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冰冷的雪水自樹梢悄然滴落,濺在郭圖鼻尖上,郭圖激泠泠打了個冷顫,甩了甩腦袋,目光無意中掠過左側那片密林,忽然發現一群飛鳥正從林中驚起,郭圖頓時心頭一沉,空寂寂,飛鳥驚林,莫非林中埋有伏兵!?
但郭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推測,如果山賊也能用計,那母豬都會上樹了。
趙謙忽然側起耳朵,沉聲問郭圖道:「公則,什麼聲音?」
郭圖側耳凝聽片刻,惑然道:「只有將士廝殺的聲音。」
趙謙道:「不對,聲音來自左前方,不是廝殺的聲音。」
「左前方?」
郭圖聞言心臟不爭氣地劇跳了一下,倏然轉過頭來,凝神細聽片刻,果然聽到了陣陣詭異的聲音,似雷聲,又似洪峰,只片刻功夫,那聲音便已經放大許多,留在原地沒有參與肉搏的弓箭手們也聽到了這聲音,紛紛轉頭察看。
「灰律律∼∼」
趙謙和郭圖胯下的戰馬同時開始狂躁起來,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種危險。
「旗!一桿大旗!」
一名眼尖的弓箭手忽然淒厲地尖叫起來,伸手指著左前方。
趙謙、郭圖同時倒吸一口冷氣,只見暗沉沉的天穹下,一桿血色大旗自密林中詭異地出現,淒艷的旗幟中繡著「八百流寇」四個金色大字。血色大旗下,黑壓壓一片騎兵正漫山遍野地衝殺過來,馬蹄翻飛、泥草四濺,猙獰的殺機充盈天地之間,那一片珵亮的鋼刀已經高舉空中,閃爍冰冷的寒芒。
漢軍弓箭手們開始騷動起來,紛紛左顧右盼,眸子裡流露出莫名的恐懼。
「八百流寇!」趙謙倒吸一口冷氣,顫聲道。「竟然是南陽的八百流寇!他們怎麼流竄到穎川來了,袁術匹夫,害死我也∼∼」
竟然是清一色的騎兵!郭圖心頭陰冷,眉宇緊鎖,漢軍的步兵隊已經和對面山賊纏成一團,這時候要想收兵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八百流寇雖然人少卻都是衝擊力強大地騎兵,而且還挑在這個時候突然殺出,還真是讓人傷腦筋啊,真的就沒辦法抵擋了嗎?
……
馬躍策馬揚刀,奔行在騎陣最前方,血色披風自他肩後獵獵飄蕩,啪啪作響,平緩的坡地自他腳下潮水般倒退,漢軍密集的弓箭手陣列像待宰的綿羊,在他面前緩緩展開,馬躍仰天長嘯,森冷的殺機自他的眸子裡傾洩而出,在漢軍將士的眸子裡,他看到了恐懼,無盡地恐懼……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八百流寇不但要從肉體上消滅漢軍,還要從精神上摧殘他們!
「死∼∼」
馬躍大喝一聲,奮力策馬,戰馬悲嘶一聲騰空而起。凌空跨越十步之遙,又如千鈞大山般從空中重重壓落下來,耀眼的寒芒迷亂了漢軍將士的眼睛,沉重的厚背鋼刀已經藉著強大的慣性狠狠斬落。
「噗∼」
血光飛濺,一名漢軍弓箭手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整個已經被劈成了兩半。
馬躍身後,八百流寇像潮水般掩殺而至,每一名流寇皆挺直了身軀,手中腰刀奮力揚起,做出了劈砍的動作。
「轟∼∼」
八百流寇的騎陣帶著強大的慣性,就像一波滔天的巨浪,鋪天蓋地罩了下來,頃刻間就將可憐地漢軍弓箭手淹沒,上千柄鋒利地腰刀無情地斬落下來,在空中劃出上千道詭異地弧線,霎時間,連綿不絕的慘叫聲沖宵而起,毫無招架之力的弓箭手們血濺當場,紛紛哀嚎著滾倒塵埃。
對面密林邊緣。
鄧茂奮力一刀,重重地斬在一名漢軍盾牌上。木製盾牌頃刻炸裂,漢軍錯愕之際,鄧茂的鋼刀已然旋轉而至,輕飄飄地從他頸項間劃過,激血飛濺中,一顆頭顱已然凌空拋起。鄧茂一刀斬殺漢軍,倏然回頭,只見馬躍的八百流寇已然伏兵盡出,像狼入羊群一般,對漢軍後陣的弓箭手展開了無情的屠戮。
狂熱的激情自鄧茂的眸子裡熊熊燃起,因山賊死傷慘重而造成的鬱悶頓時一掃而空,鄧茂縱身一跳,躍上塊巨石,振臂大吼道:「弟兄們,馬大頭領的八百流寇殺到了,我們就快要贏了,跟漢軍拼了∼∼」
「拼了∼∼」
山賊們紛紛響應,操起鋤頭、木棍、石頭向漢軍發起了瘋狂的反撲,即將崩潰地局面竟然又變成了混戰。自後督陣的漢軍都尉狼一樣盯著巨石上振臂怒吼的鄧茂,眸子裡掠過一絲的殺機,一柄鐵胎弓悄然來到他的手中。
「咻∼∼」
銳利的破空聲響地,鄧茂的身軀重重地一頓,然後低頭死死地盯著自己胸口,只見一截箭翎正在胸口微微顫抖,鄧茂奮力舉起右臂,死死地指著前方,有殷紅的血液自他的嘴角溢出,生氣正如潮水般從他體內退走,原本明亮地眼神逐漸黯然了下來。
「呃∼∼」
鄧茂輕輕歎息一聲,雙膝一軟跪倒在巨石上,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一截滴血的狼毫自他的背心穿出,兀自閃爍著冰冷的寒焰。
漢軍都尉冷冽一笑,收起鐵胎弓正欲揮刀重新加入戰團,致命的斬擊驟然自背後襲至,冰冷的質感自胸際一掠而過,一騎如同來自地獄的騎兵已經從他身側策馬疾馳而過,騎士手中那柄鋒利的鋼刀,正閃爍著異樣的寒芒。
周倉一刀撩過,絕不停留,策馬撲向下一名漢軍士兵。
當馬躍、管亥率300騎衝擊漢軍弓箭手時,周倉與裴元紹率剩下的600騎掩殺漢軍步兵後陣,與山賊對漢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漢軍都尉緩緩低下頭來,胸前鐵甲依然,一絲殷紅的血跡突然從鐵甲縫裡激濺出來,沁成一道斜斜的血線,下一刻,他吃驚地看到自己的上半截身體正從自己的下半截身體上緩緩滑落……
「啊∼∼呃!」
漢軍都尉淒厲地嚎叫起來,旋即嘎然而止,兩截失去了生機的屍體仆然倒地。
「殺呀∼∼」
趙謙翻手抽出寶劍,淒厲地嚎叫著,策馬前衝,試圖做困獸之鬥。
管亥鐵塔似的身影踩著滿地屍體如飛而至,冷冽地迎上了趙謙。
「當∼∼」
趙謙地長劍輕飄飄地斬在管亥的長刀上,發出一聲脆響,巨大的反震力傳來,趙謙虎口一麻,長劍已經脫手飛去,自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弧線,噗的刺進了一名倒霉的漢軍弓箭手的腦門,那漢軍弓箭手狼奔的腳步猛然一頓,然後像被鋸倒地木頭般直挺挺地倒了下來。
「去死∼∼」
管亥暴喝一聲,左手一撩已經將趙謙從馬背上拎了起來,趙謙人在空中,管亥的長刀已經疾風驟雨般攢刺在他的胸腹之間,自天上落地這短短的瞬息之間,管亥至少刺出了數十刀,趙謙的胸腹已經血肉模糊。
「喝∼∼」
馬躍目光一厲,手中鋼刀閃電般斬出,鋒利的刀刃劈開空氣,發出鋒利的尖嘯。
郭圖的臉色頃刻一片煞白,恐懼地閉緊了雙目,一絲冰寒瞬時襲至,郭圖感到頸側一涼,旋即有嗡嗡的餘音久久不竭。莫非,這便是死亡的滋味?郭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頃刻間迎上一對冷厲地凶眸,頓時又嚇地尖叫一聲。
馬躍嘴角綻起一絲鄙夷的冷笑。又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你叫什麼名字?」
「小……小人郭……郭圖。」
「郭圖?」
馬躍聞言兩眼一冷,上下打量著郭圖身上那光鮮得體的錦袍綢裘,嘴角旋即浮起一絲狡詐的笑容。
「來人,把這廝綁了!」
馬躍一聲令下,兩名流寇虎狼般撲了過來,將郭圖從馬背上揪下來摁倒在地,在郭圖的掙扎哀嚎聲中,很快就將這廝捆成了結實的粽子。
……
雨下了,又停了。戰事終於結束。
馬躍策馬從山坡上緩緩馳過,衝上了一座凸起的小山包,至山頂時狠狠一勒馬韁,戰馬悲嘶一聲頓時人立而起,前蹄凌空一陣踢騰,然後重重頓地。馬躍巋然端坐馬背之上,高舉厚背鋼刀,傲然俯視整個戰場。
所有的流寇、山賊,只要還有一口氣的,都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每個人屏住呼吸盯著山頂上的馬躍,狂熱的崇拜正在他們的眸子裡洪水般氾濫。這一刻,在他們眼中,馬躍不是人,而是——神!
「吼∼∼」
馬躍將手中鋼刀狠狠擎起,淒厲地咆哮震碎天宇。
「吼∼∼」
所有人都把手中的兵器擎起,跟著瘋狂地吶喊起來,就像無數頭暴怒地野獸,聚焦在一起咆哮。山包下,郭圖臉色蒼白,以無比恐懼的眼神望著山頂上那個狂暴如獅子般的男人,這個男人的號召力真是令人窒息啊。
……
廣宗城,黃巾軍最後的堡壘。
「呼∼∼」
藉著閃電的亮光,城樓上的黃巾信徒們看到了十幾點黑影正從天邊飛來,並且迅速放大,向著城牆狠狠地壓了下來。
「投石機,是投石機,快找地方藏起來,找地方藏起來∼∼」
張梁聲嘶力竭的咆哮,卻沒有任何人聽到他的聲音,城樓上地黃巾信徒們已經陷入竭斯底裡的狂亂中,對於瞬息即至的厄運毫無察覺。
「轟∼∼」
「轟∼∼」
連續不斷的巨響震碎了幽暗的虛空,廣宗城結實的城牆在劇烈地震顫,在痛苦的呻吟,原本平整光潔的牆面頃刻間已經坑坑窪窪、滿目蒼荑,不時有碎磚斷垣從牆面上剝落,帶著漫天塵埃墜入幽深的護城河中。
「呃啊∼∼」
「救命啊∼∼」
「拉我上去∼∼」
「別踩我的手,哎呀∼∼」
「老二,老二你跑哪去了?」
慘叫聲,呼喊聲在廣宗城樓上衝宵而起。原本狂熱的黃巾信徒們頃刻間亂成一團,許多人猝不及防,在劇烈地震顫中從城頭上一頭栽落下來,有幸運的僥倖抓住了護牆,可他們的好運也僅止於此,很快就有人無情地踩到了他們的手上,然後嚎叫著、痛苦地墜入城牆下,摔死在佈滿鹿角的壕溝裡。
又一塊巨石從空中狠狠砸落。
「大哥。快閃開!」
張梁亡魂皆冒,護著張角狠狠地撞開了擁擠的黃巾信徒,堪堪往右邊閃開了幾步,下一刻,一團巨大的黑影已經呼嘯而至,狠狠地砸落在張梁方才站立的地方,轟然一聲巨響中,濺起漫天碎土,嗆人塵煙。
十數名沒來得及閃開的黃巾信徒頃刻間就被砸成了一團肉泥,待塵煙散去,藉著不時劃過的耀眼閃光。周圍的黃巾信徒們驚恐地發現,一塊足有數百斤重的巨石已經狠狠地砸進了地面,巨石與青磚牆面之間縫隙裡,兀自留出兩截赤腳的腳尖,還有一雙滴血的手掌仍在微微掙動。
「嘩啦啦∼∼」
坍塌的聲音驟然響起,可憐的城垣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劇烈的摧殘,頃刻間垮塌下了一大角,擁擠在這一片城樓上地黃巾信徒們遂和碎磚斷垣挾裹在一起,翻翻滾滾地滑落到了城樓之下,被活活埋入了碎土煙塵之中。
漢軍後陣。
朱雋表情陰冷如霜,右臂再次往前輕輕一壓,傳令兵手持令旗策馬疾馳而去,淒厲地號子聲響徹長空:「將軍有令,弓箭手∼∼∼進攻∼∼」
……
鄧茂的屍體冰冷地呈放在馬躍腳下,廖化、彭脫單膝跪地,滿臉沉痛,兩人身後,來自青碭山、青牛坪、白虎嶺的山賊們排列成散亂地陣形,經過慘烈的惡戰,剩下約有1000多人,大多身上帶傷,皆神情淒惻。
漢軍的戰鬥力不是吹出來的,趙謙的漢軍雖然只是郡國兵,可戰力比起山賊來卻仍舊強橫許多,如果不是馬躍的八百流寇湊巧趕到,殺了趙謙一個措手不及,縱然鄧茂三人合力,集2000餘山賊與漢軍決戰,亦是毫無勝算。
山賊傷亡慘重,本在馬躍預料之中。
若不是依靠山賊消耗了漢軍的銳氣,八百流寇要想擊潰漢軍就不會這麼輕鬆!八百流寇可是精銳,也是馬躍的心血,他可不願意這些精兵白白損耗在這樣的混戰當中,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犧牲一百名山賊,也絕不會犧牲一名流寇。
當然,這些想法,馬躍絕不會說出來,而只能藏在心裡。
「青碭山的弟兄們,你們是鄧大當家的好兄弟,就是我馬躍的好兄弟,鄧大當家已經去了,可我馬躍還在!從今天開始,只要我馬躍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扔下弟兄們不管,有我馬躍一口吃的,就絕不餓著弟兄們,有我馬躍一口湯喝,就絕不渴著你們!八百流寇誓死與你們在一起,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馬躍身後,原本鴉雀無聲的流寇們紛紛振臂長嘯。
感激的神情在每一名山賊的眸子裡洶湧澎湃,這些曾經的淳樸的農夫激動得跪倒在地,亂哄哄地囂叫起來。
「我們跟你走。」
「我們聽大頭領的。」
「俺老裘這百來斤肉就賣給你了。」
「大頭領,你一定要帶著弟兄們替鄧大當家報仇哇∼∼」
廖化與彭脫交換了一記眼神,都從對方地眸子裡看到了拜服,馬躍的兵鋒他們已經見識過了,八百流寇的驍勇即便是趙謙的精銳漢軍亦難擋其鋒!馬躍為人也仗義,這樣的頭領還有什麼好說的,把命賣給他也值!
廖化、彭脫與馬躍一樣,都是黃巾出身,曾經相同的身份很容易就讓他們從內心深處接納了馬躍。
「大頭領,廖化願效犬馬之勞!」
「大頭領,彭脫願效犬馬之勞!」
馬躍上前一步,將廖化與彭脫扶起,沉聲道:「兩位當家的,有件事情還要辛苦你們。」
廖化與彭脫同時拱手道:「願意效勞。」
馬躍道:「今漢軍雖敗,然我軍也人疲馬乏,又缺糧難以持久,當務之急是搶在官府知道漢軍兵敗消息之前,攻陷一座大城,供弟兄們休養生息,恢復元氣,我意率八百流寇輕裝疾進,奔襲襄城,煩勞兩位當家地盡起山中老幼,尾隨而進。」
廖化失聲道:「大頭領意欲攻打襄城?」
彭脫亦勸道:「大頭領,襄城有堅城可守,又有重兵駐守,八百流寇雖然驍勇,卻都是騎軍,缺乏攻城器械,恐難以圖之。」
馬躍凝聲道:「不勞兩位當家的費心。襄城,某誓取之!」
「這∼∼」
廖化、彭脫凜然,見馬躍自信滿滿的樣子,不像是說笑,更不像是要去送死的樣子,驟然間想起八百流寇曾經攻陷過南陽郡治宛城,宛城尚且能夠攻陷,區區襄城自然是不在話下了,當下廖化二人不再多說,自去青碭山寨中整頓老幼婦孺不提。
其實按馬躍本意,是不願意帶上這些婦孺的,帶上他們只能拖累大軍,結果大家都被玩死!可青碭山的婦孺畢竟是山賊的家屬,而鄧茂又剛剛英勇戰死,如果馬躍此時下令拋棄山中婦孺,未免令人寒心。
……
洛陽,德陽殿。
靈帝高踞龍椅之上,呵欠連天、無精打采。
大將軍何進使了個眼色,太傅張溫會意,出班跪倒在丹墀之下,高舉牙芴奏道:「啟奏陛下,西涼北宮伯玉、王國、邊章、韓遂等人舉眾反叛,自稱將軍,金城太守陳懿被殺,涼州刺吏耿鄙八百里加急求援,具言涼州局勢崩壞,百姓有倒懸之危,懇請吾皇發兵征討。」
靈帝懶洋洋道:「准奏,就以卿為主將,護軍校尉周慎、驍騎尉董卓為副將,率軍5000征討之。」
張溫三呼萬歲,喜滋滋地爬了起來,與何進交換了一記眼色,退了回去。
中常侍張讓眉頭一跳,心知何進又要藉機安插心腹出外統兵,以內外勾結掌握大漢兵權,若是讓何進這屠戶兵權在握,則恐死無日矣!張讓遂不甘落後,跪倒在靈帝御案前,陰陽怪氣地說道:「陛下,而今黃巾未滅,各州匪患猶烈,朝廷四處用兵,致使京畿、三輔防禦空虛,倘賊寇驟爾來攻,如何是好?」
張讓此言一出,朝中不少文官武將亦聞之色變,自黃巾禍起,朝廷累次發兵征討,南北二營精銳漢軍幾乎調譴殆盡,如若這時候有外敵來襲,還靠誰來保衛京畿三輔?
靈帝聞言驚道:「朕險些誤了大事,這便如何是好?」
張讓道:「可於西園設八校尉,招募新兵,日夜操練,進則可保京畿、三輔無憂,出則可統帥天下軍馬,剿滅匪逆。」
靈帝道:「善,就如卿所言,於西園設八校尉。」
張讓道:「中常侍搴碩允文能武、頗通兵法,可為上軍校尉。」
靈帝道:「准奏。」
何進聞言大驚,如此一來,中常侍搴碩那閹貨就要統領大漢天下十三州又一部的所有軍馬了?遂慌忙出班奏道:「陛下,臣……」
靈帝又打了個呵欠,不耐煩道:「大將軍休再多言,退朝。」
張讓陰陰一笑,一甩拂塵走到金階之前,尖著嗓子道:「廷議結束,百官罷朝∼∼」
何進退朝返回大將軍府,兀自悶悶不樂,張讓依仗靈帝寵幸,設置西園八校尉可謂厲害,不但將拱衛京畿、三輔地漢軍歸於麾下,還一下子就將天下軍馬的調度之權亦收於囊中,他這個當朝大將軍幾乎就成了擺設,成了傀儡了。
何進正對著火盤喝悶酒時,忽報車騎將軍何苗、司空袁逢偕司徒袁隗過府來訪。
何進正欲譴人去請,聞言喜道:「快快有請。」
片刻之後,何苗、袁逢、袁隗三人魚貫進了內室,一見何進,袁逢就說道:「大將軍禍至矣!」
何進神色一動,問道:「周陽(袁逢表字)何以教我?」
袁逢道:「閹貨設八校尉,意欲盡掌天下兵權,野心不小,若兵權盡入閹貨之手,則天下危矣。大將軍可連夜入宮去見皇后,務要安排可靠之人擔任諸部校尉,以免閹貨大權獨攬,則勢難挽回。」
何進擊掌道:「善,然則何人可為校尉?」
何苗提議道:「公路(袁術)年少英雄,新敗八百流寇於南陽,可為中軍校尉!」
司徒袁隗道:「孟德(曹操)為人剛正不阿,視閹貨如世仇,可仍為典軍校尉。」
何苗沉吟道:「本初(袁紹)亦頗通軍事,可為下軍校尉。」
司空袁逢道:「侍中鮑鴻、馮芳亦忌恨閹貨,可為左右助軍校尉。」
何苗補充道:「侍郎淳於瓊、趙融可為左右校尉。」
何進道:「吾當即刻擬好名單,呈送皇后秘奏天子。」
司空袁逢道:「閹貨素遭軍中將士忌恨,急切間恐難物色合適人選。將軍亦急圖之,遲恐生變。」
……
魯陽,袁術負手立城頭,正仰望滿天星辰。良久始幽幽一歎。
出征穎川的大軍已經雲集魯陽,糧草和輜重仍在從各縣運來途中,是以大軍出征還需些時日,好在袁術倒也不急在一時,此去穎川,征討滅八百流寇只是幌子罷了,真正的目的卻是藉機將穎川收入囊中。
南陽郡丞金尚的身影像影子般時刻追隨在袁術身後,此刻見袁術仰望星空歎息,不由心頭一動,問道:「將軍可是為何老太爺之事而憂心?」
袁術歎道:「吾受大將軍之重托,出南陽而寇匪逆。老太爺得而復失,生死未卜,既恐流寇以之為要挾,又恐大將軍見責,如何不憂?」
金尚眸子裡掠過一絲陰冷之色,不答反問道:「將軍可知大將軍所憂者何?」
袁術問道:「何也?」
金尚答道:「大將軍所憂者,老太爺身陷賊手且賊寇以之為要挾。令他進退維谷,忠孝難以兩全也。」
袁術目光一冷,低聲道:「元休言下之意,老太爺見歿大將軍不會見責?」
金尚陰惻惻地答道:「恐不憂反喜耳!」
袁術目光一凜,陷入沉思。若按金尚之計,可不顧何真此時死活,即刻向大將軍何進報呈何真死訊,則無論何真是死是活,八百流寇皆不足以借此要挾他或者大將軍了,然則,大將軍何進當真會如金尚猜測的這般,只在乎自己忠孝名聲,而不在乎老父生死?
良久,袁術始長出一口氣,淡然道:「夜深矣,元休且回。」
這可是一次政治冒險,直接關乎將來仕途、袁氏興衰,袁術不能不慎重。
……
襄城南門。
黑壓壓的漢軍鐵騎肅立城樓之下,人未喊,馬未嘶,刀不曾出鞘,箭不曾上弦,然而天地之間激盪地殺氣卻令城樓上的守軍幾乎為之室息。一名白面無鬚地文官自城樓上探出腦袋,戰戰兢兢地問道:「爾等何人?何故引軍至此?」
「混帳,吾乃趙大人賬前主簿,郭圖是也!快快打開城門,恭迎朝廷大軍進城!若是怠慢了朝廷大軍,耽誤軍機要事,唯你是問!」
郭圖仰起頭來,臉色鐵青,大聲喝斥城樓上地襄城令。郭圖身邊,馬躍面情凝霜、目光如炯,令人不敢正視。
襄城令皺眉道:「趙大人賬前主簿?如何不見趙大人親至?又有何憑證?」
「混帳!」郭圖破口大罵道,「本官即是憑證,如何有假!?」
襄城令正自猶豫不決,馬躍斷喝道:「本將率師至此,人困馬乏,可速開城門接濟糧草,如若不然,打破城池,雞犬不留!」
「打破城池,雞犬不留!」
「打破城池,雞犬不留!」
馬躍身後,黑壓壓的騎兵狼嚎響應,城樓上的守軍驚得臉色如土、體如篩糠,襄城尉戰戰兢兢地向襄城令道:「大……大人,還是開……開城門吧,惹惱了朝廷地大軍,我……我們可是擔……擔待不起呀。」
襄城丞也附和道:「是呀,大人,千萬不要給襄城的父老鄉親帶來殺身之禍呀。」
襄城令舒了口氣,無可奈何道:「好吧,開城門。」
聞聽襄城令此言,郭圖神色一鬆,心忖一條小命暫時算是保住了,馬躍則心下哂然,對付這種膽小怕死地地方官,武力威脅始終是最為行之有效的辦法。
在刺耳的嘎吱聲中,厚重的城門緩緩啟開,護城河上的吊橋也緩緩降下,堅城已成坦途,大門已然敞開。
馬躍回眸森然一笑,厲聲道:「管亥去東門,裴元紹去西門,周倉去北門,各領軍一百,不許走脫一人一馬!其餘的弟兄隨我進城,搶錢搶糧搶女人,殺∼∼∼」
「搶錢搶糧搶女人,殺∼∼」
流寇們震耳欲聾的吶喊聲中,管亥、周倉及裴元紹各率一百騎風捲殘雲般向著襄城各門而去,剩下的流寇則追隨馬躍身後潮水般湧進了襄城,可憐守門漢軍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一柄厚重地鋼刀已經冰冷地斬了下來,從他的頸項之間狠狠掠過。
城樓上,襄城令臉色頃刻煞白,頓足道:「此非漢軍實乃賊寇耳,吾等中計矣!」
襄城丞及襄城尉盡皆色變,顫聲道:「大人,城門已失,城中軍少,恐非敵手,這便如何是好?」
襄城令仰天長歎道:「罷了,事已經至此,唯有一死而已。」
說罷,襄城令把眼一閉,從城樓上縱身跳了下來,噗通一聲摔進了冰冷的護城河裡,襄城丞與襄城尉急掩到城樓邊,攀著護牆往下張望,只見襄城令地身影石塊般沉入了護城河裡,從此再未浮起。
襄城丞與襄城尉目光呆滯地回過頭來,只見一桿血色大旗正在他們面前迎風招展,上書「八百流寇」四個金色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