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嗎?雖做男子打扮,面上也有修飾,但那清淺的嗓音,晶亮的眼瞳,還有那淡淡的笑容……是她,真的,是她!
南宮傲的目光定定的鎖住她的臉龐,一眨都不敢眨,眼中交織著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就那樣怔怔的站在那,半響都沒有反應,就好像傻了一般。
如陌難得看到他的這種表情,不禁笑道:「南宮傲,你不認識我了……」
她的話還未落音,已被卡在喉嚨裡,整個身子被大力地擁進了一個寬闊的懷抱,那個懷抱有些涼,許是站在窗前被冷風吹得太久的緣故,他的雙臂環住她,很緊,很緊,像是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緊低著頭,埋在她纖細而溫熱的頸項,許久都不曾出過一口大氣,連呼吸都變得極為清淺而小心翼翼。
這種感覺……是她,也只有她,才能帶給他心悸之感。
如陌的眼眶忽然有些酸,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會有這般小心害怕的時候。感受著他的心跳躍的度,她一動也不動,就這樣任他緊緊抱著。
寂靜的屋子,兩人呼吸的聲音,清晰可聞。
過了許久,她才抬手搭上他的肩,淺淺的喚道:「南宮傲。」
「嗯。」他低低的應著,雙肩又緊了緊,不捨地放開她。輕輕的喚聲,飽含了太多的感情。」凝兒……」
「嗯。」她淺淺的應。
「凝兒……」
……
「凝兒……」
……
他一遍又一遍的喚,在她的應聲中,冰涼的心,漸漸回復著溫暖。終於放開了她,往周圍看了一圈,確定只有她一人到來,便略帶緊張地問道:「凝兒,怎麼只有你一人,曄他……他……」
如陌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沒事。」
南宮傲這才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可他既然沒事,為何只有她一人出現在此?」曄在何處,為何沒同你一起來,他可知現今的局勢?」
如陌點了點頭,稍微陳尹後,方道:「他說,累了。」
南宮傲一怔,多麼簡單的一個字,累!是啊,那麼多年了,能不累嗎?但是,以他對曄的瞭解,即使是累,也不可能在當今局勢之下,放任自己偷安,置他於不顧,這,不像是曄的作風。
如陌望著他深思的表情,沒有多言語。只透過他望了窗外一眼,突然想起什麼,立刻問道:「南宮傲,我來的時候,見外面有人似乎在談論什麼陣法,是怎麼回事?還有,我剛剛看了一圈,為何沒見到意瀟,他離開了嗎?」
南宮傲聽她提到意瀟,頓時眸光一變,有些愧疚和擔憂道:「是金軍布下的疑石陣,意瀟他,被困在陣中,已經……兩日一夜了。」
兩日一夜?!如陌大驚,意瀟並非不懂佈陣,這都過了兩日一夜都沒出來,此陣當真如此厲害?頓時,想也不想,便道:「我去找他。」
南宮傲立刻拉住她,急忙阻止:「凝兒,不可。我們已經派了很多人嘗試,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等我們先找到此陣的破解之法,再去不遲。」說著便帶她去看那陣形圖。
如陌只對簡單的迷陣瞭解一些,但面對這種較為複雜的陣法,看了一會兒,什麼也看不出來,因為著急意瀟的安危,頓時,有些心浮氣躁。
就在此時,齊澈匆匆而來,見到如陌,先是一愣,聽如陌叫了他一聲,立刻大喜著上前道:「如陌,你還活著,太好了!我就知道,有王爺在,你們肯定不會有事。易語不信我,整天哭個不停。」他說道易語時的表情,無奈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欣悅。
看來這些日子裡,他們之間的進展不小,如陌很替他們高興,問了易語的情況,得知她的傷早就不礙事,便放心了。隨後一門心思都在那個疑石陣上。」齊澈,你可找到破解之法了?」
齊澈微微點頭,卻是雙眉緊鎖,道:「此陣其實並沒有看起來的那樣複雜,但是,難就難在,雙陣結合相輔相成,有兩個陣眼,需要極有默契的兩人,自兩陣之中依照同樣的方位路線,同時開啟兩個不同的陣眼,這期間不可有任何的停頓,而且,若一人踏錯,兩人性命不保。」
果真是絕妙的設計,這世上能做到完全默契的能有幾人?只是,可惜了,如此絕妙設計,片片遇到的是她和冷意瀟。此陣若是難度在此,她反而不擔心,記得小時候,她常常頑皮,拉著哥哥玩這樣的遊戲,以至於後來,只要一個眼神,他們都會知道對方下一步會如何走。於是,她道:「我去。」
齊澈連忙阻止,她卻笑著道:「若我和意瀟都不能破解此陣,那這世上,估計無人能破。」說罷留給他們一個安心的笑容,轉身帶著滿滿的自信朝著城門外而去。南宮傲與齊澈快地做了一番安排,立即跟了過去,望著那白色的身影凌空飛往城牆下,進入陣中,皆是一臉的緊張神色。
冷意瀟在陣中被困的筋疲力盡,該嘗試的方法,都已經嘗試過了,卻依然出不去,不由得有些沮喪。耳邊是巧妙的陣型帶來的呼呼風聲,擾人思緒,震人耳鳴。陣眼他已經找到,為何就是破解不了?蹙眉凝望,忽然龐大的陣外亮起了火把,抬目四顧,正好在陣中的另一頭,從無數交錯的石縫之中,現出一張美麗的面容,幾分熟悉,幾分陌生。
他身子一震,兩日來的所有疲憊在這頃刻之間,全部一掃而空。
「嫣兒……嫣兒!」他大聲喚著她,卻淹沒在呼呼聲響中,方才想起身在陣中無法用語言溝通。
如陌遙對他,眨了眨眼,像小時候那樣,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
冷意瀟這一刻,完全確定了,她真的還活著,她還活著……頓覺眼眶一熱,雖然一直告訴自己,有南宮曄在,不會讓她有事,但真正確定她還活著的時候,他仍然激動得難以自持。曄,不枉他為此破了自己的誓言,曄果然沒令他失望。
如陌見他一直沉浸在重見她的喜悅當中,忽略了她展露笑容的意義。便衝著他擺了擺手,再次浮出一笑。
冷意瀟看著她的動作以及久違了數年的表情,微微愣了愣,忽覺腦中靈光一閃,明白了她的意思。會心一笑,難怪,即使他找到了陣眼也無法破陣,原來,如此。
兩人相視一笑,彷彿回到了十年前的時光,在彼此的眼神暗示下,開始了第一步的行走,每走一步,便對望一眼確定下一步的走向,直到雙雙在陣眼落腳,頓時,陣門大開,隨後轟隆之聲不絕於耳,兩人一驚,同時朝陣外掠去。
「嫣兒。」來到安全之地,冷意瀟一把將她擁進懷裡。雙眼漸漸濕潤,他的嫣兒,還活著。
「哥哥。」她回抱著他,在他溫暖的懷抱中輕柔地喚著。感受著他身子的輕顫,她覺得好愧疚,這麼多日子以來,他們翻天覆地的到處找她,一定是度日如年,沒睡過一個安穩覺,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還在隱香淵過得無憂無慮,努力追求著自己的快樂與幸福。」哥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冷意瀟輕輕放開她,心痛的搖了搖頭,雙手扶住她的肩,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清雅的面容儘是自責的神情,道:「是哥哥沒用,明明在你身邊,卻保護不了你。讓你……受苦了。」
如陌重重地搖頭,眼淚一下就滑落下來。」不是的,哥哥,不是的!哥哥已經很好了,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看到是她……我,我下不了手……」
一提到那個人,她心裡所有的委屈和怨痛全部蜂擁而來,在哥哥的面前,她不想偽裝,那種痛,真的是刻骨銘心。撲進他的懷抱,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揉成了一團,就像她的心,被揪緊得彷彿要碎裂開。泣聲呢喃:「為什麼是她?哥哥……為什麼那個人會是她?所有的一切……那麼多日子以來,我所承受的一切苦痛,為什麼都是她一手策劃?十年前,她把我當成是報復爹爹的籌碼……十年後,我又成了她對付封國王室的一顆棋子……為什麼,我的不幸,全都要由我最敬愛的人一手促成?」
「嫣兒……」冷意瀟的心因為她的話而揪緊,再揪緊。這些痛,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也同她一樣,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抱緊她單薄的身子,閉上眼睛,沉痛道:「嫣兒,嫣兒……忘了她是我們的母親,就當她只是一個陌生人。這樣……就不會那麼痛苦。」
自欺欺人嗎?那也得做得到才行。她的身子因為抽泣,一顫一顫的,每一滴淚,都落到了她的心裡。
「我也想當她是陌生人,可是,前兩個月,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唯獨記得小時候的事。她的溫暖,她的疼愛,她所有的好……越來越清晰,想忘都忘不了……當我恢復記憶之後,她的殘忍,她的傷害,就像是一把刀,時時割鋸著我的心,叫我痛不欲生……哥哥,我到底該不該恨她?我好想恨她,可是,我又總在恨她的同時,想起她曾經的好,想起她十年前歸來時的驚痛和絕望,還有那日看到的滿頭白……」
她好矛盾,好矛盾。總是掙扎在恨與痛之間,終究是她的心,不夠狠,不夠冷。
他又何嘗不是呢?聽他說失去記憶,心疼地幫她擦拭著眼淚,其實,失去記憶也許對她來說是好事,可惜,總是要恢復的。
那一晚,破了疑石陣,為金軍意料之外,封軍趁其不備軍夜襲,金軍受創,損兵兩萬,退軍三里。
第二日一早,才剛剛睡了兩個時辰不到的如陌,被人連著被子抱了個滿懷,對方激動地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如陌,如陌……你還活著,竟然這麼久不來找我們,想擔心死人啊?」易語一邊責怪,一邊又是狂喜,激動得像是要哭出來。不停的來回打量她,彷彿是在確認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如陌。
如陌一點也沒有睡眠不足被吵醒的不悅,見她淚盈於眶,想著這兩日每見一人都是那樣的傷感,便笑著打量她,打趣道:「你這不活的好好的嗎,而且也是正好,給了齊澈安慰美人的機會。」
易語一聽她提起齊澈,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輕嗔了句,沒良心,便與她笑鬧了一會兒。停下動作,望著如陌,咬了咬唇,似是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
如陌一看她這猶猶豫豫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是聽說了只有她一人,明明擔心南宮曄,但又忍著不問。她拉著易語的手,輕歎了一口氣,道:「易語,放心,他沒事。」
易語彆扭的轉過頭,哼哼道:「誰擔心他了。」
如陌望著她,笑得柔軟,還待再說點什麼,正好這時,婉離和莫殘歌到了。
婉離不由分說的跑過來抱著她,這個一向自持的女子,在見到她心中牽掛的小姐平安無恙時,面上的神色從未有過的激動,是對於她劫後餘生的慶幸,欣喜,那麼濃烈。」小姐,幸好你沒事……」
她輕輕拍了拍婉離的肩,笑著道:「讓你們擔心了。」
莫殘歌見她和衣半躺在被窩,便沒進來,只站在門口,幽深的目光遠遠地望了她半響,唇動了動,輕輕的一句話,僅有四字而已:「活著,就好。」
望著他轉身出去的背影,如陌只覺心中一酸。活著就好,短短四字,卻道盡了他所有的心情。
莫殘歌,為人冷漠,一身蓋世神功,對到手的他人夢寐以求的武林盟主之位不屑一顧,對天下局勢,亦不放在心中,唯獨對她,視若生命。他所求,只是她活著。她之願,他無不照辦。
就是那麼簡單!
與易語婉離說了會兒話,梳洗完幾人一起去了偏廳,如陌依然做男子裝扮,暫時除他們幾人之外,還不想讓外人知道她的身份。進屋之後,見南宮傲、冷意瀟、齊澈、莫殘歌都在,正等著她們過來用膳。
早膳過後,如陌將落崖之後所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婉離聽說鸞韻被舊自然開心,再聽她說蠱毒已解,眾人都是欣喜不已,總算可以放下心來。只有齊澈震驚得半響說不出話來。
易語推了推他,笑得揶揄道:「怎麼了?你研究了好久年都沒有結果,這會兒被別人輕而易舉的就給解了,你不甘心啊?」
齊澈無奈瞪她,心中卻是驚駭,張了張口。要解生死蠱,七瓣冰蓮必不可少,沒有他配置的藥方,以及莫殘歌的烈焰神功與王爺的枯寒神功相配合,那麼,這世上能解生死蠱的方法,就只剩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