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舞會
「可是我真的對跳舞從來也沒什麼興趣。」白小天再次搖頭。
「不會吧?那你幹嗎還堅持要開舞會?」白露有些驚訝。
「那不是……你喜歡嗎?」
「我?誰告訴你的?」白露更驚訝了。
「當年我還是文學青年的時候,就讀過你寫的詩。」白小天微笑,臉上掩飾不住的滿足。雖然不過是假結婚,但是能成為大才女名義上的丈夫也讓他很有一種成就感。
「你還是文學青年。」白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還真沒瞧出來。」
「人生就是舞會
一場盛大的舞會。
我喜歡翩翩起舞的感覺。
輕輕的搖擺
慢慢的旋轉
一步一步地征服
一點一點的陶醉
當音樂停下舞台落幕,
所有人都會記住我的名字
……我沒記錯吧?」
「算你了。」白露笑了,笑得很甜。笑完努了努嘴,白小天順勢看去。
一個眼睛明亮、頭髮烏黑、下巴光潤的英俊的年輕男人走到趙湘琴身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伸手一擺。看來是想邀請她跳舞。
「你夫人還是很有魅力的嗎?」
「那當然。你也不想想她是誰的妻。」
「你就不擔心?」
「這方面我對她比多我自己更有信心。」
趙湘琴搖了搖頭。
年輕男人盛意拳拳,再次懇請。
趙湘琴堅決地再次拒絕了。
年輕男子才悵然而去。
「要不要我去勸勸?」白露問道。
「算了吧?她現在只怕連咬你的心都有。等兩天,我再和她談談。她會理解的。不過,你記得可千萬不要再刺激她。」
「刺激她?我可不會,這可都是你教的。」白露笑著回道。
「那邊好像談的很熱鬧,我們過去吧。」說著白小天把胳膊曲起一撐,白露連忙笑吟吟的挎上。
兩人漫步而去。
舞廳的一角。
一群人圍坐一隅。
為首的是海城軍統站站長李雲峰、海城黨通局主任、海城中統的實際負責人何永昌,包括葉承宗在內的若干軍統和中統的頭目許多均在座。
「兩位領導,你們不下場,這舞池可是失色不少。」白小天打著哈哈就過去了。
「老弟,哪有這個心思哦?」何永昌搖晃著他那顆大腦袋。
「怎麼了?」白小天問道。
「也沒怎麼。」海城中統二組的幹事魏顥(彩虹小組成員之一)低聲說道:「只不過大家剛才談到前線的局勢,冷不住有些心灰意冷。」
「可不是嗎?」中統一組的組長張大昌接過話頭:「能不讓人傷心嗎?上個月豫東戰役丟了9萬多人;這個月在山東連戰連敗合計丟了14萬人;在洛陽被殲兩萬;在蘇北也是連戰連敗,一下又丟了兩萬。這還僅僅是中共華東野戰軍一家的傑作。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哦?原來還說國軍是外戰外行,內戰內行。現在看來,這話還真是吹牛了……」
「喝多了,回家睡覺去。」何永昌眼看越說越不像話了,連忙打斷他:「喝酒、喝酒。今天是白老弟的喜酒,大家莫談國事、莫談國事。」
「前線的事情嘛,咱也弄不清。反正天塌了有個子高的頂著。幾百萬軍隊,一大堆的將軍,要不著咱們操心。可我就是弄不明白了,咱們這情報工作怎麼就這麼難弄呢?」李雲峰也有點喝多了,春來茶館雖然是查下來了,但是除了一個自盡的地下黨,可以說是一無所獲。這讓原本以為總算逮著一條魚的他大失所望。又因為那天先是封鎖後來為了追查春來茶館逃出去的其他人,又來了個全城大索,可惜一無所獲。這兩天他不得不為了這事情到處擦屁股給人賠笑臉。
因此喝了兩杯酒之後,他開始大吐苦水:「咱這情報工作真是難弄啊。老百姓還以為咱有多威風,其實咱們是裡外不是人。這名聲就不去說了,頂風能臭十里。可上頭呢平時這限制那限制,出了事情又全是咱們擔著。」
這話可算是說到何永昌的心眼裡去了:「老兄,你就不要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了。你們軍統再怎麼說也還有個名分。咱中統現在可是名義分屬四個部,慘到得到主記處、內政部、經濟部下面去偷偷摸摸的掛牌。再慘能慘過咱們中統。」
中統如今的尷尬局面李雲峰自然是心知肚明:「算了算了,咱也不五十步笑百步了。不過,我就納悶了,為什麼共產黨的情報人員在在咱們內部無孔不入,混得是風生水起。而咱們呢,偶得小魚三兩隻,多半還都轉眼就被共產黨發現了。你說咱們到底差在哪了呢?」
「問我?」何永昌直起脖子,四下打量了一轉人,最終目光落到了白小天身上:「白老弟,你可是咱們的秀才,你說」
「我?」白小天心理「咯登」一下:還真是抬舉我呀他望著何永昌,這傢伙不是欲嫁侄女不成,惱羞成怒吧?竟然要自己回答這麼敏感的問題?
至於這個問題本身倒一點不困難。國民黨在政治上寡頭,打壓一切政見不同者,自然失道寡助;在經濟上四大家族壟斷經營,各級官員上下其手收刮民財,民心不失,豈不怪哉;軍事上,因為各系軍閥林立,以蔣為守的中央軍始終抱著趨狼吞虎的主意,地方軍閥出工不出力司空見慣也就不足為奇了。在政治、經濟、軍事上都有著不可協調的致命傷的國民政府,在情報方面如果能佔到什麼優勢,那反而是啜啜怪事了。
不過這些話自然是不能說的,雖然偶爾抱怨一下國府,在顯示自己真性情後還能拉深一下同事之間的友誼。但是這個抱怨也是有度的,信口開河是痛快了,可接下來恐怕自己只能趕緊打道回解放區了。
「老弟,不是看不起我吧?」何永昌身子前傾,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有沒有搞錯?喝紅酒也能喝成這樣?看來關於何永昌喝酒不變臉,酒量甚淺的傳聞看來是真的。不過,看他剛才喝斥張大昌以及和李雲峰的對話,說他喝醉了倒也不全對。看來侄女沒嫁成,他還是有些怨氣的,現在這是借酒撒瘋。
「哪裡、哪裡。何主任您是我的老大哥,我崇敬還來不及呢?只是呢,這題目是在有點大。一時之間我還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白小天停頓了一下,掃了一眼周圍其他的人神色,這才又說道:「就我看來,咱們情報部門一直受挫於共產黨也是有客觀原因的。」
「客觀原因?」何永昌愣了一下。
「是啊。最大的客觀原因就是我黨是執政黨,而共產黨是反對黨、在野黨。」聽了白小天的話,周圍所有的人全愣住了,呆呆的看著他。
李雲峰本來坐在一旁瞇著看笑話,關於何永昌想把他老婆的侄女嫁給白小天的事情他也聽說了。
說來這事也怪何永昌,他想要拉攏白小天,可是呢,又怕如果當面提起萬一拒絕,面子上不好看。於是呢,他就想著找一個合適的中人來撮合。
這個中人還真不好找,最後他找到了市長郭笑天的老婆張婉儀。可惜呢,晚了一步,這張婉儀還沒來的及開口呢,白小天的請帖就散發出來了。這事情自然只好胎死腹中了。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可惜呀,張婉儀不是個嘴嚴的人,前天一班太太打牌九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把這事給露了出來。這些太太們的嘴巴也都不小,事情不到一天,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這話也越傳越難聽。最後變成何永昌想用侄女來籠絡下屬,而且是做小,可惜白小天愣是沒搭理他。這話一傳到何永昌的耳朵裡,他覺得實在是很丟面子。因此這兩天見到白小天就沒好臉。
軍統、中統歷來既同病相憐,又從不放棄互相落井下石的機會。李雲峰自然很是興致勃勃的想看看中統的笑話,可是白小天的回答倒是新穎的很。於是忍不住問道:「是何道理?」
「這世上的事情從來都是一分為二。一件事情既不可能對於一方全部有利,也不可能全部有害,事實上從來都是利中有害、害中有利,所不同的只是利與害的多少而已。」
白小天先來了一句哲學,這才說道:「就以我黨來說吧,因為是執政黨,所以在政治上、經濟上、軍事上都比共產黨能獲得更多的資源,具有更大的優勢。可是在情報方面則正好相反,因為是執政黨,所以擁有了相對的劣勢。」
「白老弟是說:我在明、敵在暗?」李雲峰似有所悟:「有道理、有道理。」
「李主任說得好。因為我黨是執政黨,所以各級政府、軍隊的官員大多都是用公開的方式向社會選拔人才,這樣一來,只要共產黨方面有心,完全可以不費什麼力氣就潛入我方各個部門。而且國共兩黨已交惡二十餘年,共產黨的情報人員只要耐得住寂寞,升到部長、省長、軍長、兵團司令都一點不奇怪。」
白小天的話讓眾人全部沉默了。是啊,二十年時間,足夠一個人爬到黨國的高層。再想深點,如果共產黨在二十年前就埋下幾個釘子,然後不斷的在後面給與人力和財力的支持,那麼這些人爬到哪一層高官都不是不可能的。想到這裡,眾人不禁有些黯然和惶恐。
白小天不看眾人的神色繼續說道:「而共產黨方面則恰恰相反。因為他們一直以來就是反對黨,所以雖然在許多方面都處於劣勢。雖然他們選拔人才、提拔官員的渠道很窄,但是卻要安全的多。而且他們的審查也要嚴格的多。這也是不可避免的,因為作為反對黨,他們不的不一直保持高度的危患意識。」
「這其二呢,我認為是還在人才的素質方面。」白小天泯了口酒,繼續侃侃而談:「這人才的素質我指的並非人的專業技能,而是指對信仰忠誠度。因為我黨是執政黨,所以獲得人才的途逕自然要更寬廣的多。而且就個人的前途和發展來言,加入我黨自然比加入共產黨也要有優勢同時也要安全的多。所以各方面加入我黨的優秀人才數倍甚至數十倍於共產黨這一點不奇怪。可也正因為這樣,在共產黨居於幾乎是全面劣勢的情況下,依然能夠選擇加入共產黨的人,雖然他們的數量少,甚至在專業技能方面也許不是最優秀的,但他們對於信仰的忠誠度普遍較高,也就不足為奇了。」
白小天這番話說完之後,眾人更是面面相覷。
雖然他的話有些說得不是那麼白。但是大家心理卻大多明白的很。雖然說國民黨中並不人人都是為了陞官發財,但是不得不說,這個比例相當高,而且在老黨員在高層中已經是多的嚇人。雖然共產黨中未必人人都是以民族興亡為己任,但不得不說,這個比例也同樣相當高。尤其是不少共產黨員都是拋家棄業或者毅然與家族絕裂。而如今的國民黨員中又有幾人有這樣的膽魄,這樣的事情大概也只存在於幾十年前那些老同盟會員的故事中吧。
眾人當中面色最難看的莫過於葉承宗,他的臉白得厲害。眼神有些呆癡。
白小天望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這三嘛,則是在具體層面上。眾所周知,因為我們是執政黨,而共產黨的根據地長期處在包圍封鎖的狀態下,所以我黨黨員的生活水平普遍遠遠高於共產黨。而大家也應該明白這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所以光是生活方面我們的情報員想要長期潛入共產黨方面就得面臨一個相當大的考驗。」
這話說得也一點沒錯。如今加入國民黨大多數的人都為了陞官發財,而因為特務的名聲向來不好聽,所以情報人員的待遇都不低。而在解放區,聽說那邊官兵一致,老百姓的生活倒是比白區要好,可是共產黨的官員的生活水準卻是沒有幾個特務願意嘗試的。如果是長期潛伏,光是清貧的生活就足以讓大多數人望而卻步。更何況在場的大多數都是老特工他們也明白:成敗常常決定於細節,而人有時候總是不免會在細節上暴露出他的生活經歷。共產黨善於發動老百姓,這等於身邊多了無數雙眼睛。不暴露實在是難於上青天。
不能嫖ji、不能賭錢、不能吸鴉片等等無數套枷鎖於身,因此能夠在解放區長期潛入不但是困難重重,從心理上也沒有幾個人願意去嘗試。那絕對是從身體到心理上巨大的折磨。
「我對共產黨瞭解的也不深,我想葉組長應該更有體會吧?」白露不露聲色的扯了扯白小天的衣角,他微微的點了點頭。他明白再說下去可就要過限了,因此輕輕的將繡球拋給葉承宗。
左玉明和他雖然相識不久,但是一年多來,他亦兄亦友,如今他因葉承宗而死,雖然白小天暫時強忍住了報仇的念頭,但給葉承宗製造點麻煩自然還是樂此不疲。
葉承宗的臉色更加尷尬了。他最怕也最厭惡別人用他的出身說事,可面對白小天的這一句含沙射影卻是無可奈何,事實是他的確是「反正」而來,總不能因為這個在大庭廣眾之下翻臉吧。
「白組長說得不錯。」
白小天明面上是經濟部特種調查處海城辦事處處長,不過,經濟部特種調查處海城辦事處實際就是海城中統三組,經濟部特種調查處不過是中統借經濟部掛的一塊幌子,這是稍微信息靈通一點的人都明白的事。因此稱呼他白處長或者白組長都沒有錯,不過處長聽起來比組長自然要威風的多,因此稱呼他為白組長的人還真是不多。葉承宗這樣稱呼他,明顯是發洩不滿了。
不過他的語氣倒顯得很平靜:「想要潛入共產黨內部的確很難。共產黨自成立以來整風運動一次接著一次,在他們內部被清理的人都不記其數。這其中還包括許多地高層幹部,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情報員想要安全的潛伏下來實在是巧婦為無米之炊。」
「此外,共產黨是最講階級性的。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我黨的基礎是國內的中上層人士,而共產黨的基礎則是中下層老百姓。這樣的性質就注定決定了我們的情報工作必定是困難重重。在國統區,共產黨情報員藏身於老百姓中那是如魚得水,有了龐大數量人口的掩護想要把他們找出來比之大海撈針,也差不了多少。而在解放區,我們的情報員面對的不僅僅是共產黨的力量更有成千上萬老百姓無時不刻監視的眼睛。」葉承宗有些意興闌珊:「按照他們的話來說,這就是『人民戰爭』的力量。」
全場啞然,眾人原本就不高的情緒更是低落的不行。
「各位、各位,今天可是我的喜酒。大家可不能不能面子啊。」白露將酒杯端起:「我祝各位身體健康、財源廣進、官運亨通」
大家也都趕緊端起酒杯,紛紛一飲而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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