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經隴西,烏盩河,狐奴河這一帶已經嚴防密佈。所有進出關隘基本上都能夠他們被控制住,修屠王部、渾邪部落、烏鞘王部、居令部落、脩濮王部等大大小小至少還有二十多個部落在那裡守著。」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頭痛欲裂中分不清楚自己在哪裡。我爬起來,頭重腳輕又一次摔倒在一個柔軟的臥榻之上。
「趙破奴的意思是,走上次的路線要面對的是河西的大隊人馬,且已經防備重重了。」另一個聲音傳來,我吃驚趙破奴?我甩甩腦袋,努力想看清自己所在環境。
眼前是一面很大的金漆嵌螺鈿錯金銀的辟離獸屏風,以翠羽貼飾,璧玉環繞,瓦紋裝飾著屏風邊緣,顯得精緻而渾厚,一看就知道這屬於王侯家的用品。
我坐起來,想繞過屏風走出去,耳邊又傳來了說話聲「從賀蘭山東麓走!」咚的一聲,似乎說話的人用手指重重點在了什麼東西上。帷帳外頓時一片沉寂,我的心臟也彷彿漏跳了一拍,霍將軍?
「將軍也請細看一下,」一個聲音似乎帶著一點諷然的味道提醒著,「此處過靈武,涉鈞耆,還要經過巴丹吉林沙漠……」霍去病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還要過弱水,穿合黎山。」
「這路途也太遙遠了。」那個聲音又在提醒他,霍去病輕笑一聲「你不是叫李敢嗎?元朔六年,你父親與你以四千騎對抗左賢王的四萬騎大軍,你一人深入敵軍營地,探匈奴虛實。皇上為此讚賞你,說你名如其人,還說李老將軍家又出一名壯士。怎麼,挪了一個地方,就南橘北枳起來了?」
李敢沒有了聲音。
我聽著只覺不太對勁,這一句句都是軍事機密,如何讓我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偷聽了去?我走到屏風後,輕輕磕了兩下木屏風。房屋裡的聲音立時大靜,我繞出了屏風。
這裡站著有五個戎裝的漢朝軍官,其餘四人看到我出現,皆呆若木雞,又不約而同看向霍去病。獨霍將軍從沙盤上抬起頭,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我「醒了?」
我想不起來自己怎麼會在這裡,他又道「酒量不好,以後別喝那麼醉。爛醉如泥地從荷塘裡漂出來,簡直不像話。」
眾人見他這般自然大方,一時吃不準我的身份,只有趙破奴臉上罩上了一層深深的青色。霍去病向他們解釋「這丫頭是我放在後面的。離我近一些,免得她酒醒了一個人躺在陌生的地方害怕。」
眾人哪裡還有什麼話可說?只看著我的臉,我下意識地摸摸臉,可能是添了酒氣,紅腫疙瘩越發發得大了,摸著如同蟾蜍皮似的,想來定然是難看得嚇人。
霍將軍低頭看著沙盤問「趙破奴,你那天問醫師要的什麼藥,再去給我要點來,她這張臉該多上點那種藥。」趙破奴站著未動,低頭道「就……那麼五丸,我都……」霍將軍看著他微微而笑,大約那藥不是那麼好討的,他這種不置一辭的樣子分明隱隱帶有威懾感,令趙大哥的臉色由青轉白,快沒了人色。
霍將軍眼睛沒有看我,說道「彎彎,你怎麼老毛病不改?什麼東西都愛往嘴裡叼,真不知又叼了什麼髒東西,把個嘴臉腫成這樣。」
「我沒亂叼東西!!」——他污蔑我!
「是大漆!」我辯白,「幹活的時候讓大漆咬了,最多再三四天就會好了。」
「哦?」他挑起一個帶點惡意的笑容,認真端詳了我一下「我還以為是毀了容,一輩子都這樣呢。我把你帶到皇上面前去,皇上會說我沒有眼光的。能夠好起來那就最好了,省得丟我面子。」
丟面子是他的事情,管我什麼事情?我眉毛一擺正要回敬他,看到現在的情形古怪,周圍又人多,說道「你們正商量著事情,我不要在這裡。」
「頭還痛不痛?」他並沒打算立刻讓我走,把他的那些部下干晾著。我搖頭「不痛。」他道「怎麼可能,五六個時辰的宿醉,人都快燒乾了。」我抬頭看看窗外,外面好像天已經大亮了。他叫道「沈伍德,帶姑娘去左廂房休息,給她弄點醒酒的湯菜。」
一名軍士答應一聲,走到我面前。我巴不得快點離開,其他幾個軍官的鼻子都快埋進沙盤裡去了。剛經過沙盤,又被霍將軍一把拉住衣袖「既然來了就不許走,我這裡完了事會去找你的。」
我隨他拉著袖子,自行低下膝蓋,行了一個禮「諾。」
他的手指前移,隔著衣衫握住我的手指「不許走,聽見沒有?」
我心道,看不出來他還真羅索,遂有些不耐煩地道:「諾!」他的手指稍微鬆了松,似乎要放手,我正要轉身走開,他猛然一拉,出於反作用力,我被他一把拉到了他的面前,幾乎撞上他的身體。手一撐恰好撐在他的胸口,我彷彿被燙了似的,迅速將手從他胸前撤下來,但覺一把火從手掌燒上來,整個人都彷彿通紅了。
他的眼睛夾雜著怒氣,火燙的光芒直逼過來「好好給我回答!」
我面紅耳赤地站好腳,心虛地說「我不是回答你了嗎?」
「這種腔調?」他還要管我說話的語氣?我擰頭擰腦地道「那你要怎麼樣的腔調啊?」他握住我的手忽然加力,我痛得差點出聲。未容我有何動作,他已一把拉起我的下巴,將我的頭抬起來,逼視著我的眼睛「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方纔的平靜與調侃全部消失了,我深知此時不便再做任何抵抗。
脖子不能動彈,只得垂下眼皮,搖搖頭。他低下頭,幾乎貼在了我的蟾蜍皮臉上,口中的氣息熱乎乎地撲在我的臉上,死死地對著我看。我的臉上被他烤得發燙,又羞又急。別的沒什麼,我這張臉難看成這樣,他湊得這麼近,我以後還要不要在他面前做人了?
忽然想到身邊還站著一大圈人呢,正要提醒他,眼睛正對上他的眼睛,大概是距離太近的關係,他的眼睛裡,閃出一團團魅惑人心的光芒,灼熱得一寸寸燃燒過來……頂住!
「霍將軍,你這裡好像還有要事相商……」我的眼睛努力向邊上看去,提醒他這裡是公眾場所。他眸子中的熱度又上升幾度,快把我點燃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先去我的房子乖乖等著。」手指把我的下巴又用力一捏「等多久都要等著!」
識時務者為俊傑,否則我的小下巴要變成碎片了。
「諾!」我迅速放出最最鄭重的樣子,十分莊重地承諾著。大概我的腫豬臉嚴肅認真的樣子很可笑,他的眼角微微一攏,收起剛才的強硬,帶出一個戲謔的笑容「彎彎,你還真是難看得夠嗆。」我哭喪著臉對此毫無辦法,為什麼每次最落魄最差勁的時候就會落在他的手裡呢?
他慢慢鬆開我,把我的頭擺平。雖然他放手的時候很當心,我的脖子還是被搞得很痛,低下頭自己揉著。他看看自己的手指,輕捻了一下,好像有點後悔的樣子,道「去躺一會兒就好了。」說得輕巧,為什麼剛才他拉我下巴的時候,就不能下手輕一點呢?
他又對那軍士道「多派些人手看著她。」
做什麼?我又不是罪犯!竟敢監禁我的自由?!你信不信,我……
我的話沒敢說出來,他神色平定地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像他爪子下的獵物。我十分清楚他的為人,向來就是,抗拒肯定要從嚴,老實一點兒也許會從寬。因此,我決定暫時放棄徒勞反抗,免得多受無妄之災。
他看我確實表現比較老實,揮揮手,這才讓我離開。
我乍著膽子看看趙破奴他們幾個,只見他們正慢慢從沙盤上直起腰來,連眼色都不敢交換,各自鬆了口氣。高不識大人還偷偷按摩了一下後腰——在霍將軍手下吃飯真是很辛苦呢。
註明歷史上,李敢在此戰中其實在李廣部。為了集中故事情節,就把他提前移到了霍去病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