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飛一顆心,像擂鼓一樣地跳了一下,剎那間臉上似煲下面生著火一般熱乎熱乎的。
邵阿鳳臉紅紅的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李布衣笑道:「哦?敢情這壺沸水是提來洗澡的吧?」
邵阿鳳這才省起,過來函過茶几上的杯子,倒了三杯清茶。她倒茶的姿態,甚是好看。傅晚飛眼裡似看了一個極美妙的風姿,渾忘了自己,叫他輸了長安賠了江南,來看這一舞,他也毫無怨意。
李布衣笑道:「謝啦!
張布衣笑道:「喝茶羅!
傅晚飛猶怔怔地舉起了杯子,本來只想唇沾一沾茶水就是了,但唇觸及杯沿,只覺茶香撲鼻,嚥下第一口,便忍不住咽第二口,一下子一杯乾盡,只覺曖人心脾,週身舒泰,胃暖舌香,拿著空杯,真恨不得一口氣喝它十杯八杯。
李布衣笑道:「這是賴神醫親植的『花沾唇』,人說一杯值千金,哪有這般牛飲?」
張布衣也不禁歎:「原來『花沾唇』,這等好茶,是我平生僅見。
邵阿鳳見大家喜歡,喜溢於色,開心地道:「諸位喜歡,就多喝幾杯吧。
傅晚飛見邵阿鳳逐次斟茶,也忙雙手遞起杯子,但因心情激盪,手微抖著,杯子也微微震顫。
邵阿鳳羞澀地道:「公子不要客氣。意思是要他放下杯乾好倒茶。
傅晚飛幾時被人叫過「公子」受寵若驚,只一味道:「謝謝,謝謝姑娘,我自己來,我自己一一一」越發緊張,結果手一抖間,熱茶都倒在他手上,邵阿鳳輕呼一聲,卻見傅晚飛愣愣的問:「什麼事呀?」渾不覺自己的手被燙著了,邵阿鳳不禁嫣然一笑。
李布衣、張布衣相顧大笑。
李布衣道:「看來,我才是自作多情了。」
張布衣跟李布衣一唱一和地道:「也沒多大分別不過一個是舊義,一個是新情……哈哈……」
邵阿鳳紅撲著臉蛋兒跟她白裡透紅的膚色更增添了一種艷。跺著腳,佯作不悅,道:「不是嘛,李大哥真是貧嘴……其實李大哥……三位……在天祥普渡吊橋上,身冒大險仍搶救彌婆婆和她孫兒我們……天祥人……都很感激,才……」
李布衣不敢開玩笑,肅然道:「原來在吊橋上的老婆婆和小孩,也是天樣本柵裡的鄉民?」
邵阿鳳道:「是呀,他們可不會武功,要不是李大哥……」
李布衣正色道:「沒有我們,這場架就不會打成,彌老婆婆和她孫兒就不致在受這場驚嚇,我們不能因圖自保而使他們受損,那是應當的……那吊橋斷了幾條麻索。是我們削斷的,還要勞天祥鄉民修好,實在慚愧……」
邵阿鳳見李布衣自責甚苛,也斂容道:「大家都知道大哥和這位……臨危尚顧全鄉民方便而不盡斬吊索,都很感謝……」
孿布衣笑道:「他叫傅晚飛,你叫他小飛,他叫你阿鳳就是了。
邵阿鳳眨著風目瞄了傅晚飛一眼,道:「你是李大哥的徒弟?
傅晚飛一聽,可不得了,言談間邵阿風叫李布衣做「大哥」,如果李布衣是自己「師父」,豈不言輩份上低了一截嗎?那麼……卻聽李布衣笑道:「他是我學弟。」
傅晚飛征了一怔。道:「我一一一」
汪汪西聲,那頭小花大蹦了出來,然後跟著賴藥兒緩緩走了出來。
賴藥兒淡淡地道:「你們要我先替你們醫治,還是先進去探朋友去?
李布衣道:「張兄先治病,我先去探看。
張布衣急道:「李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我這點傷一時三刻還死不了。如果沒有什麼不便。倒想先看看李兄貴友。
賴藥兒道:「那樣也好,先看看好點沒有,要是貨不對板,你們不給我醫還來得及。
張布衣怕他誤會,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賴藥兒已轉身向內行去。
李布農道:「小飛,只好又麻煩你了。」
傅晚飛背起李布衣,邵阿鳳扶著張布衣道:「我扶這位……」張布衣道:「麻煩你了小姑娘,我叫張布衣。邵阿鳳熟絡地叫道:「張大哥。
四人往茅舍裡走去,只見一同又一間的房間,都甚雅潔,但寂靜無產,連屋外庭院傳來花問蜜蜂嗡嗡之聲,都清晰可聞。
傅晚飛不禁又問:「這些房間都住病人呀?」誰知話一出口,回音響起,聲音很大,把他自己也唬了一跳。
邵阿鳳笑著道:「我們這兒,很少有病人的。」
傅晚飛道:「賴神醫治人這般嚴苛,像選駙馬一般,尋常病一醫就好,這兒當然不會有多少病人了。
邵阿風眨了眨眼睛,問:「什麼是駙馬?她自小在鄉野長大。除了強背些基本的詩書,對天祥以外的事物往往並不懂得,幸而她天性聰悟,麗質天生,在舉手投足間往往有一種純樸中帶嬌麗的氣態。
傅晚飛沒料有此一同,呆了一呆,道:「駙馬?就是……」
邵阿鳳道:「下回你帶我騎好不好?」傅晚飛見她嬌美的臉靨洋溢著天真爛漫,眼眸裡充滿熱切的期待,不知怎麼拒絕才是。
走在前面的賴藥兒忽道:「是這間了.聲音無限孤寞。
賴藥兒背著李布衣,邵阿鳳扶著張布衣走了進去,只見床上有一人,額骨突露,神情堅忍,像一尊雕像。
卻不知為什麼,四人一跨人這房內,就感覺一種襲人的鬱鬱寡歡,大志難伸之氣象。
李布衣一看,知道是葉楚甚,忙催傅晚飛趨近床邊,問:「你怎麼了?好點沒有?」問這兩句話的時候只見葉楚甚氣色甚佳,已不似日前蒼白青煞,只不過眉宇間不平之氣尤甚。
葉楚甚第一句就道:「你現在才來!」
李布衣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才好,葉楚甚也發現了李布衣身上所受的傷,一時怔住,神色也比較平和了下來。
李布衣四顧一下,倒是狐疑起來:「他們……」
葉楚甚長歎道:「原來你也受了傷。」他一看李布衣的傷勢,就瞭解到李布衣掙扎來到這裡是何等的不易。
李布衣逕自問道:「他們呢?
葉楚甚重傷未癒,就算白青衣等不在,葉夢色也沒有理由不在房間看顧他的。
葉楚甚道:「他們?……青玎谷的決戰提前一天,就在今天未牌時分舉行。
李布衣大吃一驚,道:「是誰的主意?」
葉楚甚落寞地牽了牽嘴角:「天欲宮測出明天將有大風暴,在風雨雷電中闖關,對闖關只有更不利。對佈陣者也有不便。公證人:少林驚夢大師,武當天激上人,刀柄會總管張雪眠,黑道魁首天欲宮俞振蘭,綠林瓢把子樊大先生聯名倡議,飛鴿傳書,闖關決戰,提前一天。
李布衣此驚非同小可,心忖:飛魚塘本意是派葉氏兄妹、白青衣、飛鳥、藏劍老人等人前往決戰,但此刻葉楚甚重創,藏劍老人又因自己而死,剩下四人,不可能闖得過何道裡布下的「五遁陣!
當下李布衣急道:「他們怎麼能去一一一」
葉楚甚苦笑道:「他們又怎能不去。不但飛魚塘的榮辱,就連武林的魔消道長,江湖的太平離亂,也全在這一戰中,他們又焉能不去?
李布衣回首向賴藥兒道:「我只求你一事。
賴藥兒道:「你說,
李布衣道:「借我一匹快馬。
賴藥兒道:「不行。」
李布衣怒道:「青可谷之戰。我非去不可!
賴藥兒道:「我答應替你治病。你就不能要求我別的事!
李布衣大聲道:「我不要你治病,你借我馬。」
賴藥兒道:「我既答應替你治病,你就是我的病人,治好前,我不容你亂跑。
李布衣氣起來,青了臉色,賴藥兒冷冷地反問道:「以你此刻的傷勢。縱趕到青訂谷,又有什麼用?又何濟幹事?」
傅晚飛挺身大聲道:「大哥,我去;你醫病。
李布衣臉色青了一陣,終於漸漸平息了下來,歎了一口氣道:「他說的對,我此際去了又如何?你去,更不疥事。」
賴藥兒忽道:「你既要求我治病在先,而我又答允替你倆治病。你們何不求我把你們馬上治好,回復功力?」
李布衣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布衣囁懦道:「你……你說可以立即把我們治好?」
賴藥兒搖首:「傷,就是傷,割斷之肌肉,震裂之筋骨,斬傷之神經,不可能一日間復原;三人聽得心下一沉,但賴藥兒話題一轉,道:「但我是賴藥兒。」
「賴藥兒雖不能夠把你的傷立即醫好,但可以叫你的四肢暫時恢復功能。
他的神情出現了一種少見的光輝,白髮蒼蒼,彷彿在房裡站著不是一位醫師,而是一筆落位鬼神的詩人,在構思他的作品,或者一個丹青成妙品的畫家,在填上他炫耀後世的一筆。
「我雖不能夠把死人醫活,也不能叫人長生不老,但卻能夠把一個一息尚存的人保住不死,聽我話養生的人至少可以活到一百歲。賴藥兒傲然道:「你們是武林高手,要殺一個人,易如反掌。但要救活一個人,恐怕比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好不了多少。」
李布衣慚然道:「就算論武,神醫剛才的『懷袖收容』神功連退三鬼,就非我所能及背項。
葉楚甚道:「那你……能不能……」聲音因緊張而微顫。
賴藥兒歎氣,搖首:「你的傷是斷掉一手一足,既是全然斷去,我也無法將之接合,亦無法再長出一隻手和一隻腳來,藥物。醫治,我只能救活那些實在沒死、應該生還的人,但不能起死回生,無中生有。現刻我已控制了你傷口的惡化,假以時日,會替你裝上義手義腳,至少可以減免了許多不便……」
他轉向李布衣道:「你四肢俱傷,本暫時不能運力,但你的內功極好,只要善加疏引,並以甲乙經上金針取穴,只要把神經所流、所注、所入,把三法之門定好,你的武功立即可以恢復,不過
賴藥兒望定李布衣,一字一句地道:「你要我馬上醫好,我做不到,可是要使你的行動象沒受傷前一樣,那是可以的,但這樣醫法,除非不牽動後患,一旦觸動傷口,惡化病情,那就神仙難救,你雙手雙足,都要廢了。
李布衣誠心正意地問:「如何才能馬上壓制傷勢?」
賴藥兒道:「你兩人的傷本就不重,只要抽割潰爛部分,渝洗積存的腐穢。再把它縫合。敷上消毒生肌駱靈神膏,四、五天便可以沒事。而今你們要即刻痊癒。我只好先用曼陀羅花、生草烏、香白芷、川弓與當歸、天南星配製的藥物,局部麻醉,再以神針取穴,便可以立即見效。
李布衣又問:「那麼如何才能免於傷勢復發?」
賴藥兒冷冷地道:「你與人交手,一出手便把對發掉,自然無礙,若果盡全力之搏,一旦久持,必然功力大減,如再戰下去,四肢酸麻,如果還不知收手,那麼,手足都得廢了。
李布衣即道:「這件事,與張兄無關,張兄不必去。
張布衣道:「這件事既給我撞上了,便是我的事。
李布衣道:「張兄,魯布衣暗殺不遂,難免惱羞成怒,牽累無事,張兄已受我之累,現今之計,還是回去妥料家裡之事為要。
張布衣想了一會,默不作聲,李布衣遂而向賴藥兒問道:「如何才能運功而不動四肢筋肉呢?」
賴藥兒道:「這你還用問我?以你的內功,早已氣貫全身,打通關節,所謂陰陽循環一周天,全然無礙,只要你運氣時先通尾間,夾脊、玉枕的『後三關』,再轉由百會泥丸、下通心房黃庭。直達丹田氣海,這『前三關』也通了氣之後,運功循環盤旋,隨心上下,清靈好轉,何必一定要『真人之息以踵』,非提肛吐納不可呢?」
李布衣點點頭道:「恬詹虛無,精神內守,才是功力之要,多謝指點。
賴藥兒道:「你時間已無多,縱馬上治好,趕到那兒只怕激戰已始……」
李布衣斷然道:「不管如何,我既答應過出手相助,無論遲早。都要趕去。
賴藥兒歎道:「要是遲了,勝負已決,你去又何苦呢?」
李布衣即道:「還請你及早醫治。
賴藥兒歎道:「你既執意如此,我也不多勸了。」俯身拉開一張抽屜,裡面有一繡錦木盒,他點亮了一盞罩燈,打開錦盒,只見裡面擺著數十口金針,有饒針。鋒針。鈦針。圓針、鉸針、毫針、長針。大針、圓利針、皮內針。膚針、三稜針長短不等,賴藥兒一面塗上姜未與細鹽,一面將艾絨點燃,向傅晚飛與邵阿鳳道:「你們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