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呂布霍地翻身坐起,疾聲喝問,「外面什麼聲音?」
「將軍,不好了!」呂布話音方落,侯成的身影慌慌張張地闖進了大帳,急聲道,「馬躍軍已經攻破轅門,大營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什麼!?」呂布切齒道,「曹性這個混蛋,居然連大營都守不住,來呀,把這個窩囊廢給本將軍帶上來~~」
侯成苦道:「將軍,曹性已經戰死了。」
「嗯?」呂布凝聲道,「死了嗎?便宜了這廝。」
正說間,大帳外的喊殺聲已經近了許多,一名身上帶傷的步軍小校衝進了大帳,氣喘吁吁地說道:「將~~軍,弟兄們眼看就要撐不住了,撤,快撤吧。」
「本將軍誓死不退!」呂布厲聲道,「拿戟來~~」
「將軍,快撤吧!」
侯成和帳中的親兵轟然跪倒。
呂布聽聲辯位,將跪在面前的侯成一腳踢翻,厲聲道:「滾開,拿戟來~~」
侯成搶前一步抱住呂布大腿,哀求道:「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撤吧!」
「啊!」
呂布大吼一聲,狠狠一拳揮出,竟將面前的桌案一拳捶成兩截,發出轟然一聲巨響,置於桌案上的物品嘩啦啦散落一地,侯成察顏觀色已知呂布心生退意,便悄悄地爬起身來,手一揮。厲聲道:「快,準備渡船,護將軍過河。」
侯成當先搶出大帳,只見整個大營已經像煮開的開水般一片翻騰,不時有火箭漫空攢落,引燃營中的易燃之物,到處都是通紅地火光,灼得人鬚髮皆枯,呂布頭上纏著紗布找不準方向,一不小心便撞上了一處燃燒的火頭。身上的戰袍頃刻間便燒了起來。
侯成趕緊搶上前來,用衣袍將呂布身上的火苗給撲滅。然後拉著呂布說道:「將軍小心,請這邊走。」
呂布慌亂中拉住侯成。任由侯成牽著前行。
「不要走了呂布!」
「不要走了呂布!」
「不要走了呂布!」
侯成率領數十親兵護著呂布堪堪趕到渡口,忽聽身後不遠處響起綿綿不息的吶喊聲,直似山崩地裂,熊熊燃燒的火光中,但見刀光霍霍,人影幢幢,到處都是敵軍的身影。最近的一夥馬躍賊兵距離渡口已然只有三十步之遙。
「你們,還有你們。」侯成以手中鐵槍往一掃守在渡口邊的并州將士,疾聲命令道,「守住渡口,任何人膽敢靠近渡口,殺無赦!」
「遵命。」
駐守在渡口的幾十名士兵虎吼一聲。挎刀守住渡口。侯成這才與數十名親兵扶著呂布登上其中一艘渡船,正欲下令渡河時,忽有眼尖地親兵手指前方寬闊的河水水面淒厲地尖叫起來:「將軍快看。河上有木筏。」
「嗯!?」
侯成倒吸一口冷氣,霍然回首,只見前方寬闊地水面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幾隻木筏,藉著背後大營燃起的沖天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當先一隻木筏上傲然肅立著一條鐵塔似地大漢,大漢赤裸的虯肌在火光的照耀下散發出古銅色的肌膚,一看就知道是個狠角色。
大漢身後的幾隻木筏上,肅立著數十條同樣上身赤裸的精壯漢子,皆手持珵亮鋒利的腰刀,殺氣騰騰、攔住了去路。
「想走嗎?門都沒有!」當先木筏上地赤膊大漢大喝道,「奉軍師之命,周倉在此等候多時了,哈哈~~」
「哈哈哈~~」
大漢身後,數十條赤膊的精壯漢子跟著仰天大笑起來。
呂布雙眼被紗布纏住,什麼也看不見,只得問侯成道:「侯成,發生了什麼事?」
侯成倒吸了一口冷氣,向呂布道:「將軍,河面上有人攔住去路,敵軍人多,我軍兵少,恐難以抵擋,不如暫且回到河西大營?」
「將軍不可。」一名親兵急勸道,「大營已被敵軍攻破,折回去只能自投死路,何不冒死前衝,或許還能衝破敵軍木筏的阻攔、僥倖衝破包圍!小人不才、願為前驅,替將軍殺出一條血路。」
見一名小卒都如此驍勇,侯成心中汗顏,把手中的鐵槍往前一引,厲聲道:「弟兄們,殺!」
……
美稷,四門甕城。
因為連續十數日高強度勞動而筋疲力盡的奴隸們被分成四批分別驅趕進了四門甕城內,當沉重的城門轟然合上時,甕城四周地城牆上忽然出現了黑壓壓的守軍,每一名守軍將士的手中都拿著一柄長弓,一支支鋒利地狼牙箭已經綽於弦上。
到了這時候,再愚蠢的奴隸都已經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樣的命運了。
「你們這些奸賊,說話不算數。」一名匈奴奴隸憤怒地咆哮起來,「你們答應過的我們的,只要我們投降,就不殺我們,只要我們做夠了三年苦役,就還我們自由,為什麼要撒謊謊,為什麼要殺了我們?」
「為什麼要撒謊?」
「為什麼要殺我們?」
無助而又絕望的奴隸們憤怒地咆哮起來,靠近城門的奴隸更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瘋狂地撞擊著厚實的城門,試圖將緊閉的城門給撞開,不過這一切只能是徒勞。
高順按劍肅立城樓上,面無表情地俯視著甕城裡的奴隸,奴隸們哭喊著、咆哮著,跳罵著,拍打著。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目睹奴隸們臨死前的眾生相,高順臉上的表情不喜亦不悲,有地只是從容與冷漠。
只有見慣了血雨腥風、和經歷了無數慘烈血戰的老兵,才會從骨子裡流露出這份從容和冷漠。
「弓箭手~~備。」
高順鏘然抽出佩劍,冰冷地高舉過頂,目光一片清冷,肅立在城樓上的陷陣營將士將手中的長弓呼喇喇地舉了起來,倏忽之間,一張張長弓已經被挽滿,一支支冰冷的箭簇已經瞄準了甕城裡那些手無寸鐵的奴隸們。
見慣了生死的老兵們目光冷冽、表情古井不波。而一些從未上過戰場的親兵則驚恐地閉上了眼睛,再不敢看一眼甕城下那一片人間煉獄般的慘象。
「放箭!」
高順一聲清喝。高舉的佩劍冷冷地斬落下來,弓弦響處。箭如雨下,綿綿不息地罩向擁擠在甕城裡地奴隸,慘叫、哀嚎聲霎時交織成一片,毫無抵抗能力的奴隸們一片片地倒了下來,倒在了血泊之中。
「篤篤篤~~」
沉悶地破敗聲中,渡船前行的勢頭猛地一頓,與疾速對進地數只木筏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藉著相對而進的強大慣性,木伐前端削尖的木樁輕易地刺穿了渡船的船體,頃刻間便將渡船和木筏連在了一起。「給老子下去吧!」
周倉大吼一聲,手中的長木竿掄圓了橫掃而過,將立於船頭的十幾名并州士兵掃落到了河水裡,再以木竿撐住木筏順勢一躍。鐵塔似的身軀已經像頭大鳥般掠空而起,一躍登上了渡船地船頭。
「咚!」
周倉雙腳落在船頭,發出一聲悶響。沉重的身軀直壓得渡船一陣搖晃,又有兩名立於舷側的并州士兵立足不移,慘叫著摔落在河水裡,并州士兵雖然驍勇善戰,卻大多不習水性,落水之後撲騰了兩下便慘遭滅頂之災。
「殺!」
侯成厲吼一聲,挺槍直撲周倉,周倉哈哈一笑,以長木竿一撐甲板,鐵塔似的身軀再次躍起,再落下來時恰好落在渡船最寬處的側舷上,周倉這兩百多斤肉帶著慣性重重地砸在渡船的船舷上,頃刻間就造成了一陣劇烈地搖晃。
侯成立足不穩,腳下一飄已經狼狽地摔倒在甲板上,雙手撲騰兩下,手中的鐵槍早已經哧溜一聲遠遠地飛了出去、扎進了河水裡。
「哈哈。」
周倉大笑兩聲,兩步搶上前來飛起一腳將侯成踢進了水裡,侯成不習水性落水之後連嗆了兩口水,才掙扎著浮出水面,淒厲地哀嚎起來:「救~~命,救命啊,我投降,快救救我,嗚哇~~咕嘟咕嘟~~」
「真是廢物。」周倉哈哈大笑,疾聲道,「弟兄們都聽仔細了,誰也不許救他。」
「遵命。」
周倉身後的水賊們轟然應諾。
「嘿嘿。」
周倉低笑兩聲,再轉過身來將手中地長木竿只是隨便揮舞一下,渡船上最後剩下的十幾名并州士兵便連連後退,簇擁著呂布退到了渡船的船尾,再往後退卻要掉到河水裡去了,呂布雖然看不到卻聽得見,當時就悖然大怒道:「拿本將軍的方天畫戟來。」
「還想逞英雄?」周倉冷冷一笑,回顧身後士兵道,「弟兄們,給老子把這大船給弄翻了。」
「好勒。」
登上渡船的水賊們答應一聲,呼喇喇全湧到了渡船的左側,等渡船側了過來又呼喇喇地湧到右邊,這樣反覆沒幾下,渡船便倒扣了過來,死命抓住船舷不肯撒手的十幾名并州士兵,還有呂布一起被扣到了河水裡。
「噗通。」
周倉縱身躍起,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不及片刻功夫,周倉精壯的身影便從水裡冒了出來,一手提著呂布的方天畫戟,一手扯住呂布的髮髻一會將之拎出水面、一會又將之摁入水裡,仰天大笑道:「抓到了,哈哈哈,老子抓到呂布了。」
可憐呂布在陸地上驍勇無雙,可掉到水裡灌了一肚子河水之後卻只能任由周倉擺平,居然毫無反抗之力。真可謂虎落平陽遭犬騎了。直到呂布閉過氣去,周倉才將之拖死狗一樣拖到了木筏上,早有一夥水賊湧了上來,七手八腳將呂布綁了起來。
「咻~~」
見擒住了連許褚都戰不敗的并州軍主將呂布,周倉難免心中得意,不想樂極生悲,陡聽破空聲響過,旋即有勁風掠面而至,憑著武將的本能和無數次死裡逃生地生死經驗,周倉在間不容髮之際往旁邊一躲。
「呲~」
利器剖開的軀體的清脆聲中。周倉感到整個左半邊身軀陡然一麻,霍然低頭只見一支足有拇指粗的狼牙箭已經把自己的左肩整個射穿。強大的力量從箭枝上傳來,將周倉強壯的身軀整個帶得飛了起來。又仆地摔倒在木筏上。
「將軍!」
「將軍?」
「快救將軍。」
水賊們大吃一驚,七手八腳上前欲救周倉時,黑暗中再次響起一聲刺耳的破空聲,又有四枝普通的狼牙箭同時射至,無情地射穿了五名水賊的軀體,其中一箭更是連續射穿了兩名水賊地咽喉,一箭兩命。
「不要管我~~」周倉掙扎著坐起身來。厲聲大吼道,「快結果了呂布,快!」
一名水賊揚刀欲砍,一枝沉重的鐵槍早已經破空射至,冰冷地刺穿了他地胸膛,將他整個人都帶得飛了出去。遠遠地釘在了倒扣水中、尚未沉沒的渡船船底上,尚沒嚥氣地水賊嗚咽一聲,雙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手中的鋼刀噗通一聲滑落在水裡。
「咳咳~~」
呂布劇烈地咳嗽兩聲,終於甦醒過來,甫一睜眼(在剛才被周倉蹂躪之時,纏於頭上的紗布已經散去),朦朦朧朧中只見一柄寒晃晃的鋼刀正照著自己的頸項砍落下來,呂布心膽俱裂,急欲閃避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沉重如山,居然難以動彈分毫。
「鏘!」
呂布自忖必死之時,一截鐵槍橫空殺出,堪堪架住了砍落的鋼刀,激濺四射地火星中,呂布耳畔響起了張遼清朗的大喝聲:「將軍,張遼來也~~」
……
并州大營前。
馬躍、賈詡在數百鐵騎的護衛下遙遙觀戰。
「報~~褚將軍已經攻破外營。」
「報~~韋已經踹破主營。」
「報~~句突將軍已經搶壓野牛渡口,奪得渡船一艘。」
「報~~州軍已經瓦解,我軍正在肅清殘敵。」
「報~~倉將軍攔江截擊,已經生擒并州軍主將呂布。」
「好!」馬躍忍不住擊節奮然道,「此戰若勝,周倉當立頭功!」
賈詡亦微笑道:「詡~~喜主公。」
「哈哈。」
馬躍笑聲未已,前方又有快馬疾馳而來,淒厲地高喊道:「水賊隊遭遇河水對岸并州援軍襲擊、傷亡殆盡,敵軍主將呂布也被救走!」
馬躍臉色一變,急道:「周倉呢?」
「周倉將軍身披數箭,落水身亡。」
「什麼!」馬躍大吃一驚,失聲道,「身披數箭,落水身亡?」
「呃~~」
賈詡也驚呃一聲,一口氣沒緩過氣來差點活活給嗆死。
……
(網)次日黎明。
河水東岸,呂布大帳。
呂布虛弱地睜開雙眼,望著張遼感慨道:「文遠,這次若非你率人拚死相救,本將軍險些喪命於賊手矣。」
張遼抱拳作揖,肅容道:「替將軍效勞乃在下份內事耳。」
布點了點頭,肅容道,「文遠,從現在開始,你便是本將軍帳前親衛隊長。」
「嗯?」張遼愕然抬頭,迎上呂布激賞的目光時,張遼才鏘然單膝跪下,朗聲道,「末將領命。」
河水西岸,野牛渡口。
馬躍瞪著血紅的眸子厲聲喝問句突:「怎麼,還沒有找到?」
句突不敢正視馬躍凶狠的眼神,黯然搖了搖頭。
「找,繼續找!」馬躍厲聲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找到周倉地遺體,本將軍絕不罷休,傳令,所有會泅水的將士全部下水,不會水的就沿河岸往下游尋找,直到找著周倉地遺體為止,快去~~」
「遵命。」
句突凜然答應一聲,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目送句突策馬疾馳而去,馬躍霍然轉身望著浩瀚的河水水面,烏黑的眸子一片深沉,周倉,老子知道你還活著,你小子沒這麼容易死,你一定還活著!
「咳~~」賈詡乾咳一聲,低聲說道,「主公,既然現在已經擊破了呂布的并州鐵騎,便不應該再在野牛渡繼續逗留了,現在應該火速回師美稷,準備迎擊另外三路大軍,遲恐美稷有失、則大勢不妙。」
憑心而論,賈詡很不願這個時候和馬躍說這些,可他可身為軍師,不能不開這個口。
「住口!」馬躍勃然大怒道,「本將軍曾對天盟誓,絕不拋下任何一名弟兄!在沒有找到周倉下落之前,本將軍絕不離開野牛渡半步。」
馬躍的反應早在賈詡預料之中,可賈詡不能不盡他軍師的職責,繼續勸道:「如果大軍在野牛渡逗留不歸,美稷一旦有失,則十數萬婦孺恐將不保,請主公以大局為重,且不可因為周倉一人而貽誤大局啊。」
賈詡話音方落,聚集在馬躍周圍的數千漢軍將士皆怒目以對!在這些頭腦簡單的士兵看來,勸說主公放棄生死與共的弟兄簡直不可饒恕,如果不是看在馬躍平素極為敬重賈詡的份上,這些大兵頭只怕早就一擁而上將賈詡亂拳揍死了。
馬躍霍然轉過身來,迎向數千將士憤怒的目光,斬釘截鐵地說道:「本將軍再說一遍,就算是死,也絕不拋棄任何一名弟兄,在沒有找到周倉之前絕不離開野牛渡半步,就算因此賠上美稷城裡的十幾萬婦孺也在所不惜!」
數千將士的眸子都變得無比灼熱,馬躍熱血而激烈的言語輕易地煽起了這些士兵心底最原始的血性!
……
美稷城。
「嗚嗚嗚~~」
「咚咚咚~~」
幽遠綿長的號角聲和激烈的戰鼓聲響徹長空,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兩支大軍就像是黑壓壓的蟻群,東西對進、向著美稷城席捲而來,獵獵飄蕩的旌旗遮蔽了驕陽,聳立如林的槍戟映寒了長空,黑壓壓的鐵甲匯聚成一片猙獰的泣洋。
涼州軍和冀州軍終於兵臨城下!
郭圖肅立美稷城樓之上,任由旌旗的飄帶獵獵拍打著自己瘦削的臉龐,佈滿血絲的眸子一片深沉,該來的~~於還是來了,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快要結束了,就要結束了,這一刻,郭圖的神情顯出前所未有的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