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須奴知道這位小姐的脾氣,一個惹翻了她,天都擋不住!
他生怕尉遲青幽中伏吃虧,趕忙道:「小姐犯不著親自出馬,待得今夜老奴跑上一趟,查明了一切,然後再報告小姐知道!」
尉遲青幽想了一下,點頭說道:「也好!」
她眼光一掠岳懷冰道:「現在敵人居然膽敢深入後山,我們不能不防。我想二哥沒有事時,最好暫時不要步出冷香閣,以免為敵所乘!」
岳懷冰點點頭道:「我這就回去!」
尉遲青幽笑道:「我送二哥回去!」
說時杏眼向著尉遲鵬瞟了一眼,尉遲鵬正在跟她鬥氣,自不願與她一路,只得站住不動!
尉遲青幽遂即移步前行!
岳懷冰看了尉遲鵬一眼,道:「鵬兄一塊來吧!」
尉遲鵬搖搖頭道:「我不去。」
他上前一步,小聲叮囑岳懷冰道:「剛才說的話可別告訴她!」
岳懷冰點點頭,尉遲鵬道:「我一半天再來找你!」
說完轉身自去!
岳懷冰向蒼須奴點頭暫別,趕忙追上了尉遲青幽,後者正自站在一顆雪松的腳下。
人是出色的美,樹又是那麼的秀!
岳懷冰不知道她何以要親送自己轉回,心裡著實費解。原以為他們兄妹鬥氣,莫非是拿自己來洩氣,那可就慘了。
心裡這麼想著,少不了打量了尉遲青幽幾眼。
尉遲青幽見他走近,才又轉身前行。
二人並排步行!
「我哥哥在背後都編排我什麼來著?」
她一面走一面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
「沒……說什麼!」
「沒有?」
她站住腳步。
尉遲青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望著他,岳懷冰窘笑了一下,顯得不大自然!
二人繼續向前面走。
尉遲青幽一笑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是不是很凶?」
「青妹玉潔冰清,人品、武功都令我佩服之至!」
她低下頭笑了笑,眼波兒向著他瞟了一眼,道:「你真會說話,幹嘛把我形容得這麼好?」
岳懷冰吶吶地說道:「我說的全是真的……」
他好像只會說這麼一句。
尉遲青幽鼻子裡哼了一聲道:「從今天起,我要親自傳授你本門心法,我可不像哥哥那樣,我先告訴你,我很嚴!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說時已來到「冷香閣」前,她率先步入。
岳懷冰跟進去!
尉遲青幽道:「我剛才見你由八角蓮亭裡縱出來的勢子,證明你已經可以練習『伏氣』的功夫,因此我想提前傳導你劍術入門的口訣!」
說時手指向著吊在空中的那口長劍指了一下,即聞得「嗆」的一聲,那口長劍自行由鞘內跳出數寸。
一股冷森森的劍氣,頓時充斥室內!
尉遲青幽道:「這口劍還是我曾祖父玉洞真人留下來的,劍名『聚螢』,和我爺爺留給我的那口『鑄雪』劍,乃是雄雌一雙,在目前所知七十九口前古仙劍之中,名列十九,極為珍貴。本來是留給我哥哥用的,後來發覺劍氣與我哥哥體質不合,才把它懸在這裡,用為鎮閣之寶!現在你來了,正好合用!只是在劍術未成之前,暫時不能佩帶,以免遭人覬覦!」
岳懷冰微笑道:「我想這類前古仙劍,不是隨便何人都可以佔為己有的,還不知我有這個緣份沒有!」
尉遲青幽點頭道:「你說得不錯,現在就看你有這個福氣沒有了!」
說完暗誦口訣,纖手向著側身又指了一下,奇光刺目,寶劍已脫匣飛出。
藍汪汪、白顫顫、冷森森的劍身,足有三尺長短,剎時間,全室大放光明。
這口出鞘的「聚螢」仙劍,一經脫鞘,就空一旋,銀蛇般地直向窗外飛去……
尉遲青幽早已料到了有此一著,右手拿捏著劍訣,向外一指,清叱一聲,喝道:「噠!」
那口劍原已脫窗飛出,倏地一個急轉,又向室內飛回,剎時間如飛虹暴漲,銀河倒捲,在一片風雷聲中,直向尉遲青幽身上直飛猛刺了過去!
尉遲青幽纖指指處,自其指尖上矯龍般發出了一道白光,迎著來犯的劍身只一繞,已糾纏一處!
岳懷冰心正希罕,卻見尉遲青幽所發出的劍光,如同一條巨蟒般地纏在了「聚螢」劍所發射的白光之上,雙方一糾一掙,「嗆啷」脆響聲中,那口「聚螢」劍已墜落在地。
隨著尉遲青幽纖手招處,前後劍光已幻為一口銀光刺目的長劍,攢握其掌心之內!
岳懷冰一打量落地的那口「聚螢」劍,和尉遲青幽手中所握長劍,外表樣式上幾乎一般無二,唯一的差別只是那口「聚螢」劍光色白中透藍,而尉遲青幽手中的「鑄雪」劍卻是光彩純白而已!
先時岳懷冰並未見尉遲青幽佩有寶劍,此刻見狀才知劍術之奧妙變幻無方,所謂「收之藏芥子,放之彌六合」,果然所傳非虛!
他眼見尉遲青幽小小年紀,竟然有此神妙功力,自己昂揚七尺之軀,如今尚未能得窺門徑。
一念之間,乃使他升起無比的向上的雄心!
這時尉遲青幽把手中長劍歸入劍鞘之內,再看落地的那口「聚螢」長劍,儘管墜落在地,亦顯得頗不安寧,劍尖上奇光伸吐,如出水之魚,在地面上跳躍潑刺不已!
尉遲青幽笑向岳懷冰道;「這口劍好烈的性子,不過,總算被我禁法所制。二哥你請盤膝坐定,讓我試一試劍身氣質與你是否相配!」
岳懷冰聞言應了一聲,乃在蒲團上盤膝坐好!
他這裡方自調息初定!卻見地面上長劍在尉遲青幽仙法催使之下,倏地潑刺躍起。
岳懷冰此刻雙目原已下垂,乍見奇光,不由心中一驚。
是時耳邊卻傳來尉遲青幽柔若蚊鳴的聲音道:
「二哥不必害怕,只管定下心來……此劍將在我運施之下,貫入你全身百穴。二哥如覺出全身發冷,那是劍身本身之氣,可以無慮;如果感到身上發熱,就要趕快張開眼睛,我自會處理!」
岳懷冰點頭示意,表示聽見了。
在「萬松坪」三年靜居,苦練刀功時,他早已築下了內功根底,尤其在靜坐方面極見功力,可以瞬息之間,排除雜念,引發丹田之氣機,行貫全身。
他這裡方自凝神,尉遲青幽已施展仙法,素手一招,地上長劍已平空躍起托在手掌上!
只見她櫻唇半啟,向著劍身上輕呵了一口!
剎時,那口看來長有三尺的劍身,一陣暴縮,變為尺許長短!
尉遲青幽再呵一口,同時另一隻左手,向著劍身上拍了一下。
銀光流燦間,那口劍再次收縮!
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已收為半尺不到,看來只約有三四寸長短的一口晶瑩的小劍!
只是劍身雖然變小了,光華卻絲毫未減,反倒更似強了數倍,映得滿室閃電般的奇光奪目!
尉遲青幽一面控制著手中小劍,一雙眸子卻注意著蒲團上的岳懷冰,發覺到岳懷冰已經入定。
他出息均勻,儼然老僧入定!
尉遲青幽心中暗自讚許不已,深深覺得,爺爺神機妙算,選擇的這個傳人,果然不差!
老實說,尉遲青幽還不曾很仔細地看過他。
此刻對面迎著,只覺得其人眉長而秀,目俊而清,寬額豐准,五官之間配合得那般適度,朗朗然一股男子氣概,卻又非「美男子」三字所能囊括。
她雖幼受家風熏陶,一心向道,但是到底女孩兒家,又當青春之時,哪有不動情之理?
況且岳懷冰又是本門衣缽傳人,尉遲真人飛昇前碧簡金批中明文交代,此一人正是自己未來夫婿……
儘管她曾私下里許過願,願為終身不嫁女兒之身!將以女貞成道,立為本門後世楷模!
可是無疑的,眼前這個岳懷冰,已經使她心動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對他存下了罕有的好感,雖然她一直運用她的智慧,去否定這項事實存在的感情!
就像這一剎間!
在她目睹著面前人時,她那原本靜止無波的心海裡,竟然泛起了一片波瀾。雖然不過是那麼輕輕的一揚,卻使得她面紅心驚!
她微微閉了一下眼睛,第二次重新定下心來,心中默念本門馭劍心法,將掌中短劍化為手指粗細尺許長短的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在她心法駕馭之下,緩緩離掌而起,向著岳懷冰面前飛去!
岳懷冰顯然已經入定!
這道劍光緩緩向岳懷冰面前停住不動,劍身開始時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象徵著馭劍人內心的不安情緒,可是不久,劍身趨於平穩,緩緩向著岳懷冰臉上飛迎!
隨著岳懷冰的出息,這道劍光靈巧得像是一條蛇,倏地直向岳懷冰鼻中鑽了進去!
岳懷冰頓時覺出身上一陣發涼!
那口「聚螢」劍,是由岳懷冰左面鼻孔進入的,可是瞬息間卻由右面鼻孔鑽了出來。
倏地又由岳懷冰左面眼睛裡鑽入,遂即又由右眼鑽出,緊跟著又入左耳,右耳,最後才由岳懷冰嘴內緩緩游出!
總共不過半盞茶的時間!
那口聚螢劍一經出口,尉遲青幽即向著垂吊在空中的劍鞘指了一下。
劍光倏地暴張,白光刺目間,嗆啷一聲,已然歸入劍鞘之內!
尉遲青幽至此才鬆下一口氣,笑道:「好了,你可以起來了!」
岳懷冰睜開眼睛,站起來說道:「好了?」
尉遲青幽道:「爺爺眼光真不差,想不到二哥你的元氣這麼深厚,竟能忍得住劍上奇寒之氣,真是不容易!」
岳懷冰道:「青妹過獎,其實再要拖上些時候,只怕我也是挺受不住!」
尉遲青幽道:「這樣已經是不容易了,我當初第一次試劍時,還不如你呢!這麼看起來,這口『聚螢』劍和你體質甚是相合,你大可安心留下來了!」
岳懷冰卻是受之有愧地道:「這口劍原為鵬兄所有,我實在不便佔有,就算我暫時向鵬兄借用吧!」
尉遲青幽心中暗自稱許不已!
只是她表面上並不顯出來!
她已由祖父碧簡金批以及真靈顯示中,得到了一些先機,得知岳懷冰今後乃是「天一門」未來光大門戶之人。往後發展,大是不可限量!由祖父暗示中,似乎岳懷冰今後更有奇妙之仙緣遇合,此刻卻是難以臆測透徹,此人生性至厚,倒不必勉強他接受,說不定,今後尚有遇合也未可知!
略一思索,尉遲青幽即點頭道:「我知道二哥你的心意,其實你今日身份,已是我們『天一門』弟子,凡事不必客套,否則可就有見外之嫌,你說是不是?」
岳懷冰道:「青妹說得不錯。但是這樣珍貴之物,我卻是不便無故接受!」
尉遲青幽笑歎一聲道:「好吧!只要這口劍一旦與你性靈相接,那時你想不要也是不能了!」
岳懷冰怔了一下道:「怎麼個『性靈相接』?」
尉遲青幽笑道:「我現在就告訴你,你也是不知道,不過,反正我絕不強迫你要這口劍也就是了!」
說罷,她走到懸吊長劍前的蒲團處坐好。
岳懷冰知道她將要傳授自己「天一門」正統劍術,心內既驚且喜,遂即跟將過去。
尉遲青幽回眸含笑道:「我們『天一門』最注重的是『百日築基』之術,換句話說,你接受了我的劍術口訣之後,在開始的一百天之內,最為重要,你務必要摒棄一切雜念!要下上一百天的苦功,才能夠紮下根基,下一步,才談得上演習出手之法!」
岳懷冰在她對面坐下來,道:「青妹只管傳授,我必盡力克復萬難就是!」
尉遲青幽點點頭道:「你須要記住一切幻象皆因心魔所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兩句話也就是這個意思,這百日之內,對你固是重要。就是對我們『天一門』未來盛衰,也關係非淺!」
說到這裡,輕歎一聲又道:「可惜我爹爹不在,否則他老人家對於本門入門築基之術,講解得最為詳盡。如果由他老人家來傳授你這入門功夫,那是再恰當也不過了!」
岳懷冰道:「尉遲伯父現在哪裡?」
尉遲青幽眼睛微微一紅,輕歎一聲,道:
「我爹爹自知塵劫未了!已遵從我爺爺臨去之前在碧簡金批上的示意,已於五年之前,自行兵解,所煉元嬰已遵從爺爺指示,投向南方九華山下一楊姓的人家了!」
岳懷冰一驚道:「既然如此,就該將令尊今世之身接來才是!」
尉遲青幽苦笑道:「這一點我和哥哥早已想過了,只是爺爺金批內囑咐說,千萬不可如此……我爹爹須待今世善終之後,來生方能重歸我們天一門下,這就是道家所說的三世之緣了!」
岳懷冰聽得似解不解,一時卻也不知從何問起。
他忽然想起一個埋在心裡甚久的疑團,當下忍不住問道:
「令堂大人現在哪裡?怎麼從不曾聽青妹你談起過?」
尉遲青幽臉色微微一變,想是事出突然,一時不知何以作答。
岳懷冰見狀心內頓生後悔,暗悔自己多此一問。
尉遲青幽卻已苦笑道:「我娘的命更苦……只因她老人家向道之心不專……害了自己,也拖累了我爹爹,唉……」
說到這裡輕歎一聲,一汪淚水在眸子裡打著轉兒,差一點兒奪眶而出!
岳懷冰心內雖更增疑團,見此情卻不便再為細問。
尉遲青幽苦笑了笑道:「這件事對外人實不便提起,只是對二哥卻沒有隱瞞的必要!」
岳懷冰道:「既然是傷心之事,青妹不說也罷!」
尉遲青幽一汪淚水終於滾落下來。
誠然如岳懷冰所言,乃是一件傷心之事,但是一經提及,卻又情不自己,如梗骨在喉,非經吐出不是為快了。
尉遲青幽伸出一根手指,把垂在臉上的淚水抹了一下,她那張娟秀的臉上帶出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冷酷與悲痛,她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
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她忽然面現慘笑道:「我娘在入門第三年時,就因犯了天一門的門規,被我爺爺逐出山門,後來雖三次重返,均因一再觸犯門規……最後我爹爹一想之下,乃與她交起手來。」
尉遲青幽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之聲,又道:「我爹爹就是在我娘飛劍之下喪生的。」
「啊……」
岳懷冰聽到這裡,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歎!
尉遲青幽咬了一下牙齒,顯得很痛心的樣子。
停了一會兒,她才又接下去道:「當時如果不是我爺爺事先預知我爹爹有此一劫,及時顯神,搶救了我爹爹的元神,只怕……」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不便再問。
尉遲青幽黯然神傷地道:「那是我生平所見最驚心動魄一次……我記得很清楚,我爺爺是第一次顯現真身,他老人家似乎早已算出了爹爹該有此兵解之難,是以對我母親並未加以報復……」
「他老人家真是太仁厚了!」
她仰起臉回憶著道:「那一年我十五歲,我哥哥已經二十一歲了,還有蒼須奴……我們都嚇得呆了!我爺爺以一隻白脂玉瓶引渡了我爹爹的元神,令我娘把飛劍以及本門的兩卷心經留下,留下了丹龍鐵卷,昭告後人,永世不得再收容我娘返回師門……」
「從此以後,我娘也就沒有再回來過了!」
岳懷冰不禁為之驚心,道:「這麼說,令堂尚在人世了?」
尉遲青幽微微點了點頭,秀美的臉上,帶出了一番淒涼道:
「我母親人長得出色的美,而我爹爹卻並不英俊,生性忠厚,平日既少言語,又只知向道而少交遊,是以我娘常有煩言,婚姻很不相稱!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我娘竟然忍心向我爹爹下此毒手,真正太不應該了!」
「唉!」
岳懷冰聽到這裡,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長歎,想不到仙道之家,亦有此不幸之事。
「自從這件事後,我與哥哥相約,今生今世再也不認我娘這個人,而且絕不容她重返家門!」
「我想,令堂大人自己也不會再回來了!」
「這也很難說!」
「怎麼?」
「我娘這個人你是不知道……」
她無限憂怨地道:「她的確是天性凌厲,她的那一口劍,也就是我現在所用的這一口『鑄雪』仙劍,還有那兩本被追回的「天一心經」,都是她愛逾性命之物,她絕不甘心就此喪失。」
岳懷冰一驚道:「這麼說,她還會回來?」「哼!」
尉遲青幽冷冷一笑道:「我爺爺臨去之時,在本山留下的『子午兩極光陣』,也就是怕她再回來向我兄妹糾纏,才設下來的!」
「另外!」
她憤憤地道:「我爺爺還傳授了蒼須奴一些專制我娘的口訣,『聽雷閣』石壁靈像的那口玉匣飛刀,更是我娘懼怕之物,有了這三種顧慮,所以五年來我母親不曾再上門生事……只是……我深深知道,我母親為人極為自傲。」
她咬了一下牙齒苦笑:「這一點倒像我一樣的,什麼事都絕不服輸,她不會甘心的!」
岳懷冰揪然道:「令堂目前下落,青妹你可知道?」
尉遲青幽緩緩點了一下頭!
她臉上重新帶起了一片愁容!
「蒼須奴年前離山一次,查知了一切,我娘目前已改拜大荒山的紫面神君為師,紫面神君對她十分寵愛,也傳授了她一身厲害魔法。」
她苦笑著又道:「這件事,蒼須奴一直瞞著我們兄妹,直到今天早晨,才告訴我……」
她忽然淚如泉湧,緊緊咬著一嘴牙齒道:
「我恨她……恨她……恨我自己,為什麼我會有這個娘?為什麼……」
她用力地垂下頭,滿頭秀髮雲般地披散了下來。
秀髮掩披下的嬌軀,那麼劇烈地擅抖著!
她是那麼深沉、悲痛地飲泣著。
淚水一滴滴地流落下來,滾落在她藕色的紅裙上,一粒粒像珍珠般的圓滿而有光澤。
岳懷冰第一次看見過這般要強的女孩子,只由她眼前的沉痛表情裡,可以猜想出她對母親的所作所為恨惡到如何程度!
這是一件何等不幸的事情……
親生骨肉之間的仇恨,該是人生不幸事件中之最不幸!
他雖然不是這一不幸事件的關係人,可是當他耳聞得這一段經過之後,內心之沉痛,已有身歷其境之深刻感受。
目睹著她這般的傷心,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青妹,去阻止她的悲泣!
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她,聆聽著她自內心深處,嗚咽如流泉的沉痛泣聲。
所幸那只是短暫的一刻!
尉遲青幽在一陣痛徹心肺的傷心之後,很快恢復了理智!
當泣聲逐漸停止時候,她由身側摸出了絹帕,緩緩地揩著臉上的淚痕。
然後她猛然抬起頭來,垂下的頭髮,像是一蓬烏雲般地甩向肩後。
她的臉仍是那般清艷。
前後不過只是一剎間,你卻在她臉上再找不出一絲傷心的淚痕。
那張原本傷心蒼白的臉上,甚至換上了笑容。這般克制的功夫,一般人萬萬難以做到。
「好了!」
她說道:「只顧著談我娘,竟然忘了正經事,二哥,我們開始吧!」
岳懷冰道:「青妹心情不好,明天再開始吧!」
尉遲青幽道:「不!今天就開始!」
她微微一笑,露出白清整齊的兩排玉齒,較諸先前之悲慟,簡直判若兩人。
看著岳懷冰,她說道:「二哥天質根骨均屬極上,按說我哪裡配教你什麼?若按照爺爺碧簡金批所示,二哥今後將有大成,成就不知要高出我多少,我現在所教你的只是本門正統的入門築基與例行起步功夫!」
岳懷冰感激地道:「青妹如此厚愛,我真不知怎麼報答才好!」
「你……」
她的臉微微一紅,淺淺一笑道:「留在心裡就是了!」
岳懷冰面對佳人,只覺得她風華蓋世、舉止若仙,一顰一笑、一泣一訴,無不美到極點。
岳懷冰絕非好色之人,然而初見此女開始,即不自覺地種下了情根,此後每見一面,種情愈深,不知不覺間乃為心中塊壘。
此刻,二人對面而坐,近觀其笑,細聽其訴,明眸皓齒,吹氣若蘭。低泣時,柔腸寸斷;笑語時,軟語溫馨,岳懷冰既非石人,怎地不為之動心?
他雖極力克制,奈何心由意轉,顧盼間已生魔相。
尉遲青幽雖由爺爺碧簡金批中悉知,自己與對方之一段情緣在所難免;然而她自幼向道,定力極強,二十年來心如止水,自從遇見岳懷冰後,雖說日日幾番觸發情懷,皆為其智力所克復,較諸岳懷冰之強行制止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她這裡將「天一門」正統入門道法一一細訴,傳授給岳懷冰,反覆細訴,一一叮嚀。
足足有半個時辰,才講解完畢。
岳懷冰智力質稟,均屬上乘,既是心上人親口教授,哪能不打點精神,慎思謹記。
尉遲青幽還不放心,又讓他背誦一遍,竟與自己所說一字不差,非但如此,竟能舉一反三,領悟極深!心裡大是高興,一時讚不絕口,不覺對岳懷冰在內心撤了藩籬,一時言笑無拘,促膝細談了許多閒話。
看看天色將晚,二人又再談個不休。
忽然壁間銀鈴聲響,尉遲青幽霍然而驚。
「呀!」
她忽地跳起來道:「都這麼晚了!」
邊說忙自步下蒲團。
卻見蒼須奴遠遠現身閣外,道:「岳少主的晚飯準備好了,請示在哪裡受用?」
岳懷冰看向尉遲青幽。
尉遲青幽本是極為爽快之人,此刻竟然面現紅潮,她略似羞澀的眼光,看了蒼須奴一眼,遂說道:「隨便哪裡,都是一樣。」
蒼須奴一雙光華灼灼的眸子,先是在尉遲青幽臉上一轉,遂即看向岳懷冰,頓時面現愁容。
他趨前一步道:「小姐今日錯過了『酉』時罡風浸體的功課了!」
尉遲青幽微微一怔,略略含笑道:「說的是,我只顧傳授二哥入門道法劍術,竟把自己的功課忘了!」
蒼須奴大身道:「原來如此,岳少主的功課更重要。只是……」
話說一半,卻又吞住。
尉遲青幽秀眉輕顰,說道:「只是什麼?」
蒼須奴窘笑道:「老奴奉小姐口諭,近日來不敢疏忽職守,尤其是岳少主下榻之冷香閣,更是不敢疏忽……」
尉遲青幽道:「怎麼樣?莫非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蒼須奴道:「沒有沒有,小姐你錯會老奴的意了。」
尉遲青幽嗔道:「你今天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儘管直說就是,幹什麼吞吞吐吐?」
蒼須奴欠身道:「是。」
「說!」
「是!」
蒼須奴低下頭道:「小姐與岳少主是『未』時初進閣的……」
尉遲青幽臉上一紅,微慍道:「怎麼樣?」
「這……咳……」
蒼須奴搓著兩隻手,一副窘迫模樣道:「老奴原想傳授岳少主道法,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卻想不到……想不到……」
「你不要再說了!」
「是!」
蒼須奴立刻往口,並且後退了一步。
尉遲青幽臉上先是一陣發紅,瞄了一旁的岳懷冰一眼,後者亦是滿臉尷尬的表情。
尉遲青幽輕哼了一聲,臉色轉為蒼白。
「蒼須奴!」
她冷笑著道:「那麼,我請問你,你以為我與岳二哥又在做什麼呢?」
說這些話時,她的臉色不覺由蒼白轉為鐵青!
蒼須奴一時大為驚恐,頻頻後退著,一顆大頭垂下來,不敢抬起。
「老奴知罪了……小姐萬請不罪。」
「你知罪了?哼!」
尉遲青幽向前逼近了一步,顫聲道:「蒼須奴,你竟敢出言無狀……啊……」
蒼須奴雙膝一屈,跪下來道:「小姐……老奴是愛之深,責之切……」
他淚下如雨地道:「老奴侍奉天一門三代,眼看著小姐出生……請恕老奴恃老賣老之罪。天一門劫難頻頻,老奴深恐小姐……岳少主再蹈前車之鑒……是以……斗膽……」
「住口!」
尉遲青幽厲叱一聲,隨地上前一步,猛然伸出手,待向蒼須奴臉上打去。
掌下一半,她忽然又止住了。
「你……你簡直氣死我了……」
她用力踏了一下腳,悲憤地道:「這些話還要你來教我?你……要不看在你在我們家侍奉三代的份上,就憑你這些話,我絕不饒你。」
說罷彩袖一揮,人已縱身而出,起落間,人跡已杳。
蒼須奴無限驚惶地站起來道:「小姐……小姐……」
他忽然轉過身來,向著岳懷冰撲地跪倒,痛聲大哭道:
「岳少主,請怨老奴失言之罪……老奴是有口無心,少主萬請海涵。」
岳懷冰不禁呆了一呆,上前用力扶起了他。
「岳少主……你莫非不怪罪老奴失言之罪嗎?」
岳懷冰苦笑道:「我體會得出前輩你的一番用心,正如你所說的,愛之深,責之切……」
「老奴是為著少主與小姐著想,才至口不……擇言。」
岳懷冰連連點頭道:「你沒有錯,你沒有錯……」
他只是歎息了一聲,在一張青玉石凳上坐下來。
蒼須奴趨前道:「岳少主你的飯食好了,容老奴這就去拿。」
岳懷冰一笑道:「這個不忙,蒼須前輩你請坐下,我還有話問你。」
蒼須奴道:「老奴不敢,少主有話只管說就是。」
岳懷冰頓了頓,才柔聲說道:「我剛才與青妹偶爾談及了一些事情,我還不大瞭解……」
「少主與小姐談些什麼?」
「是關於青妹令堂大人之事……」
蒼須奴登時面色一變,顯得沉重的樣子。
「青幽小姐與少主說了些什麼?」
岳懷冰道:「說得不多,是以向前輩請教。」
蒼須奴歎息一聲,道:「我那主母是個性倔強、凡事任性。人是出色的美,但華而不實,行為過於放浪……以至才會發生日後之事。」
「你是說哪一件事?」
「是……」
蒼須奴歎道:「當然是主母殺害先生之事,莫非小姐沒有告訴少主人知道?」
「不!她告訴我了。」
「那麼少主當知,主母是如何對先主無情之事了。」
「知道一些。」
「少主也知道,主母引誘先生同門師弟共為姦情之事了?」
岳懷冰一怔道:「這個倒還不知。」
蒼須奴怔了一下,歎道:「那麼,老奴顯然又失言了。」
岳懷冰道:「我既身為天一門正統弟子,這些事似乎不該不知。前輩如果認為無必要告訴我的話,大可不言,我也就不再多問。」
蒼須奴伸手在大頭上亂搔了一陣,終於長歎一聲,道:
「少主說得對,這些事雖不光彩,但是少主卻不能不知。」
「那麼請直言不諱。」
「是。」
蒼須奴長歎一聲,道:「主母姓葛名少華,人稱『美芙蓉』。出身浙江余姚世家,原是書香官宦之後,為人聰明伶俐、天質過人,少女時即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稱。」
說到這裡搖頭一歎,又道:「少主今日看見我家小姐,也就等於看見了我家主母。」
「這話怎麼說?」
「因為她母女形貌,簡直一般無二,太相像了。」
「哦……」
岳懷冰接著發出一聲歎息,想到了如此絕色的一個美女,竟然會自甘下流至此,造物者弄人一至於此,實在是太殘酷了。
蒼須奴接道:「偏偏先主人貌不驚人,主母所以自甘下嫁先主,主要是看上了『天一門』的正統道法,希冀若以此攀結,得登彼岸。」
岳懷冰道:「用心雖險,倒也可憫,人往高處走,水向低下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貴主母捨身嫁給不愛之人,果真一心向上,倒也值得同情。」
「少主人所說甚是,只是……咳!」
蒼須奴礙難出口地道:「只是主母葛氏生性淫……蕩,下嫁先主不到一年,即因勾引先主同門師弟李天心事發,而被尉遲真人一怒逐出門外。」
「李天心引恨自刎,事隔半年,先主人終因愛戀主母姿色過深,哭求真人應允,二度將葛氏接上山來。唉……這開頭一次就錯了。」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未曾說話。
然而他內心卻同情到尉遲青幽之父的悲哀,試想如此絕色的妻子,如何割捨得下?討情接回,原在情理之中,只是卻有失武林男子氣概。可話又說回來了,設非當事之人,哪一個又能體會到那種當事者的苦衷情懷!
是以他苦笑不答。
蒼須奴道:「葛氏轉回,表面上與先主和好如初,其實,閨房中時起勃豁……只是先主為息事寧人,又因深愛葛氏過甚,是以,一忍再忍,終於釀成了日後之大禍。」
岳懷冰記得尉遲青幽說過她母親曾二度放逐,但是蒼須奴既未談及,顯然是羞於啟齒,他心裡知道,也就不再多問。
他把眼前一段撤過不問,遂點頭道:「這件事方才青妹已談過了,我只想知道葛氏今日情形,聽說你對她目前情形知道得很清楚,可是?」
蒼須奴歎息道:「不錯,老奴知之甚詳。」
「聽說她如今改投在大荒山『紫面神君』門下,可是?」
「她……哪裡是投在『紫面神君』門下?」
蒼須奴面有恨色地道:「分明是下嫁那個老魔,為第八房寵妾……真正的……自甘……」
他想說「自甘下流」,終因當年有主僕之分,這「下流」二字礙難出口。
岳懷冰陡然一驚道:「這一點,尉遲兄妹可知道?」
「小姐只知一半,尉遲少主卻全然不知。」
「是……我明白你的苦心!」
他心知蒼須奴所以不告訴尉遲鵬,是因為尉遲鵬個性急躁、衝動,只告訴尉遲青幽一半,乃是顧全小姐的顏面與自尊。
「你小姐知道多少?」
「她只知葛氏投奔『紫面神君』門下學習魔法,卻不知是嫁與『紫面神君』為第八妾了。」
岳懷冰輕歎一聲道:「紫面神君這人如何?」
蒼須奴道:「魔法高深,當世少有其匹。」
「黑石公呢?」
「少主是說……」
「我是說『黑石公』之魔法比之『紫面神君』如何?」
「這個……老奴難以臆測,黑石公誠然更為可怕。」
「我知道了。」
「岳少主該進飯了。」
「不忙。」
岳懷冰道:「蒼須前輩,以你猜測,葛氏下嫁與紫面神君之後,是否對我們『天一門』有所不利?」
「這個……」
蒼須奴吟哦著道:「紫面神君與老主人同屬『青雲九老』,當年老主人因覺得『紫面神君』為人險惡、心術不正,晚年即與之疏遠,至於他們之間是否有什麼過節、芥蒂,老奴可就不知道了。」
岳懷冰皺了一下眉道:「葛氏呢?」
蒼須奴道:「葛氏因為老主人追回飛劍與本門兩本經冊心有不甘,老奴推想,她定會索取。」
岳懷冰笑道:「她能進來嗎?」
「冷香閣後山一帶,四面皆有老主人與小姐所設的厲害禁制,要想闖入,大非易事。」
「大非易事,只是不容易而已,並非不可能,是也不是?」
蒼須奴點頭道:「這個……老奴正是這個意思。」
「好!那麼我們假設葛氏來此尋仇,又假設她已衝破了四面禁制,那麼又將如何?尉遲兄妹終是她親生子女,焉能會對生母下手?那時又將如何?」
「那時老奴將不顧一切,阻止她侵犯本山!」
「你自信敵得過她嗎?」
「這個……」
蒼須奴略一猶豫,遂即肯定地道:「老奴承老主人親自傳授了幾種厲害手法,加以百年來修為功力,諒那葛氏不是老奴對手!」
岳懷冰道:「那麼,如果紫面神君親自登門呢?」
「那……老奴只怕不是他的敵手!」
「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劍術精湛,道法亦高,唯老魔數百年修為,只怕小姐也不是他的對手!」
岳懷冰長歎一聲,說道:「這麼說來,豈非大事不妙。蒼須前輩,我們宜事先有所準備,才不至臨事措手不及,你說可是?」
「唉!」
蒼須奴歎息一聲,說道:「少主,這幾日來,老奴日夜皆為此事發愁,真正不知如何是好?但只盼他們不會前來才好!」
「這件事,以我之見,已是刻不容緩。」
「岳少主,你有什麼打算?」
「承蒙尉遲真人顯像真身,屬意我為天一門正統弟子,我雖然目前談不上道法功力,但是對本門,卻有責任維護!」
「少主所說極是,少主天質極品,日後必是我天一門承先啟後、大振聲威的人物!」
岳懷冰一笑道:「日後之事,誰也難以預料。」
他神色慎重地接道:「眼前之計,我以為必須雙管齊下,一方面,我須加緊練習本門道法;另一方面,卻要充實本山的防務!」
「少主說得對,老奴正有此意!」
岳懷冰向前踱了一步,思索著道:「目下宇內同道,有成就者據你所知,有多少人?」
蒼須奴道:「除去『青雲九老』之外,當推『宇內十七奇』為道中佼佼者!」
「這些高人與我們天一掌門昔日交情如何?」
「老主人為人忠厚,飛昇前領袖群倫,恩澤庇被,故而善緣廣結!」
「這就是了!」
岳懷冰道:「必要時我們尚可登高一呼,廣發俠義帖,請各路道友主持公道!」
蒼須奴道:「少主所說固然有理,只是此刻因礙於道家四九天劫不久將至,各路道友多兢兢業業以圖自免,只怕很少有能力兼管別人閒事。再說,對手又是九老中極難招惹的紫面神君,恐怕更將無人願意樹此大敵了!」
岳懷冰輕輕歎息一聲,說道:「我知道了!」
蒼須奴道:「少主肚子餓了吧?」
岳懷冰一笑道:「是有點餓了!」
蒼須奴道:「老奴這就去取!」
「不必了!」
岳懷冰道:「我與你一齊前往便了!」
蒼須奴道:「這樣也好,也許尉遲少主要一同用餐,這些菜,都是他點的!」
「那就更好了!」
二人步出閣外,只見殘陽一片,點綴西邊天際,在大群鴉雀噪飛起處,耳邊隨地聞得隱隱雷鳴之聲。
即見空際,瞬息間變為赤紅之色,一時天地山樹……一切均幻為多色異彩,大片火雲,呼嘯著有如萬馬奔騰般地自西北角落處簇擁飛馳而近。
一時煙霞隱隱,烈焰飛揚,熔雲滾霧,相隔百十里,已覺出熱力極熾,烤得人面膚生病!
蒼須奴停足道:「火雲來了,岳少主少候,等其過後再走不遲!」
二人後退幾步,掩在一堵山石之後。
眼看著大片火雲自當空疾若奔電駭雷地劃空而過,彈指間,已擁向南面矗立的黑石峰上。
那前番岳懷冰所聞知異嘯之聲,再次由石峰之內傳出,乍聞之下,真令人毛髮悚然!
岳懷冰道:「什麼人發聲呼叫?」
「黑石公!」
蒼須奴目注黑石峰上喃喃道:「這個老魔頭為火雲烘烤……已有數十年之久,照說應該習慣忍受才是,想不到仍然天天呼叫不休!」
岳懷冰注目黑石峰上,只見那一片火雲,大約有畝許方圓大小,只是團團圍著石峰疾轉,烈焰滾滾,熔岩流金,那閃爍的赤光,耀得人眸子難睜,當真是駭人已極!
二人站立之處,與峰頂相距如此之遠,已感覺出熱風撲面,灼灼迫人,試想峰內之黑石公身受之人何以忍受?這種懲罰,實在是太嚴厲了。
然而,再想及黑石公之為人毒惡,所犯諸罪,卻又覺得這般懲處不為過!
所幸這段時間並不太長,那片火雲,在疾轉百十轉後,呼嘯著掉頭復向來處飛回。
一來一去,勢苦奔雷,瞬息之間,即隱於極北山角之處!
二人由石後現身而出!
岳懷冰縱瞰火雲來去之處,但見山巔樹梢,皆是火紅之色,遠遠看去,直如置身楓林之上。唯獨此冷香閣方圓數里,依然翠谷白雲,想系受惠於山勢地形之故,另外當年之尉遲真人必也設有禁制,防止火雲來去時之流焰奇熱攻勢,才使得此一福地萬古長春!
他早已不似來時的那般單純了。
月餘以來,耳濡目染所見無一不奇,所聽無一不駭,再加上他本身奇妙之邂逅遭遇,已使得他本身之人生觀上起了革命性的改變!
他已能適應眼前之環境,並且雄心萬丈!
二人來到「聽雷閣」,只見尉遲鵬佇候閣外,見面即向岳懷冰道:「我妹子跟你嘔氣了可是?」
岳懷冰正不知何以作答,蒼須奴卻搶前欠身道:
「是老奴一時口無遮攔,言語開罪了小姐……老奴真正罪該萬死!」
尉遲鵬一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當是岳二弟怎麼了呢!」
蒼須奴惶恐地說道:「小姐現在哪裡?」
「誰知道!」
尉遲鵬皺著眉頭道:「我好意邀她吃飯,卻碰了她個軟釘子,理也沒理我,怒沖沖地就走了!」
岳懷冰不禁怔了一下!
尉遲鵬在他肩上一拍,笑道:「瞧瞧你,你放心,她本事大得很,跑到天邊也丟不了!走吧,我們吃飯去!」
二人步入閣內。
但只見膳室內玉桌上,陳列著四樣佳餚,俱用上好青瓷盤碟盛著。
一盤清炒雪筍,一盤油悶松雞,一盤醬爆生鱔,一盤雪素百葉,大花蓋碗裡,是整只雪雞煨的湯!
其它小碟內,另有幾樣黃精、首烏、山芋等素齋,看上去無不色香味俱全!
岳懷冰來山之後,久已不吃肉食,按說乍見美味,理應味口大開,無奈他心念尉遲青幽,顯得有些意興索然!
尉遲鵬讓他坐下之後,笑道:「這幾個菜,是靈珠特地為你燒的,我是沾你的光!」
岳懷冰苦笑一聲,道:「這可更不敢當了!」
提起靈珠,他不禁想起了她與自己今晚約晤之事,心頭益加沉重。
「你是怎麼了?」
尉遲鵬看著他道:「有什麼心事?」
岳懷冰忙笑道:「沒有、沒有,你不要瞎疑心!」
尉遲鵬由爺爺碧簡金批所留之偈話中,已知妹妹與他乃是三生愛侶,夙緣極深,見他如此,頗能同情他的心境,含笑不語。
岳懷冰忽然發覺蒼須奴不在附近,不由奇怪道:「咦,蒼須前輩呢?」
尉遲鵬喚了兩聲不見回答,說道:「管他呢?這麼大一個人,你還怕他丟了不成?」
方說到這裡,即見碎玉珠簾響處,靈珠身著羅衫短裙,手中托著一個白玉托盤自內步出!
托盤內盛著三隻高腳青玉盞,另有一隻仙鶴狀的綠玉酒壺,玉質晶瑩透澈,可以清楚地看見壺內盛著的碧色佳釀!
靈珠手托著玉盤,先向二人請了個安,遂即走過來把盤內酒杯置於二人座前。
尉遲鵬喜道:「怎麼,是『萬年青』嗎?」
靈珠低眉道:「我爺爺說今天岳少主歸入天一門,是大喜的日子,所以特別命我到酒庫中取酒招待。這萬年青是小姐最愛喝的……所以取來。」
說到這裡那雙含有無限嫵媚的長長鳳眼微微一瞟,道:「咦,小姐不在?」
尉遲鵬道:「小姐出去了,你先給我們兩個人把酒斟上!」
靈珠應了一聲,雙手捧壺,先與尉遲鵬斟了一杯,又繞向岳懷冰座前輕呼了一聲「岳相公」,遂即為他也斟了一杯!
她雙手持壺,卻把一雙無限嫵媚、風騷入骨的眼睛睨向岳懷冰道:「岳相公放心暢飲無妨,這酒是喝不醉的!」
岳懷冰自她一進來,就未曾注視她,這時聽她這麼說,少不得說了聲道:「謝謝!」抬頭看她一眼。
二人目光乍一交接,岳懷冰頓時心頭一蕩,似覺出對方那雙眼睛裡,蕩漾著一種說不出的嫵媚妖冶,似乎存心不良,意在挑逗自己。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他對此女,實在存下了戒心,忙把眼光移向一邊,假作不見!
正好尉遲鵬舉杯勸飲,他就舉杯附和著輕嘗了一口。
那酒入口甘芳,清香透體,其質冰寒,如飲冰露般的非同凡俗,一時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頓時遍體舒暢,齒頰留芳,由不住讚了一聲:「好酒!」
尉遲鵬笑道:「這萬年青聽說還是我曾祖父『玉洞真人』在時,採集本山青梅與後山峰頂上的黑蜂所釀的**,共同釀製。製成以後,埋在冰雪極深的地方,足足有二十年才拿出來飲用!聽我父親說,爺爺又在酒內加有特製的百花釀,味道就更好了!當初我曾祖父一共釀製了十五壇,到現在,只剩下了兩三壇,所以才覺出了寶貴,輕易不再飲用!」
岳懷冰歎息一聲,道:「怪不得味道這麼好。」
說時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靈珠走過來又為他斟了一杯。
岳懷冰道:「既是這麼珍貴,一杯也就夠了!」
靈珠笑道:「酒還多的是,今年青梅已熟,我爺爺那天還說,要仿照老祖宗當年製法,再多釀製一些,岳少主只管放心飲用就是!」
尉遲鵬也笑道:「我說的兩三壇,每一壇比你我兩人還要高,足夠你喝好幾年的,你只管放心喝吧!」
靈珠笑著又為他滿斟了一杯,在她斟下最後一滴時,有意無意地卻以最後小指指尖,輕輕在岳懷冰酒盞內點了一點!
岳懷冰與尉遲鵬都不曾注意到她這種細心微妙的動作,因為那個動作太快了!
靈珠表情極其自然,纖指上晶潔透剔的指甲,不過在酒面上微微一沾,即刻收回,卻有一線細若游絲紅色物件,一現即隱於對方杯內。
她臉上含著媚笑,向岳懷冰道:「我爺爺說這『萬年青』酒,有和血益氣的功效,再喝多少也不會醉,岳少主你多喝些吧!」
岳懷冰不忍拂其心意,但他目光自從一度與她眼睛交接之後,就再也不多看她一眼!
他嘴裡謙虛道:「謝謝姑娘!」
遂即揚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靈珠臉上頓呈喜色,她立刻走上來,又為岳懷冰斟了一杯!
「三杯夠了!」
岳懷冰舉杯向尉遲鵬道:「多謝鵬哥今日盛情,我敬你一杯!」
尉遲鵬笑道:「一家人客氣什麼!」
二人酒杯一碰,仰首乾杯!
就在岳懷冰干下第三杯酒,放下酒杯的一剎那,驀地只覺出腹內一陣絞痛!
他臉色倏地變為蒼白,忍不住「啊」了一聲,手中玉杯不及放正,已脫手滾下桌來。
尉遲鵬眼明手快,一把抄在手中,頓時一驚道:「你……你怎麼啦?」
岳懷冰剎時間只覺出腹內再次的一陣奇痛,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厲害,彷彿肝腸都絞在了一塊,一時痛穿心肺,他痛呼了一聲,身子猛地一翻,已滾倒桌下,當時昏了過去!
這番形象,自然使得尉遲鵬大吃一驚,而一旁的靈珠顯然面現得計之色,可是她卻做作出一番驚惶失措模樣,猛地撲向岳懷冰。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