條蚯蚓一樣的眉毛擠到了一起:「怎麼是斷的?」林若素陪著笑臉:「不小心弄斷了。」「唉呀,這樣的話價格可就要稍微低一點了。姑娘打算當多少錢啊?」我哪知道是多少錢,林若素在心裡小小地翻了個白眼。面色依舊:「掌櫃的,以您的眼光,它值多少錢?我等著錢用,以後也不會來贖了。」「嗯,是死當啊。」掌櫃不緊不慢地瞟了林若素一眼,卻沒有說價格。林若素心中暗哼,大叔,玩心理戰術你還嫩點,好歹我也比你多了幾千年的智慧,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剛剛眼裡一閃而過的精光。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急切地問:「掌櫃的,你出個價吧。」掌櫃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鏈子,將它遞給林若素:「八兩。」欲迎還拒?你也太沒新意了。在心理悄悄地鄙視了掌櫃一下,林若素面露失望:「不是吧,這麼少?」她故意頓了頓,似乎是在猶豫,然後又拿出了鑲著紅寶石的翠玉簪子:「掌櫃的,這個值多少錢?」當鋪掌櫃一見那簪子,立刻面露貪婪之色,還沒等他開口,林若素已經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金鏈子都當不了什麼錢,更別說這個玉簪子了。」掌櫃心中暗喜,那玉和寶石一看就是成色上等,玉翠而無紋,寶石晶瑩剔透,更珍貴的是,兩者合在一起,毫無後天刀斧雕琢的痕跡,混為一體,渾然天成。看來今天是財神爺招手,白送給他一個傻乎乎的肥羊:「姑娘,這簪……」林若素故意打斷他的話:「算了,我還是走吧。」說罷她轉身欲走,心裡則默數一,二娘,請留步。」掌櫃急得從櫃檯後面跑到了前面。等的就是你這句。林若素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頓住腳步,再回頭已經又換成了沮喪的表情:「掌櫃的,還有什麼事?」老闆努力擺出和善的表情;:「這個……剛剛我在背光處沒看仔細,這鏈子不是只值八兩,而是十二兩。」「只有十二兩啊。」林若素低下頭,貌似失望,其實是低頭悶笑。看你還不上鉤。老闆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十、十八兩。」若素歎了口氣,轉身又擺出要走的樣子,還故意將玉簪拿到胸前攥了攥,滿意地看到當鋪掌櫃的目光粘住玉簪死死不放。沒來由地,她想起小時候在孤兒院裡那隻老是被她用肉骨頭捉弄的大狼狗。老闆急得差點去拉林若素的袖子:「不是不是,二十五兩,二十五兩才對。」他心裡打著如意算盤,捨不著孩子套不著狼,大不了一會兒把玉簪的價格壓低些,自己一樣穩賺不賠。見老闆喊出「二十五兩」時咬牙切齒的樣子,林若素估摸著這條金鏈子也就值二十五兩,還是只多不少。這才假裝委委屈屈、不情不願地點點頭。當鋪掌櫃大喜,立刻大筆一揮填了當票,生怕林若素會反悔似的。「多謝掌櫃的。」林若素接過錢,收好,打算走人。掌櫃急忙道:「姑娘,你還沒當那玉簪子呢。」林若素回過頭,萬分無辜地眨眨眼睛:「金鏈子當的錢我已經夠用了,玉簪我就不當了。」「什麼?!」當鋪掌櫃氣得眼冒金星,一時氣背,竟如爛泥般癱軟下去。一旁的跑堂夥計立刻給他又拍背,又遞水,現場一片混亂。林若素好整以暇地走出當鋪。嘖嘖,這麼容易就暈倒,看來有「三高」吧。一想到當鋪掌櫃和皮球一樣的身材,她就不禁笑出聲來。開了這麼大的當鋪,為了區區二十五兩銀子就氣昏過去,平時一定很摳門,還不知道賺了多少昧心錢呢,活該你上當。心情大好的林若素不由哼起了兒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哈哈,她幸災樂禍地想,當鋪掌櫃現在可不是「滿天都是小星星」嘛。忽然想起早上出門前四嬸交待自己要買鹽巴,林若素搔搔頭,又向集市走去。當鋪大堂內,當鋪老闆好不容易才順過氣來,哆哆嗦嗦地拿起金鏈子就要往地上扔,鏈子斷開的搭扣處有什麼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將鏈子拿到陽光下細細查看,搭扣背處的一個「赤」字赫然入目。這……沉吟半晌,他招手喚來夥計:「你拿著這鏈子和當票,一起送到驚雷山莊去,給姚總管。仔細著點兒,別讓其他人看見。」夥計一陣點頭哈腰:「小的明白。」接過東西後,他就從當鋪後門出去,一溜煙便沒了蹤影。買了鹽巴正向城門方向走去的林若素突然打了個寒噤。奇怪,怎麼有一種不詳的感覺?她下意識地摸摸腰間的銀子,還在。搖搖頭,甩開心裡的不安,看著手上用油紙包起來的鹽巴,林若素又眉開眼笑起來。想不到這裡的物價這麼低,夠一個月用的鹽巴才值幾個銅板,那二十五兩銀子大概夠一戶普通人家一年的家用吧。自己還會繡花,那這筆錢用到自己生下孩子是絕對沒問題了。心裡想著事,林若素不知不覺出了城門。下了官道,鄉間小徑迎面而來的清風讓她神清氣爽、心曠神怡。沒有空氣污染就是好啊,她正感歎著,一腳踢到草叢中一個軟綿綿的東西,隨即的一聲悶哼更是把她嚇得差點跳起來。拍拍胸脯,安撫了一下自己小小受到驚嚇的心臟,林若素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來,撥開雜草,細細一看,不由尖叫起來:「啊——死人!」下意識轉身想跑的她,雙膝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