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亞山,大隊的騎士就地解散回去休息,莫德雷德則帶著小李察進入了黑玫瑰城堡,並且將他暫時安置在客房內。這邊的客房位於外堡。隨後,兩個年輕侍女帶來了嶄新的衣服和配飾,並且為浴室的木桶中注滿了熱水。歌頓侯爵安排晚餐時候約見李察,在此之前他要沐浴換裝,並且好好休息一下。
沐浴換裝很快結束,李察躺在了床,他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休息。雖然長途跋涉的疲勞仍在,可是他現在卻無法讓鬧哄哄的腦袋稍稍平息。沐浴時兩個侍女全程在場,小李察連一根手指頭都不用動,就完成了整個過程。事實他曾經試過拒絕和掙扎,卻被侍女輕而易舉的鎮壓下去。她們身姿纖弱,力氣卻比村長還要大,壓制得小李察全無反抗能力,乖乖的被她們從頭到腳,連根到耳縫都洗了個乾乾淨淨。
李察所在的客房面積不大,卻高達五米,只在三米高的位置有一個高窄的窗戶,透進外面的天光。牆壁是黑曜岩砌成的,沒有經過特意打磨,保持了開採出來時候的原始風貌。粗糙的牆面裝飾著掛毯和刀盾,掛毯是深暗的紅色,李察怎麼看怎麼覺得它紅得像是乾涸的鮮血。房間中十分陰暗,如果不以火把照明的話,即使是正午視線也會有些模糊。躺在床,李察只覺得陰森森的氣息不斷從地,牆壁,以及每個角落散出來。而他的血管中卻有火在流著,那是被兩個侍女弄起來的烈火。當時她們還在偷偷嘻笑著。聰明的李察,感覺她們就是有意的。
陰冷和烈火交織在一起,讓李察的腦袋更加混亂了。從離開魯瑟蘭村的那一刻起,不,早至開始啟迪儀式,所有的一切都像做夢一樣,世界顯得極不真實。就在混亂中,響起了敲門聲,晚餐的時間到了。
目的地是位於內堡的晚餐廳,從客房過去有一段長長的距離。跟在引路的侍女身後,李察的印象裡只有大、暗。所有的建築都極為高大,以至於長而曲折的通道雖然有照明,卻無法覆蓋到每個角落,留下大片陰影、晃動的影子、甚至是目光完全無法穿透的黑暗,至於中間曾經過的室外部分,茂密植物枝葉搖弋落下的光影更是擾亂視線,讓人的神經不由自主緊繃。
這個城堡似乎到處都瀰漫著一種淡淡的氣息,縈繞在他身前身後,糾纏著他踏出的每一次腳步。讓他感到自靈魂的排斥和不適,卻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
晚餐廳並非黑玫瑰內堡中最大的餐廳,但是規模也絕對達到了公爵級別,十五米高的大廳極為高遠幽暗,牆壁雖然插滿了火把,火光卻難以照亮穹頂的壁畫。餐桌長二十米,李察一身貴族男孩的盛裝,端坐在餐桌一頭,隔著可供三十人同時進餐的桌子,與自己的父親遙遙相望。
那是一個擁有著奇異魅力的男人,臉始終帶著微笑,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和濃密的短鬚構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歲月已經在他的臉留下一點微不可察的痕跡,眼角爬了些許細密的紋路,那雙深綠色的眼睛清澈純淨,卻讓望進去的人幾乎有沒頂的感覺。他隨意坐著,熟練切削著盤中的烤小羊排,吃得很快,偶爾會喝一口紅酒。他的動作中有種奇異的韻律,其實,即使是最挑剔的禮儀師在場,也找不出他舉止中的任何疏漏。當然,他吃得太快,也太多了些。可是他的優雅卻讓人難以覺察到就在幾個呼吸之間,幾公斤的羊排已經消失。
這是一個非常優雅而有魅力的男人,李察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儘管他很想把手中的銀餐盤扔出去,砸在這個男人的臉。
以後,他會更深刻地瞭解到,想把東西砸在歌頓侯爵臉的人數不勝數。
而現在,小李察忍住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媽媽。直到現在他還不明白媽媽那個願望的含義,但是堅毅、忍耐與智慧讓他知道,在不遠的將來就會明白這個願望深處的含義。
李察努力挺直脊背端坐著,以笨拙的動作對付著食物。面前的食物很豐盛,黑玫瑰城堡大廚房的美食聞名遠近,擁有整個半島最好的紅肉烹製師和糕點師。可是李察完全不知道送進嘴裡的東西是什麼味道。李察從沒有訓練過禮儀,刀叉的握法一看就知道是鄉下出來的,根本不知道貴族就餐的諸多規矩。可是換過衣服的小李察非常的漂亮,沉凝而憂鬱的氣質更是與歌頓有幾分相似,流水般進出的侍女們有不少在偷偷瞄著小李察。李察現在已經算是個少年,再過一兩年可就該有男人的魅力了。
優雅而神奇的消滅了過二十公斤的羊排後,歌頓侯爵才用雪白的餐布擦了擦嘴,笑了。他的嘴很大,笑的時候露出整排雪白的牙齒,亮得有些刺眼。
「你叫李察。」
李察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出聲。他聽得出來歌頓用的是敘述語氣,這句話是不需要回答的。
歌頓笑了笑,說:「你很幸運,因為你姓阿克蒙德;你也很不幸,同樣因為姓阿克蒙德。」
李察這時抬起了頭,迎歌頓的目光,寧定的說:「我叫李察。」
歌頓的目光清澈如水,卻沒有幾個人能夠和他對視。然而李察卻揚著頭,分毫不退。
歌頓先是笑笑,然後歎了口氣,說:「性格和你的媽媽很像!可是她沒有說過你的名字是李察.月歌。」雖然是問句,卻依然是陳述語氣。
小李察猶豫了一下,終於說:「沒有。」現在,他多少明白了一些媽媽的心意。
「所以,你還是姓阿克蒙德,不管你承不承認。」歌頓說。這時他已經完成了所有主菜的用餐,揮了揮手,十名侍女就流水般走了來,把用過的餐點收拾下去,然後換全新的餐具,並且了多達七道的餐後甜點。
歌頓一邊同樣優雅而快地解決著甜點,一邊說:「說點沒用的。即使是最資深的貴族,也挑不出我在禮儀姿態的毛病。可是那些老牌的貴族依然覺得我是暴戶。而另一位大人物,我們都叫他『嗜血的菲利浦』,最喜歡的菜就是生的魔獸肉,要求是從活的本體割下不得過一小時。假如珍稀品種的話,時限可以放寬到一天,而且這位尊貴的大人最喜歡親自用手撕肉入口。但是那些貴族們還是承認他有真正的貴族風範,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李察搖了搖頭,他對於貴族的世界一竅不通。所有的一點知識都是得自莫德雷德,而這位騎士顯然並不算是合格的老師。
「因為這位『嗜血的菲利浦』就是我們神聖同盟帝國最偉大的皇帝陛下!他掌握的力量太強大了,且又喜怒無常,所以那些老牌的真正的貴族們都不願意激怒他。而且,自己的圈子裡如果有這樣一位大人物,可是會有很多實在的利益。這些利益,大到完全無法讓人拒絕。」
李察這次點了點頭,聽懂了一點。
「所以,既然你姓阿克蒙德,那麼就很不幸,你必須變得強大,變得更加有力量!有了實力,世界對你來說就是天堂,而沒有力量哪裡都是地獄!那時,你不需要計較自己是山裡長大的,還是出生於最宏偉壯麗的古堡,也不用像我現在這樣裝模作樣。這些都是虛幻的,對現在的你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你只需要變得強大!因為你姓阿克蒙德,你的血管中流淌著的是阿克蒙德的血液!只要擁有這個姓氏,人們就會對你充滿期望,而且無比之高,如果你只是比普通人強一些,就會使所有的人失望。」歌頓的聲音越來越大,到後來就像是聲聲在耳邊炸響的驚雷,震得小李察頭暈眼花。
李察抓緊手中的刀叉,已經顧不從叉尖毫無禮儀地掉進盤子裡的那塊食物,有點茫然地望著對面那個姿勢仍然保持得無比優雅,卻爆出與之完全不相匹配的震耳欲聾吶喊的男人。
歌頓忽然收斂了雷鳴般的聲音,又露出那迷人的微笑,說:「只要有足夠的力量,你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不管那是有意義的,還是說完全荒謬的事情,就像這樣。」說著,歌頓招來了一名侍女,伸手抓住她胸前的衣服狠狠一撕,整件衣服被撕成兩半,讓她在瞬間徹底的。侍女本能地一聲驚叫,卻立刻把後續的尖叫嚥了回去,雙手老實的放在身體兩側,絲毫沒有露出半點遮掩裸露和小腹的意圖。
餐廳中除了管家和幾名男僕,還有幾名衛兵和十個騎士,他們安靜地靠牆站著,活像一尊尊雕像。把李察從魯瑟蘭接過來的莫德雷德也在其中。這時雕像們都活了過來,當然,他們仍然保持著標準的站姿,但是視線紛紛肆無忌憚地落在侍女的**。她的容貌不算十分漂亮,年輕卻使她身體充滿了活力和誘惑。
李察目瞪口呆,這個場景對他的衝擊實在是過於劇烈了,他還僅僅是個十歲的孩子。自小磨練的韌性揮了作用,他捏牢了刀叉,沒有把它們失手掉下去。
歌頓揮了揮手,侍女才敢撿起自己的衣服,卻不敢用來遮蓋身體,保持著和平時一樣的姿勢,屈膝行禮,然後面對主人們後退出餐廳,直到走廊才敢轉身。她害怕如果失儀地奔跑的話,很可能會有更悲慘的處境。果然,她的身後傳來歌頓的聲音:「李察,本來還想殺個人給你看看的,不過前段時間心情不好,能殺的都殺光了。說起來,其它貴族在這裡安插的眼線還真不少呢!可惜我當時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現在卻沒有人可殺了。」
李察的小臉蒼白,殺人這種事怎麼可以用如此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來?但是餐廳中的所有人,從僕人到騎士卻個個神色如常,似乎主人方才說的只是打些獵物加菜這種再常見不過的事情。直到這時,李察才隱約覺察到古堡中到處瀰漫著某種淡淡的氣息。那似乎是常年累月積累下來的血腥氣。
和正餐一樣,甜點全部吃完時,李察都不知道味道是什麼。他強忍著胃中的翻滾,不讓吃下去的東西湧來。這很難做到,那股血腥氣一旦被覺察到,就變得越來越清晰,在鼻端縈繞不散。
不過李察吃的並不少,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山裡的孩子又一向飯量比較大。歌頓看了倒是很滿意,說:「吃得多才會長得快。李察,你的媽媽有需要你達成的願望?」
李察臉色一變,默不作聲,來了個默認。可是他卻不打算把願望的內容告訴歌頓,只有願望實現的那天,他才會說出來。
歌頓並沒有強迫李察,只是說:「不管你媽媽的願望是什麼,想必實現起來不容易。我不會直接幫助你,更不會給你力量。但是我會給你足夠的機會,讓你變得更強大的機會。至於能夠走出多遠,就全要看你自己了。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在我面前大聲地說話。」
李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歌頓沉吟了一下,說:「我會給你找一位老師,接下來的幾年你都會在她那裡學習。希望你再次回來見我的時候,能夠讓我感到驚喜。這不僅是為我,更是為你自己,為你的媽媽。好了,你先去見見兄弟姐妹,這會是一場……很有意思的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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