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指是我爺爺沐清揚收的唯一一個外姓徒弟,原本也不叫段九指,拜到我爺爺門下時已經三十歲了,當時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只是氣勢太盛,目中無人,而且賭得太狠,動輒傷人。因此終於有人請出我爺爺,要懲治懲治他。當日爺爺也沒想對他怎樣,是他自己太過自負,非要賭上一隻手,後來果然輸了,不過他也算條漢子,二話不說就拿來一把斧子要剁手。爺爺用一張紙牌打歪了他的斧子,結果只斬掉了一根小手指,他於是在我家門外跪了三天三夜。而爺爺也終於收了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外姓徒弟。只是好景不長,我的姑姑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他,雖然當時她已經結了婚,並且還有一個孩子,但是她就是如癡如醉的愛上了段九指。而性格乖張的段九指在一次醉酒之後終於釀成了大錯。事後,脾氣暴戾的姑夫在盛怒之下摔死了只有一週歲大的孩子,我姑姑受不住刺激發了瘋,而段九指則連夜逃出了沐家,從此在江湖隱姓埋名。」
難怪總是看見師父對著一根手鏈發呆,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故事,裴莫終於恍然大悟,但是她還是非常疑惑,為什麼沐風願意把這些事告訴她,對沐家來說,這不是非常丟人的事嗎?
沐風看出了裴莫的疑惑,「我想你不是個喜歡搬弄是非的女人吧。我只是覺得以你的資質,只跟段九指學了點皮毛的東西很可惜,段九指本身就只學了半吊子的本事,竟然還想教徒弟。你那天用的偷天換日只怕很少成功過吧,如果遇到高手,不抽了你的手筋才怪。你難道沒有感覺到我幫你換了牌嗎?你的一萬怎麼會變成三萬的?!」
什麼?竟然是他換的?自己竟一點感覺都沒有!裴莫從來沒有如此震驚過,這個沐風到底有多厲害?居然能做到換了自己手中的牌而自己卻毫無察覺!怪不得當日師父要在沐家門外跪三天三夜,想來他爺爺的實力也到了神出鬼沒的地步。只是……,只是自己從來沒有打算要鑽研這一行,在金壁輝煌做事也是身不由己。每次從賭桌上下來,內心總是非常的煎熬,都騙自己說,只是在打工,為金壁輝煌打工而已,自己從來沒有拿過賭桌上的錢,拿的都是拉姑給的薪酬。其實,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麼,明明就是賭了,明明就是拿了那些錢,還騙自己說沒拿,還非要認定這錢從拉姑手上過了一遍就不一樣了,有什麼不一樣,一樣是賭博的骯髒錢!
「別在金壁輝煌干了,那裡太小,根本掙不到你想要的錢。」沐風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酒杯,「和我一起幹吧,我可以保證你能獲得你所需要的所有東西。」
「可是……,我真的不能……」
「不能什麼?不能踏入賭場嗎?還是不能靠賭博掙錢?!你不是已經天天去金壁輝煌了嗎?你不是已經拿了那些錢嗎?拉姑給你多少提成?三成還是兩成?」
「三成。」
「還不錯,拉姑對你蠻好的,三成已經是這行最高的價碼了。可是,夠嗎?對你來說,真的夠了嗎?你欠她的錢要什麼時候還清?還有其他的欠單,怎麼辦?」
「你……」裴莫氣得啞口無言,最討厭別人偷窺自己的隱私,本來剛才他肯告訴她關於師父的事情時,還對他蠻有好感的,這會兒全部打消的一乾二淨。「我的事情跟你毫不相干,我要怎麼還錢,也與你無關!」
沐風轉動著酒杯,漫不經心的說,「是沒有什麼關係,只是我現在需要一個助手,而且我可以出到四成的價碼,這是任何賭場都開不出的價。還有,最重要的,你知道我的賭注要比金壁輝煌高出很多很多,就像昨天的區區五十萬,對金壁輝煌來說可能幾個月也遇不到這樣的大賭局,可是對我而言,這只是很小很小一個賭局而已。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我……」不可否認沐風的話字字句句都講到她心裡去了,金壁輝煌的場子實在是小了點,如果僅僅是負擔小俊的醫藥費,也許還可以,但是,再加上裴茉莉,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夠的!可是……,可是……,難道自己真的要相信眼前這個目光狡黠的男人?他雖然跟小俊一樣俊美,可是,他的眼睛裡看不到象小俊那樣的純淨,那樣的坦誠。
「你不用現在回答,你可以回家考慮一下,如果同意,明天這個時候還到這裡來找我。」
回到醫院時,小俊早就沉沉的睡去了,白天一定很辛苦,所以睡著了,他的眉頭還緊緊的蹙在一起,讓人心疼不已。裴莫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他的臉越發消瘦了,指尖掠過處,都是骨頭,幾乎沒有什麼肉質。這個可憐的孩子,從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受盡了磨難,現在又得了這樣的病,他那麼善良那麼純淨的一個孩子,到底做錯過什麼了,竟然這樣無休止的折磨他,一刻也不肯給他安寧!
「媽,你別這樣,姐姐已經很難了,你別這樣!」小俊翻了個身,嘴裡嘟噥出一句夢話。他還是要喊她媽媽,縱然她一直以來都那樣傷害他,從來沒有照顧過他,他還是要喊她媽媽!裴莫的淚又上來了。
想起那時小俊剛出生,因為在裴茉莉的肚子裡就已經深受煎熬,所以生出來時,只有四斤多重,跟只小貓那樣小,接生的醫生都以為他活不下來的,可是,他還是活了下來。只是,從他生下來的第一天起,裴茉莉就沒有看過他一眼,沒有照顧他一天,連一個擁抱都沒有給過他!縱然她再恨那個男人,也不能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呀!她算什麼母親!
小俊是在街坊鄰居的幫助下,東家給一碗牛奶,西家給一碗豆漿,才養大的,那時候,裴莫還小,只能每天束手無措的看著他餓得嗷嗷大哭卻沒有任何辦法。而裴茉莉就天天癱在賭桌上,沒日沒夜的賭,賭輸了還要回來打小俊,如果不是親眼看著小俊是成長在她肚子裡的,真的不能相信她會是俊的親生母親!再後來,小俊終於長大了,雖然多災多難,總是生病,好歹還是長大了,長成了一個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孩子。
裴茉莉從來不給家裡一分錢家用,裴莫只能從很小很小的時候起,就去撿垃圾賣錢,再大一些,就到張家媽媽的小飯店裡去洗碗。後來十二歲開始,師父就不讓她去洗碗了,他說她的手是天才的手,如果洗碗洗壞了就是世上最可惜的事,所以,他每個月都會給她一些錢,用來照顧小俊。就是那個時候,師父告訴裴莫,一定要小心賭桌上那些手長得非常非常漂亮的人,特別是當這雙手的主人是個男人的時候,更要格外小心,如果可以千萬不要跟他們賭,因為那絕對不是天生的,而是有非常非常高水準的人刻意培育出來的。
終於熬到了十九歲從衛校畢業,因為小俊從小身體不好,裴莫一直都想當醫護人員好照顧他,只是做醫生是不可能的了,要上那麼多年的學,還要那麼多錢,這是辦不到的,所以,她選擇了做一名護士,好早早掙了錢,供小俊讀書。
如果生活就這樣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師父失蹤了,裴茉莉也終因年老色衰幹不了舞女的行當,一門心思的沉溺在了賭桌上。於是她欠的錢越來越多,成天上門追債的人也越來越多,那些混蛋要不到錢,就打小俊的主意,說要賣了小俊,賣到泰國去當人妖,裴莫的苦難終因這個該死的女人而無休無止了!
裴莫無可奈何的第一次走進了賭場,也就是金壁輝煌,那一次,她第一次靠師父教給她的技術掙了五千塊,五千塊呀,她辛辛苦苦幹四個月才能掙到這麼多錢呢!有了這筆錢,小俊就不會老被裴茉莉打,那些討債的就暫時不會要動壞腦筋賣小俊了!
可是,多矛盾!她分明已經親口向兩個人起過誓了,說這一輩子都不會拿賭桌上的錢,可是如今……,到最後會不會應了那個誓言,不得好死的誓言?!不管啦,只要小俊能夠平安,自己不得好死又有什麼關係,本來活著就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事,不是麼!
但是,那一天,拿到了五千塊,還是忍不住在後門外的巷子裡哭了好久,也不知道為了什麼,自己是個很少會痛哭的人,但那一天就是哭得稀里嘩啦欲罷不能。後來,來個一個老人,就是當天輸在她手裡的坤叔,坤叔問她為什麼要哭,「技術這麼好,天賦這麼高,贏了錢為什麼還要哭?」他又說「如果實在覺得罪惡,實在不想做,就來金壁輝煌做個莊家吧,拿提成總比直接拿那些錢要心裡舒坦一些。」
就這樣,裴莫到了金壁輝煌,做了一個莊家,而且一躍成長為金壁輝煌的頂樑柱,誰也不懷疑她天生就是一個賭者,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料,誰也沒有在意她內心的煎熬,每一天她都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可是裴茉莉越來越不肯放過她,不肯放過小俊。因為母女倆吵了很多回,裴莫甚至曾經拿起菜刀,追了裴茉莉兩條街,要砍死她,所以裴茉莉再也不敢跟女兒講話,也不敢在她面前出現,只是無休止的折磨小俊,威脅小俊,隔一段時間就丟一疊欠條到小俊面前,她知道只要吃定兒子,就一定會有人替她還債的!
這條路就這樣沒有了盡頭,而更慘的卻還在後頭。俊雖然身體一直不好,但是成績卻特別的好,俊不止一次的憧憬著大學畢業後,能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掙很多很多的錢,然後養活姐姐,讓姐姐不要那麼辛苦,他並不知道裴莫做的第二份工是什麼事,但是他知道她一定很辛苦,也一定很不快樂,因為她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可是,就在俊上大三的時候,有一天,學校忽然打來電話,說俊暈過去了,裴莫當場就呆了。
檢查結果一出來,竟然是白血病!B型的血,還是RH陰性,俊永遠的失去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