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劉子和瞧見小白菜果然是個國色天香,世間無雙,不由得怦怦心動。誰知盂蘭會過後,抬頭一望,小白菜早回進門去,不見了影跡,知道寶生所說小白菜不是淫蕩女子,怕難以上手,心中很是躊躇。原來小白菜在看會之前,早瞧出劉子和不懷好意,一雙色眼,死盯住自己,便俟會一過,即便進去。這也是小白菜經楊乃武諄諄相勸之後,已是改邪歸正,確守婦道,不再心猿意馬。瞧見了劉子和這般神色,憑劉子和的面貌,怎樣漂亮,如何豪華,也絕不動心,忙忙的走了進門,不願意再在門外,被人細看,飽餐秀色,劉子和因了錢寶生說過小白菜是個正道婦女,起初還有些不甚相信,如今見了這般式樣,方知寶生並非虛言,心中倒不免著急起來,呆呆地瞧定葛家,一言不發,錢寶生在一旁,早猜破了其中緣由,不禁微微一笑,知道劉子和瞧見了小白菜,已如中了魔一般的怔住,自己只須略施小計。把小白榮牽住,不怕劉子和不化大錢,自己腰包便能裝得滿了,瞧劉子和這般失魂喪魄的樣兒,又忍不住暗暗發笑,即向子和笑道:「大少爺,會已過了,怕有些力乏了吧,我們回去,有話慢慢的說吧?」
子和聽得寶生活中有因,知道寶生認得小白菜的丈夫葛小大,自己若是重托寶生,或者尚有希望,好得寶生這人最貪金錢,若能許他重重酬謝,寶生定必盡力相助。想到這裡,把才纔懊惱的心理漸漸丟掉,反有些興致起來,忙點頭答道:「好,我們快些回去,我正有話同你談哩。」寶生即惠了茶鈔,又賞了跑堂的一千大錢。跑堂的笑容滿面的謝了二人,寶生又吩咐把碗碟留好,停一回命店內學徒來取,跑堂的忙連聲答應自去收拾,寶生同了子和,立起身來,走出了茶館。子和一望葛家,這時連塌枯三姑也都進去,不在門前,即隨了寶生,一逕回到愛仁堂藥店。並不在下面逗留,一直向樓上走去。到了房中,一同坐下,自有僕人泡上香茗。寶生又走到樓梯邊叫下面夥計,到茶館內去收了碗盞,夥計答應自去。寶生重複回進房內,在沿窗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一看子和,正坐在床沿之上,側著頭呆呆地的思想,猜是在那裡想那小白菜了,不覺暗暗好笑,暗想這一回可著了迷了,便笑著道:「大少爺,你在那裡想些什麼呢?」子和卻沒有聽得,依舊低頭呆想,寶生見子和並未聽得,晴想小白菜實是可愛,無怪劉子和要這般的癡想了,便高聲叫著子和道:「大少爺,想些什麼呀?連說話都聽不得咧。」這一聲方把子和喚醒,也自覺好笑起來,即微微含笑道:「老錢,不必打悶葫蘆了,我想的事情,你自然知道的呀。」錢寶生不由得哼哈一笑,微微的道:「那不用說咧,自然是想這個雌兒了吶。我老錢的話,可是不打談語,可算得是頭兒腦兒尖兒頂兒的標緻人物,似這般的人才,怕杭州省城之內,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吧?」劉子和聽得,越發的心中癢將起來,呆呆地道:「話雖不差,人是個絕色,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去了。」說著,不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寶生笑道:「歎氣可惜,有什麼用處呢?插在牛糞上,究竟還是一朵花呀。」子和聽得寶生言中有意,知道這事非得重托寶生不可,因寶生同葛小大相熟,小白菜自然常見,容易進言拉馬。二則寶生這人是個門角落裡的諸葛亮,必有好的計較。只須自己許下重酬,不怕寶生不貪,替自己設法。想定主意,即吩咐一個侍候的家人下樓,那家人即退出房去,下了樓梯。子和見家人已去,便笑著向室生道:「老錢,我的脾胃,你都知道的了。見了這般的人才,怎肯丟掉手呢?這件事情,倘能辦就,我自當重重相謝。」寶生見子和已是上鉤,一壁暗笑,一壁又沉吟道:「大少爺,不是我老錢說為難的話,只因小白菜這人,不是尋常女子可比,貞節非凡,從未見過她有過不規行動。這般的女子要憑空拉馬,如何成功。」子和聽了,忙又笑道:「我也知道是難事,可是你是個有計較的人,而且同葛小大認識,總容易一些,倘是可以成功,不論多少金錢,我都願袁。便是你替我出力我也明白,自當重重相謝。好得這一回來,帶的錢還不少,若是不夠,我可以命人回去向母親索取,似小白菜般的容貌,別說是我相知的許多女子之中沒有,便是見也沒有見過。只要是事情成就,多化些錢,那不算什麼,老錢你總得使個計較才好。」
寶生聽了子和這一番言語,知道子和已著了小白菜的迷了。其中有大利可圖,即笑著道:「論小白菜這般的容貌,多化幾個也還值得,不過下手實是個不容易的事情,我老錢一向受著大少爺的恩典,沒有報答,這一回當然要盡力設法,圖報大少爺往日的恩典。至於謝意的活,那也不必談起,我老錢受大少爺恩也不少了,只是似小白菜般的人,生在貧苦家庭,別的既不能動他的心,金錢或者有些效力,也未可知。如今大少爺既是多化幾個不在乎,那就好辦了一些。且待我老錢細細思量一回,如何下手,方能有些希望。」說畢,不住的沉吟起來。
子和見寶生已一口應諾,心中很是歡喜,聽得寶生說是小白菜是貧苦人家,金錢或者可以使她動心,有道是財物動人心,一些不錯,忙取出了一百兩銀子,向寶生道:「老錢,這一百塊洋錢,先交給了你,盡你去怎樣辦理,我只聽好音就是。」寶生見了這白花花的一百塊洋錢,堆在台上,險些兒兩眼中發火,便假作皺眉道:「有了錢也得想法怎樣用,才可以使小白菜動心。如此也好,且放在我身旁,免得臨時受累。」說著,早把一百塊大洋收在手中,向子和笑道:「大少爺,今天總不成功的了,明天再想計較吧。」子和心中,恨不得立時立刻把小白菜摟在懷中,同圓好夢,共效于飛,可是覺得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事情,也只得應諾。當下寶生見天色已晚,忙命人開上晚飯,仍舊是許多精美菜餚,同子和二人,飲酒細談。這晚子和因瞧見了小白菜的美貌,覺得前兩晚侍寢的土娼,變了無鹽嫫母,醜陋不堪,不願再喚來相伴。寶生也知道子和的心理,亦不相強,只同子和對飲閒談,無非把小白菜的事情,談了一回。飲畢,寶生下樓安歇,子和獨自歸寢。
到了明天,子和絕早起身,一面梳洗,一面即喚寶生商議。寶生見子和這般著迷,暗暗發笑,即到樓上,同子和吃了些早點。子和早把家人遣開,問寶生計較。寶生於昨晚床上,已想定了主意,便笑著道:「大少爺這般的難事,決不是一天兩天所能成功。做這些事情的人,必須要十分秘密,決不是公開大張曉喻的事情。如今大少爺到鎮上來,乃是乘了大號官船,帶了僕役家丁,誰不知道大少爺是餘杭縣正堂的公子,做出了這種事情,引誘民婦,被人家知道,豈不有關大少爺的名聲。便是老太爺的官箴,似乎也有妨礙,而且似小白菜般的人,很明白三從四德,雖是說金錢或者可以引動她的心,也得做得秘密,才有一線希望。若是如現在的樣子,河下停著一隻大號官船,滿船的僕役,川流不息來侍奉大少爺,如何可以秘密做出事業,少不得弄得滿鎮皆知。別說是小白菜這等人不願,即是不如小白菜般貞節德行的女子,平時不免有些不規不矩,這時也不願意了。大少爺以為如何?」子和聽畢寶生所說的話,一些不差,忙笑道:「老錢,話卻說得是,做這些事情,自然是要秘密的好,只是如何辦法,就可以秘密了呢?」寶生笑道:「這卻容易,只怕大少爺不稱心些,受不了苦楚。」子和忙道:「只要事情成功,即使不舒服一些,也不要緊。老錢,快些說吧,別再悶個疙疽哩。」寶生道:「事情要幹得秘密,除非大少爺先把這隻大船、命他們回去,那些僕役清客,也都請他們回轉餘杭縣去。大少爺獨自一個,住在舍下,才能慢慢設法,又做得秘密,事情成功,也就比較了容易一些。」子和聽得,忙忙的立起身來,向樓下走去。寶生忙道:「大少爺到那裡去呀?」子和回頭道:「你不是叫我把船同僕人都趕回去嗎?」寶生笑道:「也不必如是慌忙,何不就命在舍下的僕人,到船上去吩咐呢。大少爺就說是要住在鎮上,遊玩幾天,停數天自會回來,不必遣人來接,這裡侍奉的人很多,不用紀念。這才做得秘密,不致被人猜破。」子和聽得,覺得自己做事,過於魯莽,這幾天被小白菜弄得昏了,不禁暗暗發笑,即依了寶生言語,仍坐定身軀,把僕人喚到樓下,吩咐他到船上來,命眾人先自回去,自己住在這裡,要遊玩幾天,游畢自能歸家,稟明父母,不必記掛,住在這裡,一切都很舒服。
僕人領命,忙忙回到船上,向眾人說知,眾人都知道劉子和的脾氣,到一處地方,常是如此,例先自開船回餘杭去了。劉錫彤劉太太聽得兒子仍在倉前遊玩,知道兒子不論到什麼地方,只
要合意,不定住個十天半月,方才回來,住在餘杭本地的日子,也不常歸家安歇,因此並不記掛。卻說劉子和見僕人已去,知道今天自己坐來這隻大船,同了船上人,定必開回餘杭。停了一回,忙又問著寶生,怎樣小白菜方可到手,寶生一面沉吟,一面笑道:「大少爺,這種事情,不是性急得來的,且待大船開後,人都走了,方能慢慢進行。」子和聽得,也無可奈何,只得耐心守候。原來寶生對於小白菜怎樣下手,早已在昨晚想定計較,因怕劉子和以為容易,不能暢所欲為的騙子和金錢,又因了跟隨劉子和的很多,做事不便,不能秘密時行,難以成功,所以有這一番言語,先把大船遣走,留子和獨自一人在倉前鎮上,即以盡著自己調排。不覺已是午飯時候,寶生同子和二人,即在房內吃飯,子和因尚不知寶生對於小白菜的事情,有否把握,心中忐忑不安,竟致茶飯無心,坐立不安。寶生見子和這般神色,知是急了。便一壁飲酒,一壁向子和笑道:「大少爺,且多飲一杯,我已想得了一個下手小白菜的妙法,且說將出來,成功不成,雖不要定,卻總有幾分希望,大少爺且寬飲一杯熱酒,待我慢慢的告知大少爺如何?」子和正是心煩,所得寶生有了計較,不由得笑顏逐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催著寶生道:「老錢,快說出來,你的計策,自然是不錯什麼的咧。」
寶生提起酒壺,在子和杯內斟了一杯,又在自己杯內也斟滿了。放下酒壺,飲了一口酒,夾了一箸菜,方向子和笑道:「小白榮這人,雖是生在貧苦家中,自幼兒即童養在葛家,可是做的針線活計,卻是精緻玲瓏,惹人歡喜,不論什麼繡花戳紗等東西,都做得精妙非凡,別說是小戶人家,沒有這般人材,即是深閨名門,也不見有這般精細的活計。因此我便想得了一個借事上門的妙計,只為我同葛家是素來認識,你卻是從未見面,如何可以一同到葛家去,與小白菜相見呢?豈不被人家說話。」說著又飲了一杯酒,斟滿了一杯,向子和杯中一望,卻仍是滿滿一杯,不禁笑道:「大少爺,酒冷了啊。」子和正呆呆地聽寶生說話,聽得寶生說自己杯中酒已冷,忍不住催著寶生道:「別打岔咧,快說下去呀。」寶生道:「大少爺一面飲上幾杯,一面聽我的計較方覺得有趣咧。」子和笑道:「好好,你快說下去是正經。」便舉起酒壞,又飲了一杯。寶生仍把酒斟滿,方道:「大少爺,方纔我不是說過的吧,小白菜要她動心,除非是把金錢去引誘,或者有些希望。用金錢去引,便得先擺闊綽,是個有大錢的人物,別的地方是不容易遇見的,便得使她看見,不然豈不是白費心思,一無所用了嗎?要她瞧見大少爺的闊綽,是個有大錢的人物,別的地方也是不容易遇見的,便得到她的家中,同她見面才好。倘是只有我老錢一人,到小白菜家中去說大爺是怎樣的有財有勢,人品又好,又溫柔漂亮,非但要被小白菜罵滾蛋,不懷好意,人家聽得,我錢寶生做人家的拉馬,成何體統。我錢寶生也休想在倉前鎮上,開這家愛仁堂藥店,混飯吃了。因此非得請大少爺親自到小白菜家中同小白菜見面,使小白菜見大少爺這般的豪闊,有財有勢,人又漂亮出眾,心悅誠服的同大少爺安好,事情方可以成功,而且又秘密,不會使人家知道。大少爺,這話對是不對?」子和聽了,不禁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你的話一些不錯。只是如何可以到小白菜家中去呢?」欲知錢寶生說出什麼話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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