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窮人 第二卷 VIP卷 外卷一
    VIP卷外卷一

    一個民族的英雄往往就是其他民族們眼中的公敵、魔鬼。

    民族英雄、民族公敵們決非割了一茬又生一茬的韭菜,他們往往不可再生。他們通常只是在國運式微或民族生死存亡之時才得以產生的特殊人物,平和的歷史時期和自由民主的社會制度往往都不需要他們,也不是能生長出他們的沃土。在中國五千年浩瀚歷史中,卻從來不缺乏他們的身影。各時期的風景因了他們的存在才顯得栩栩如生,冊冊史書中因了他們的記錄才使人熱血沸騰。

    清末,內外交困、滿目瘡痍。除救世外無事,除慈悲外無心。在這個時代,無數的吶喊擲地有聲,響遏行雲。為了挽民族於既倒,無數的志士拋家棄業,在槍炮中昂然而行。為了尋找救國的真理,他們不惜揮灑自己的青春和熱血,乃至無價的生命。

    …………

    這是一個英雄的時代。

    突發奇想:若天降奇遇於斯人也,中國會有一段如何不同的傳奇?

    謹以此書獻給那些挺起民族脊樑的前輩和那些為民族吶喊的兄弟們

    風雨過後現彩虹

    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春夏間,長江中下白yin雨連綿,湖南各地堤岸潰決,洪水橫流,造成4萬人死亡,40多萬人受災。長江水勢大漲,江水夾著泥沙憤怒地向東奔騰而去,擊打著兩岸單薄的堤坡。素有東方巴黎之稱的上海灘,處在滔滔江水之側,如顫顫微微的朝廷一樣在風雨中飄搖。

    上海南市豆市街商行節比,這裡是上海豆、麥、米、食油等批發商行的集中地。街上有一家米行——白記。

    米行是經營大米批發業務的座商。白記米行也兼營批發雜糧、麵粉、油醬等,資本約兩萬元,在此時上海百餘家米行中算的規模比較大的。

    白記和大多數的鋪子一樣屬於前店後院的結構。

    八月的天空,飄著毛毛細雨。

    白家院子裡站著一個約十六、七歲的少年,身著青綢長衫,雙手握拳,一條烏黑的辮發斜掛在胸前,濃眉下閃爍著滿目的悲憤。他正仰望雨空,一雙眸子中似有萬千情懷。

    一個大眼睛的姑娘撐著油布傘從屋子裡匆匆跑出,到了跟前,卻又放下步子緩緩地走過來,惴惴的問道:「相公,你這是雨中散步嗎?這雨下得真好看。」往日裡,少年最愛幹的事就是在雨中漫步,而且還是不帶傘的那種。他總說:雨天總是能夠給他帶來詩的靈感。

    「你覺得這雨景很美嗎?」少年眼睛還望著天邊,「我現在卻有種要哭的感覺。」

    「想哭就哭吧」姑娘有些莫名,不過還是順著他的話說道:「相公,我知道你心裡苦。憋著不哭,人很容易憋壞的。」

    「可是我……哭不出來。」少年忽然仰天大嚎:「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不就是主動和女朋友分手了嗎?至於這麼嚴重把我發配到這個萬惡的舊社會來?我承認我是有點嫌貧愛富,是有點花心,有點這山望著那山高。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不是這樣呢?我只不過是一介草根,你用不著這麼狠吧?好吧,就算你要讓我改過自新,重新做人,那八零後的身份才符合我嘛。要不,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我也認了。再不,吃糠醃菜的困難時期我也忍了。好歹也得給我個紅旗下成長的機會吧?」少年已然是淚流滿面。

    大姑娘完全聽不懂少年在說什麼。往日裡雖然少年嘴裡的之乎者也,她同樣不懂,但是卻沒有不懂得如此心慌。很多年後,她才明白了:原來無知也有很多種。

    「那時候天還是藍的,水也是綠的。莊稼是長在地裡的,豬肉是可以放心吃的。耗子還是怕貓的。……」少年小聲抽噎著,喃喃自語:「你不把我送回去,就把我送到那時候去吧,不要是這裡。」

    雨還在下。厚厚的雲層中偶聽見幾聲悶悶的雷響。

    少年不顧地下的積水,頹然的坐在地上,已然淚流滿面。

    「相公、相公,你這是怎麼了?不……不要嚇我」大姑娘完全慌了神,手足無措下油布傘掉落在地,也渾然不顧了。她想要將少年拉起身來,少年卻完全不合作,身體死沉死沉的,她的力氣明顯不夠。大姑娘頓時扯起嗓子衝著西邊的屋子喊道:「大毛,你死了呀。還不快來幫把手」

    西屋原本緊閉的門迅速打開了,一個二十餘歲黑壯的小伙衝了出來:「阿秀,啥事?」

    「還不趕快來搭把手?」阿秀雙手插在少年的右腋下,柳眉倒豎。

    「我這不是不想打攪你們小夫妻嗎?」大毛一臉諂笑,正要上前把少年攙起。

    少年卻猛地站起,甩開了阿秀的手,手指天空,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吼道:「老天爺,你夠狠,有種把我送到原始社會去」

    空中突然一道閃電直劈下來,一聲巨響,院子裡的一棵大樹轟然倒地。

    阿秀和大毛都傻了,臉色蒼白的杵在那裡。

    少年卻狂笑道:「哈哈哈,沒打中,往這劈往這劈。別客氣。」他用著自己的腦門。

    空中暗雷滾動,轟隆隆的悶雷聲不時響起,卻再不見閃電。

    「喂,你不是早洩吧?」少年左手插腰,右指著天空大笑。接著,雙手衝著天空比了個圈:「爺爺我鄙視你」

    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正落在少年的頭上。少年渾身打顫,頭上的毛髮隱見輕煙。電光中,他的臉卻顯得格外安詳,猶自言語,聲音卻小得幾不可聞:「苦也,不是真要送我去原始社會吧?……」

    言畢,少年轟然倒地。

    此刻,天際才傳來一聲響雷。少傾,雷聲息了。天空重又平靜下來。

    「相公。」阿秀慘呼一聲,撲上前去,將少年偎入懷裡。大毛也趕電~腦訪忙湊過身去,先是探了下鼻息,笑著對她道:「沒事。少東家氣足著呢,溫熱溫熱的。」

    阿秀聞聲卻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大毛站在一旁傻笑,嘴裡還自顧自的說著:「不是吧?三天裡挨了兩道雷。這得造多大的孽啊」

    「你說什麼?」阿秀怒視著他,那眼神似乎要吃人一般,嚇得大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你不想幹了早說話。這年頭四條腿的牲口不好找,兩條腿聽話的夥計滿街都是。」

    「別毛臉色發白,這話雖然難聽,卻是實情:「阿秀,大家都這麼熟了,你知道我沒惡意的。我這人就是管不住我這張臭嘴,我下次一定改,我改還不行嗎?」

    「你還想有下次?這個月扣五百文,下次還敢隨便撂蹶子傷人,嘴裡亂噴糞,立刻給我收拾包裹走人」阿秀一手緊緊地扶著少年,一手不停的指著大毛,一臉的煞氣。

    大毛的臉色越發灰白了。他一個月的薪水也不過五個大洋。五百文,按如今市面上的價格,快三十分之一了。也就是一天功夫白幹了。可是他不敢再吭聲了。別看阿秀是白家十八歲的童養媳,卻是個麻利的人。前幾年老東家還在的時候,除了帳務以外,店裡的事就實際上都是她在打理。去年老東家過身了,少東家也跟本不管事,整個白家就是她在撐著。她可就越發的說一不二了,當然在少東家面前除外。也只有在少東家面前,她才常常表現出唯唯諾諾、患得患失的小媳婦形象。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幫我把少東家攙回房」阿秀依然陰著臉訓斥。如果少年此刻是清醒的,一定會驚歎這個剛才還在他面前誠惶誠恐的小媳婦怎麼轉眼間就變得比他公司的女總經理還要更像那女強人幾分呢?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一輪紅日破雲而出,懸在空中。又過了一陣,烏雲散盡,一道絢麗的彩虹高掛在天邊。

    第一章往事

    昏黃的油燈下,阿秀正在床邊補著一件小褂。

    少年正靜靜的睡著,不時發出輕輕的鼾聲。

    阿秀明顯的心不在焉,時而停手發呆,時而轉頭望望少年。

    終於,「啊」她發出一聲輕喊。她將被針扎中的左手食指放進嘴裡使勁地吸著。

    此時,少年也不知做了什麼惡夢,嘴裡忽然連叫:「不要、不要……」

    阿秀站起,想要把他叫醒,卻又有些猶豫。

    少年很快又平靜下來,她最終坐下,陷入沉思。

    阿秀,姓柳,今年十八歲,沒有大名。鄉間的丫頭芬啊芳啊、秀啊貞啊的稱呼比比皆是。生下後雖是個女娃子,總得有個稱呼吧,所以母親就喚她為阿秀。久而久之,柳秀就成了她的名了。

    柳秀是寧波慈溪人。家境原本來還過得去,有四畝良田,七畝棉地。每年農忙時,都要請兩位短工。在人多地少的浙江農村,起碼也能算得上是個中農了。可惜,她兩歲那年,父親染上了抽鴉片的惡習。從此,原本就有些好逸惡勞的他更是把這個家帶進了無盡苦海。好在六歲那年,父親終於撒手西去了。為了抽鴉片,家裡的田地房子已經被他賣了個乾淨,不得不寄住在同族的親戚中,她的兩個姐姐也在她五歲那年被父親偷偷的賣掉了。

    父親的死雖然終於讓這個家庭止住了向地獄加速下滑的速度。但是母子三人,沒房沒地,還欠了一屁股債,苦熬了兩年,母親無奈噙著眼淚將八歲的她以十個大洋的價格送到了同鄉的白家作童養媳。

    少年的父親白本昌乃是同治十年的秀才。那年他二十歲,頗有些意氣風發的架勢。白家幾代單傳,家裡也並不富裕,當時左鄰右舍都來祝賀,而白本昌也認為自己很快就能鯉魚躍龍門了。可惜,他的功名路也就到此為止了。一年又一年的科舉,名落孫山對於他來說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雖然他從來沒有真正放棄,一邊作著私塾先生一邊還作著科舉夢。直到甲午年間,大清一敗塗地的同時,也給西學漸盛的中國打了一記強心針,那西式的學校像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在民氣開化的江浙更是遍地開花。

    物價越來越貴,私塾先生卻越來越不好混了。學生越來越少,囊中也就越來越羞澀。最後,四十三歲的老秀才終於向生活低下了他高昂的頭,拿著多年的積蓄到上海開了家白記米號。(清時上海糧食零售商亦稱米號)十二年過去了,白記已經擁有一家米行、兩家米號。老秀才這一搏算是搏對了。

    八歲的阿秀懷著惶恐和忐忑來到白家。雖然老秀才對於女子打心眼裡瞧不起,而且守舊的他在家中規矩禮節多多。但是阿秀從來沒有後悔來到白家。因為白家救了柳家母子三人的命。老秀才雖然古板,雖然在她十六歲以前幾乎沒有給過她什麼零用錢。但是每隔幾個月總會讓人給她娘家捎去一些錢。幾年下來,母親和弟弟不但還清了債,建了新屋,而且還買上了五畝田。日子雖然依然緊巴,但是溫飽已經能夠解決了。

    所以,對於白家和老秀才,她充滿了感恩的心。

    少年,白雲白曉天是她的夫。老秀才雖然棄筆從商了,但是對於仕途還是念念不忘,只是把鯉魚躍龍門的心思全寄托在了唯一的兒子身上。白子明倒也沒有辜負父親的厚望。前年也就是光緒三十年,十四歲的他順利地考過了秀才。老秀才很是有些得意,父子兩個人商量著在來年就參加鄉試。

    可惜呀可惜,誰能想到光緒三十年就成了科舉的最後一年絕響呢?去年九月,朝廷下詔廢除了延續1300餘年歷經數代的科舉制度。父子二人聞訊後抱頭痛哭。不久,老秀才在無比憤恨中帶著無限的失望鬱鬱而終。而白子明也大病了一場。直到年前才算緩了過來。不過依舊是病懨懨的樣子。

    對於比她小兩歲的男人,雖然日夕相見,但是實際上她瞭解不多。因為他是個書人,書人的心思總是比較難猜的,而且他還是個遠近聞名的神童,那就更難估摸了。不過,她倒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雖然她不識字,但是從一而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因此儘管她知道他其實很看不起她,她依然沒有什麼想法。

    她還知道原本前年老秀才就想讓他們圓房但是被他用各種理由推托了,而當他中了秀才之後,老秀才也覺得兒子中舉已經是十有**了,而她這個童養媳如果做正房的話,身份實在是有些不配。只是可能書人的心思太多,又可能老秀才的面子太薄,所以對於此事父子倆乾脆閉口不言。只是他們沒有想到他們的談話被她無意間偷聽到了一些。

    她聽到父子二人打算在他中舉以後,再和她攤牌。她的心裡雖然有些苦悶,還在夜裡躲在被子裡悄悄的哭過,但是卻也沒有太多的想法,甚至沒有怨恨過白家父子。白家對她是有恩的,而且她這個大字不識的鄉下丫頭要做官太太,的確是有些不配。妾就妾吧,也許這就是她的命。

    只是沒有想到晴天打了個霹靂。朝廷廢了科舉。她雖然不是很懂,但是也知道男人是做不成官了。老實說她還是有些開心的,當夜她就捂在被子裡傻笑了一個晚上:我終於可以不作妾了。

    可是沒想到的是,老秀才走了,而男人垮了。

    年後,男人總算從大病中康復了。但是這大半年來他始終還是病懨懨的,而且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裡就待在東廂他那間書房裡,頂多也就是在院子裡散散步。大多數的時候看見他不是在發呆,就是在奮筆疾書。這屋子裡的文稿倒是堆了一大撂,滿大的一個屋子都快放不下了。他說這是在以詩名志,又說他正準備給朝廷給太后上書,希望朝廷能夠恢復科舉。

    對於這些她是不懂的。因為生活要繼續,米行要開張。男人撂了挑子,生活的重擔就必須她一個人槓下來。不過,她還是有些慶幸的。因為她最害怕男人鬱悶後就去吸鴉片。因為聽母親說過,當年父親就是因為那年的棉花大豐收,可是棉花的價格卻比往年低了許多,最後反而比上一年少得了五塊大洋。五塊大洋對於柳家這樣的小戶來說絕對是一筆大收入。氣悶的父親在小酒館裡借酒消愁,醉醺醺的他後來又被人拉到了鴉片館子。從此踏上了不歸路。

    所以,阿秀認為自己還是幸運的。

    當然她也想過勸勸男人:不作官就不作官吧,好好的經營這家店,生活也不錯。

    是啊,在她看來,如今的生活她已經很知足了。別看白記只是個兩萬本錢的米行,米行裡現在除了她以外只有一個阿大先生(賬房老尤)、三個夥計、三個學徒。但是利潤卻還是很可觀的。自從米行開張六年多來,沒有哪一年的利潤少過兩萬元的。這還不算兩家米號的盈利呢。

    雖然她不識字,但來了白家十年的她還是知道,白家開了這十二年店,不但供男人一直無後顧之憂的上著私塾,不但讓她娘家翻了身,而且在慈溪老家和江灣都買了宅子和田地。還在錢莊裡存了一大筆錢。

    阿秀真的很知足了。她想著只要好好的經營這家店,這輩子就不愁吃穿了。何必非要去做什麼官呢?可惜她只是個頭髮長見識短、不識字的鄉下童養媳,每次還沒等她支支吾吾的憋出幾個字來,就被他一句:「你懂什麼?」四個字給打發掉了她積攢多日的勇氣。

    其實,阿秀的心裡也很煩。無他,今年的生意不好做。今年春夏間,南方各地陰雨綿綿,聽說湖南還有許多地方決了堤。在這行干了八年的她自然知道,今年的米價肯定是要暴漲的。可是知道是知道,卻沒有什麼太多的辦法。其實不要說她這個米行老闆,就是那些糧幫大佬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庚子年以後,上海人口日益增多。米糧自然需要增加,商人也都有意囤積。但是,直到現在為止純粹的糧食倉庫只有南市三泰碼頭有一座豆米倉庫。原因是上海交通運輸便捷,但房租卻貴,而且米糧容積大,商人皆不願意大量存貨。因此大多只是在店旁略租間小屋,或者臨時向銀行、錢莊、鐵路、輪船公司等倉庫、堆棧租賃、寄存。所以說上海的米商基本上都沒有多少囤糧。

    如今有了電報、有了報紙,一點點事就傳得全國皆知。糧食商人一大半是靠天吃飯,個個精的像鬼。這麼大的事情,早就都有動作了,消息才出來糧價就開始上漲了,那些糧幫也在想辦法多囤積一些,盡量少運一些。

    等到阿秀知道這個消息,糧價已經開始芝麻開花——節節高了。但是她估計米價可能繼續會漲,所以也在盡力的囤些貨。

    可是白記雖然是家規模不小的米行。但老秀才一直是個保守的人。十二年來,雖然賺了不少錢,但白記米行的資本增加到兩萬後就不再投入了。雖然還有兩家米號,但是因為基本上都是從米行直接拿貨,月底再結賬。流動資金都不足千元。

    賺的錢除了買宅子田地外,老秀才都把它存了起來。老秀才過世的時候又都交給了男人。阿秀估計存在錢莊裡的錢應該有三、四萬,所以她還是想搏一搏。

    米行的流動資金已經不到兩千元了,都換成了米。那些天她就想著用各種辦法鼓動著丈夫把錢拿出來囤糧。但是丈夫毫不為所動,逼急了就說一句:「君子不愛財。」

    她哭笑不得。

    到了五月間,杭州城內出現大規模搶砸米店風潮。

    阿秀知道這糧價肯定還要再上台階,於是又來了新一輪的勸說。結果,小夫妻倆爆發了人生中第一次爭吵,最終不歡而散。

    眼看著糧價從每石六元多一路飛漲到八元多,她只能每日里長噓短歎。米行這種貿易商,也就是做個過路財神而已。雖然米價在漲,但是進價也在天天漲,所以她也就是看個熱鬧,所獲有限。而且由於米價飛漲,大家都在盡量的少買米,生意反而比往年更清淡了。

    到了八月,上海米價劇漲,每石大米已經暴漲到9.40元。上海知縣王念祖緊急命令上海城廂內外總工程局局董和米行仁谷公所(米行行會)、嘉谷堂米業商業協會(米號行會)穩定米價,規定每石大米只准售價9元以內。而且上海道台瑞澂又命令商務總會派劉半彥到安徽、江西去採辦糧食,以維持上海市場糧食供應,安定民心。

    聽到這個消息,阿秀很想把那位王知縣用剪刀剪成一段段的。為啥呢?因為按照行業的慣例,米行將糧食批發給米號,一般要收2%的佣金,而米號通常也是再加價2%左右零售出去。因為各大糧幫互相通氣,再加上仁谷公所和嘉谷堂米業商業協會兩個行會的互相溝通,所以一般情況下,上海各家米號的進價基本相同,而售出的單價也通常是統一價格。

    在這種情況下仁谷公所和嘉谷堂米業商業協會肯定會達成一致,並且和糧幫協商。最後的結果肯定是糧幫、米行、米號都要壓縮盈利空間。這樣的話,如果不久後有大量的新米來到,價格控制在九元內還是做的到的。

    可就在前幾天,男人終於被他說動了,拿出了一萬大洋給她。她自己是立刻進貨,準備再賺一筆。因為按照她的估計這米價還有不小的上漲空間。可現在那位王知縣大嘴一張,限價九元。你要限價,就趁早嗎?早先幹什麼去了

    如今白記大米最近一批的進價都是每石九元一,這就意味著白記只能賠本銷售。而且如果新米很快就能調來,米價肯定還會再落,則就意味著賠得更多。

    當然民鬥不過官,白記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而公告一出,各個米號的老闆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因為買漲不買跌,市面上又都在傳很快就有新米到,到時米價肯定會跌的更厲害。所以人們都盡量少買米。

    米號是零售商,絕大多都是小本經營,虧不起。原本米號們的存貨數量大多只供5∼10天門銷,至多保持半月銷量,現在更是不敢存貨。大多數的米號都把存貨調整到兩天。甚至有些乾脆來個基本零庫存。每天早晨一大早趕去米行進將盡一天的銷量。

    時間拖得越長,就意味著要賠得越狠。

    這一千一百多石高價米成了一慣省吃儉用的阿秀的一塊心病。這可是老秀才走後,她獨立作出的最大的一個決定。

    男人自然是氣憤無比的,訓斥不可避免。只是時間長了一點,話說得狠了一點,小媳婦本來就處於一點就燃的暴走狀態。結果二人爆發了激烈的口角。

    在阿秀常年討價還價練就的一口嘴皮子的嚴厲攻勢下,男人的之乎者也完全沒有了還擊之力。小秀才氣的全身發抖,最後說了句:「潑婦」然後憤然摔門而出,不顧外面的漂泊大雨,昂然的走出了半年多沒有跨出的家門。

    雖然還沒有圓房,但是畢竟是自己的男人。在阿秀的心中,男人那就是她的天。在秀才摔門而出的片刻後,她的怒火一下子無影無蹤了。趕忙拎著把傘就追了出去。沒想到剛出家門,就看見一道閃電正好擊中昂然邁步在大雨中的男人頭上。

    還好,大夫說沒有什麼大礙。可是到了晚上男人醒過來之後,似乎有點不對勁了。因為他好像忘事了,他似乎誰也不認識了,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而且他的口音也變成了北方的口音,完全沒有了寧波腔,倒是很有些像京城裡人說的官話。

    阿秀心急如焚,這下自己可是闖大禍了。還好公公已經不在了,否則老秀才一怒之下說不定會把她休了,趕回娘家。

    前天半夜裡,她就急急忙忙的去請大夫,結果到今天早上為止。連請了三個大夫,還有一個據說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假洋鬼子,可結論卻是男人身體沒事,精神也很好。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兩位郎中都含糊其辭,那位假洋鬼子倒是先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大通鳥語,然後煞有其是的說,她男人的這種病例他沒有遇見過,但是卻聽說過。這種病症叫做喪失記憶。

    原因嘛有很多,一般來說主要是兩種:一是腦部受到重擊,二是精神受到極度的刺激。當然被雷劈造成失憶,倒是沒有聽說過。至於如何治療,洋人們也沒有找到什麼特別對症的方法,據說有些病人過一段時間就會慢慢的好了,而有些病人則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恢復了一部分的記憶,最嚴重的則是以前的事情始終完全不記得了。不過,即便是最嚴重的結果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對病人的身體造成什麼後遺症。實在不行,你就暫時把他當成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嬰兒好了。因為病人是個其他方面都正常的成年人,所以只要他本人不排斥,最多幾個月就能夠正常獨立生活了。唯一的後果就是記不得以前的人和事了。

    阿秀聽得暈暈糊糊的,最後假洋鬼子又開了一點養心安神的藥。

    一通忙乎下來,又花去了大洋整十塊。阿秀卻更加憂心忡忡。如果真被假洋鬼子說中了,男人啥也不記得了,那可怎麼是好?所以到了下午她正琢磨著是不是找個神婆或者道士來看看。男人如今的樣子倒是很像鄉下人說的中邪了。

    就在這時,又出了下午這麼檔子事。男人的官話她聽起來本來就費力,再加上好些詞她也不明白什麼意思?她只知道,似乎他在罵老天爺。這老天爺能罵嗎?果然,他又被雷劈了。這可怎麼是好啊?

    阿秀的淚水順著眼角靜靜的往下流,不一會兒就把胸前的衣襟全給打濕了,她也渾然不覺。

    第二章我有名字了

    白戎衣靜靜的躺在床上。他已經醒了好一陣了,看著女人一直在那裡默默地流淚。本來就空落落的心理更難受了。不過,他既不想起來,也不想勸慰一下哭泣的女人。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本該是陌生人。就算山崩海嘯,海枯石爛、滄海桑田,他們也不可能有交往的可能。因為他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可是現在他卻成了她的丈夫。

    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

    二十二歲的他剛和女友分手。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有了新女友。分手時,他非常坦白和誠懇:不是你不夠好,而是她比你更好;不是我不愛你,而是我愛她甚過你。

    難道就因為我喜新厭舊,老天爺就把我發配到清朝來充當這個女人的丈夫?可是我從大學到現在通共才換了兩女友,而同一個辦公室的小劉半年就換了四個。儘管他的審美品位比較低下,但是架不住人以數量取勝啊。和他一比我簡直就是純潔高尚的柳下惠。

    腦子裡一團麻,白戎衣的眼神也忍不住亂飄,很快落到了阿秀的那雙穿著紅繡鞋的秀足上。老天,我竟然見到了傳說中的小腳女人噢救命啊,這種殘缺美完全不符合我的審美觀,可是似乎這個女人以後就是自己的妻子了。老天爺,太過分了。我咒你和你的全家穿越去做原始人,而且是母系社會。阿門

    女人都是敏感的。這不,白戎衣還沒有凝視她的小腳超過半分鐘,阿秀似乎就感覺到了。猛抬頭,一臉驚喜的坐到床沿邊。仔細的端詳著他的臉,似乎他的臉上長著一朵精緻無比的花:「相公,你醒了。」

    「拜託,我拜託你了。」白戎衣坐了起來,雙手抱拳:「不、算我求你了。不要叫我相公好不好?不管是小相公還是大相公我都沒興趣。」

    女人的臉一下白的如牆上的粉。原本乾涸的小溪開洪了,如磅礡的尼加拉瓜大瀑布奔騰而下,只是無聲。

    不過,此時無聲勝有聲。

    白戎衣的心算不得軟,結束的兩次戀愛都是他主動提出的分手。女方無不使出渾身節數、萬般溫柔,悲悲切切更是不能免俗的套路。他的心中雖然也有些酸,但是既然做了決定他就不後悔,於是還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離開。

    只是,如今不一樣。他雖然搞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為什麼剛走出前女友住處所在的大廈,那萬里無雲的空中就飛瀉下一團紫色的球型閃電,然後就覺得全身一麻。等到再醒過來,已然是人非人,花非花了。

    他竟然擁有了一個陌生的少年的身體,而且還是在清末。

    他不知道該如何理解這個詭異的事件,也不知道該如何準確的來形容他這種似乎是鴉占雀巢的既成事實。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對於這個少年,還是有著一種無法準確形容的愧疚。而對於這個少年的家人,他的童養媳阿秀,更是五味雜陳。

    用這樣的方式來到這個陌生的萬惡的舊社會,無疑要比直接將他本人扔到這個時代來,要強上千百倍。起碼他有個依靠,而且似乎短時間內不用為衣食住行發愁。自己的處境看來還算不得太糟。可是想到父母親友和自己已然是兩世陌路,只怕是再無相見的可能。想到自己的過去種種,鼻子不禁陣陣發酸。

    陌生人陡然變成了親人也讓他無法接受,更何況還是一個言語不太通的小腳女人,還是他的妻子。這叫他如何接受?要知道,往日的他雖然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但是卻無疑是他的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自他成年以後,追逐愛情的腳步從來沒有一刻停息。可是如今就要劃上休止符了嗎?儘管這個女人看起來千依百順、溫柔似水,長得也不能算難看,而且雖然僅僅來到這個世界不到一天,他的心裡還是對她充滿了深深的歉意。可是,即便這樣。他也只能很遺憾的說「不」。

    但是,望著女人的淚水,白戎衣的「不」字卻說不出口。從前他可以冷著心說不,那是因為他知道她們都不是離開他就活不下去的人。雖然可能會有一些傷心,但是他從不相信他會是她們生命中的唯一。

    可是,如今這狀況,他卻拿不準了。他只知道舊社會女人的地位很低,但是低到什麼程度,儘管有太多的影視片的演繹,卻無法讓他有很直觀的感受。而且他目前的處境似乎也不應該過早的得罪這個女人。

    於是他眼珠一轉,說道:「別哭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阿秀抽噎著。

    「京城人管男ji叫做相公。」

    「啊?」白戎衣的官話說的很慢,阿秀聽清楚了,她也愣住了,臉上頓時羞得通紅,嘴裡小聲地說道:「要死了。這種話也敢說。」

    不過,她還是有些不相信:「可是,你以前跟我說這是婦人對丈夫的敬稱。是你讓我這麼稱呼你的。」女人的話語間帶著猜疑和滿腔的委屈。

    「我以前說的也沒錯,相公的確有那個意思.相公的意思可是很多的,以前相公一詞還是對宰相的尊稱呢?可我剛才說的也是事實,男ji也就是相公們集中的地方叫做相公堂子,就在京城大柵欄附近還有這麼個胡同呢?等以後,我領你去京城的時候,一定帶你去看看。」白戎衣言辭灼灼,讓她不得不信。

    女人的臉臊得通紅,把頭深深地低下:「我才不去那種髒地方呢?」

    說完這話,她猛然醒過來:「相……你不是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嗎?怎麼……知道這麼多?」

    白戎衣搔了搔後腦勺,一臉的困惑和無奈:「我也不知道啊。有些事情我忘記了:比如說你是誰?我是誰?甚至連寧波話我一個字都不會說,而且聽著還費勁。可是有些事情,我卻又記得,比如說這官話。又比如說還有許多似乎是原本書裡看過的東西,現在都在腦子裡,清清楚楚。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對了,醫生怎麼說?」

    「醫生?」

    「就是大夫,郎中。」

    阿秀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在他的要求下,用緩慢的語速將假洋鬼子的話複述了一遍。只是假洋鬼子的話她本來就有些聽不太懂,又有些忘詞,再加上白戎衣對她的寧波話也只能連蒙帶猜。總之最後聽到他的腦子裡很有些牛頭不對馬嘴,不過還是知道了個大概。

    「失憶?好同志啊。假洋鬼子萬歲、萬歲,萬萬歲」白戎衣心裡高呼。

    「要不明天,我去請個道士來看看。」女人知道白家父子常說得句口頭禪就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白家從來不請和尚、道士做法事,更不用說神婆了。要是以前她肯定提都不敢提。不過,現在公公已經不在了,而男人又失憶了。既然大夫都說沒辦法,那也許可以試試……

    「別。我們要相信科學。」白戎衣說的正義凜然,但是實際上心理卻有些惴惴不安。起碼他的經歷完全無法用科學來解釋。可是他還是要堅決阻止女人的行為。因為首先他認為即便有鬼神的存在,那些拿人家錢財替人消災的普通神棍們也不會有什麼真本事。其二如果真有那種奇人,萬一被發現如今的他是舊瓶裝新酒,那就麻煩大了。所以,打住,堅決打住。

    「科學?」女人茫然。

    「神棍的話,千萬不能信。否則不但浪費錢,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還會給自己添上無窮煩惱。」

    女人還是有些不甘心。

    「你想啊,要是那些神棍真的那麼靈。那麼從古到今幾千年為什麼還會有醫生、郎中這個行當呢?神棍要是真靈,郎中們早就沒飯吃了。早就滅絕很多年了。」白戎衣的話說得女人似懂不懂。不過,在習慣的思維下,女人還是連連點頭。

    「不就是不記得事嗎?不要緊,你給我講講,說不定我就能回憶起來。」白戎衣趁熱打鐵,拋出了他早想說的話。

    於是,小夫妻的第一次秉燭夜談就這樣開始了。

    當然,實際上是在一盞昏暗的煤油燈下,白戎衣完成了對白家以及少年白雪白子明的一個泛泛的基本的瞭解。

    當雄雞唱曉,天方魚白之時。談話終於進入了尾聲,而阿秀也主動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表示自己以後一定會堅決遵守婦道。再不敢和他吵架了。

    白戎衣心中一陣愉悅,不得不說這萬惡的舊社會的確是男人的天堂,尤其是有錢的男人。

    「我現在宣佈一件事情。」白戎衣清了清他的嗓門,一夜未睡,儘管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在傾聽,但是他仍然感覺到身體睏倦的不行,聲音也有些沙啞。看來這副新身體質量不怎麼樣,很有必要加強鍛煉。

    女人明顯的倦意掛在臉上,但是還是表現出畢恭畢敬的樣子,似乎在聆聽最高指示。

    「我決定改名。」白戎衣心理對這次詭異事件中最滿意的事情,就只有少年也姓白。這對自己是個安慰,能留住自己的姓名也算是現在對父母能做到的唯一有價值的紀念吧

    呵呵,暫時思路有些卡殼。更新幾篇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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