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曄鳳目微瞇,眸光一利,週身的氣息瞬間變得冷冽無比,沉聲道:「這第三條,是強人所難。」前兩條他都可以接受,但惟獨要他娶別的女人這一條,沒有可能。
灰袍男子微微一怔,早就看出此人非同一般,而此刻的他眉宇間渾然天成的氣勢更是不凡,令十步遠距離之外的他有異常壓抑之感。定了定神,面色不變,平聲道:「此言差矣,我的女兒單純善良,秀外慧中,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好女子,你若娶了她,絕不會後悔……」
南宮曄冷冷截口:「在南某心中,任是再好的女子,亦無法與我的妻子相提並論。若是雲先生強行要南某娶了雲姑娘,只怕到時候,後悔的……是你們。」他冷笑,強逼他人娶妻,還妄想得到愛護,只不過是白日做夢。他南宮曄怎會任人擺佈。
灰袍男子微微一愣,皺了皺眉,暗自沉思。好不容易碰到這樣一位出色的男子,看他的樣子也定然有保護芊兒的能力,恰好芊兒也喜歡他,樁美事,只可惜,此人已心有所愛。他也不是一個喜歡強求之人,但眼前芊兒的終身大事已是迫在眉睫,若還不能為她尋得佳婿以托付終生,他又如何能走得安心。這兩年來,他經常外出,大多也是為此,但是一直以來,未曾尋到能令他滿意之人。
看這名男子面色蒼白,滿眼血絲,神情憔悴,應是身受重傷,又多日不眠,想必是擔憂妻子傷勢所導致,應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雖然還不知道他們夫妻感情究竟有多深,但這名男子給人的感覺,定不是那種甘願受人脅迫之人,若是真逼他休掉愛妻,縱然眼前他為了就醒愛妻而忍氣吞聲,將來也定然不會善待芊兒。如此一來,便是有負初衷。思及此,便道:「既然你如此重視你的妻子,那我就退讓一步,再不休妻的情況下,娶了芊兒,讓她二人身份平等。」
南宮曄想也不想,便蹙眉沉聲道:「不可能。南某此生只會有一個妻子,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決不再娶。因此,恕難從命。」
灰袍男子怔了怔,想不到他做了做樣的讓步,他竟還不同意。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會讓芊兒與人共侍一夫。頓時,眸光犀利,冷聲道:「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乃平常之事,莫非南公子是嫌小女不夠優秀,配不上你?」
南宮曄接道:「雲先生誤會了,雲姑娘是個很好的女子,但南某心中只有愛妻,容不下她人,即便是勉強娶了她,也只會是誤人終生。更何況南某絕不會再讓愛妻傷心,還請雲先生換一個條件。若雲先生執意於此,那南某也許會在無奈之下,做出什麼令雲先生不高興的事情來,到時,雲先生……可別後悔。」
若非必要,他還不願與此人翻臉,畢竟眼前的處境,是他們有求於人。但若是不得已,他也不得不以此相挾,是人就會有弱點,他的弱點是陌兒,而此人的弱點,便是雲芊。雲芊對他們有恩,他並非是不知好歹之人,但若為陌兒,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灰袍男子面色沉了沉,睇視著他,道:「你威脅我?你以為我會怕你的威脅嗎?別忘了,你妻子的命還在我的手中。」
南宮曄面色不改,冷哼一聲,道:「那又如何?南某對愛妻許下誓約,她生我生,她死我死。所以,即便是死,我也不會另娶她人。況且南某已不是死過一兩次的人,只不過,我不敢保證,是否會在痛失愛妻之時,失去理智,讓這裡所有的一切,為我夫妻二人,陪葬。」他將後面一句,咬得極重。頓了頓,目光冷厲,句道:「並且,你不用懷疑,我,絕對,有這個能力。」
灰袍男子神色一凜,隱有怒意。銳利的目光與南宮曄直直的對視了半響。雖然他身無內力,但他的毒術卻是為世人談之色變。看此人如此狂妄,他便給他一點教訓。
袖中之手,一個翻轉,一粒暗紅色毒丸在指尖正欲彈射而出。
南宮曄將這幾乎看不出的細微動作盡收眼底,目光遽冷,身形一動,往一旁的大樹後面掠去,度快如鬼魅,眨眼間,再回到原地,在灰袍男子毒丸未出手之時,手中已多了一個人。正是躲在大樹背後的雲芊。
一個懂醫之人,必定對毒深有研究。南宮曄見灰袍男子在自己凌厲言辭之中,依然沉著鎮定,知他不是一般人。因此,一直在暗暗觀察,小心提防。
灰袍男子大驚,能在重傷之下還能有如此之快的度,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但見他手掐住女兒的脖子,雖能看出沒怎麼用力,但也足以讓他臉色大變。連忙收了手,怒道:「快放開她。你……果然是狼心狗肺之人,她救你性命,你卻如此恩將仇報。」
雲芊雖未曾涉世,性子單純,但卻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女子,她料到她爹是故意支開她。知道她爹善於毒術,擔心對南公子不利,便偷偷跟了來,躲在不遠處的大樹後面觀察。將他們的談話都聽在耳中,她沒想到爹會要求南公子娶她,聽到南公子的拒絕,她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對南公子更是敬佩有加。若是爹當初對娘也如南公子這般意志堅定,那娘也就不會死了。
想到這裡,她目光黯淡,隱有憂傷,對灰袍男子道:「爹,您忘了娘是怎麼死的了?若是用那位姑娘的性命,要挾南公子娶我,即使南公子逼不得已而同意,女兒也不會同意。女兒雖然對南公子有好感,但是我不願意……做破壞別人夫妻感情之人,我更不想,步娘的後塵。所以爹,您就別難為南公子了……您就救救那位姑娘吧。」
南宮曄一怔,雲芊的反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名女子不但善解人意,同時也有自己的驕傲和堅持,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女子,但是她再好,對他而言,仍然不及陌兒的萬分之一。
灰袍男子目光微變,想起自己妻子的死,心中愧疚,因此,他才更加疼愛女兒。也許他這麼做,真的是有欠妥當,只顧著完成自己的心願,卻忽略了他人的感受。歉意的望瞭望自己的女兒,他一直把她當成是一個孩子,但方纔的一番話,卻說明她真的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堅持,和她的母親一樣,善解人意,事事為他人考慮。輕歎一聲,對南宮曄道:「既然芊兒不同意,那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但是,我還有另外一個要求……」
他突然頓住話,看了看雲芊,再望向南宮曄,道:「晚上施針前,來我屋裡一趟,再詳談。芊兒,到時候,你不要跟來,否則,說什麼我也不會救人。」說罷便朝著散雲居走去。
南宮曄見事有轉機,自是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這次會提出什麼要求,但只要不讓他娶妻,他都會盡力辦到。
他對雲芊真心道了一聲謝,便立刻回屋去守著如陌。
雲芊笑著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待他離開時,只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黯然低眸。不屬於她的,她從不強求。
用了晚餐,南宮曄便去了灰袍男子寢居。
寢居內佈置極為簡單,僅有一張書桌,一方床榻,再無其它。灰袍男子在他進屋之後,出門看了一眼,確定自己女兒沒跟來之後才將門關上。
南宮曄見他如此謹慎,心生疑惑,卻並未多言。
灰袍男子,轉身望向南宮曄,目光有著探索之意。他在下午的時候,讓雲芊將現他們的時間地點以及他們二人的傷勢詳細說了一遍,聽完之後,微微有些震驚。自見到南宮曄施展武功之後,他便對他們的身份起了疑心。他剛從外面回來,對前幾日武林大會的事,也是略有所知。再對照時間地點,便有**分確定了。只是暗暗心驚,本已身受重傷,又從如此高的懸崖摔下來,竟然還能活著。也好,在這個時候,能遇到這樣的兩人,也許是天意。
他望著南宮曄,開門見山道:「若我沒猜錯,閣下應該就是這一個多月來,令江湖中人談之色變的血魔。」
南宮曄被他點中身份,也不驚訝,畢竟通過種種情況,要猜出來並不難。因此,便乾脆的承認:「不錯,我就是血魔。」
灰袍男子雖然已經有肯定,但見他如此乾脆的承認,還是稍稍有點驚訝。既然他真的是血魔,那床上躺著的便是魔宮宮主了。也許,他的願望真的能實現了。魔宮的勢力雖因為魔宮宮主的落崖而遭到創傷,暫時被侵佔,但只要她平安回去,扭轉局面應不成問題。至於眼前的男子,血魔,武功如此之高,卻剛剛在江湖中出現短短一個多月,想必還有其它身份才是。於是,道:「閣下的真實身份?」
南宮曄雙眼微瞇,此人果真不簡單,竟然猜到血魔只是臨時的一種身份。也罷,既然是條件交換,此人也必是有求於他,告訴他真實身份又有何妨。兩人,四道犀利的目光相對視,他緩緩開口,字字清晰,道:「南宮曄。」
灰袍男子心中一驚,對於他的身份,他做過諸多猜測,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辰王南宮曄!不過細細想來,結合外頭的種種傳言,也只能是他。沒想到傳言陰狠無情的辰王竟然會為一個女子,涉足江湖,化身為魔,最讓人想不到的是,辰王竟然會……殉情!震驚過後,深吸了一口氣,他果然沒有誇大其詞,他確實有能力將此處夷為平地。
一個是魔宮宮主,一個是當朝王爺。以他們二人的龐大勢力,要尋找一個人,應不至於太難。
南宮曄望著他明滅不定的眼神,問道:「說說第二條,你要找的人,是誰?」
灰袍男子往一旁走了幾步,背對著南宮曄,微微沉吟,面色複雜,眸光黯然,語帶傷感,道:「一名長得很美的女子。」他說完便轉過身,淺淺的歎了一口氣,又道:「關於這一點,具體的,以後再慢慢說。」
南宮曄道:「那就說說你的最後一個要求。」
灰袍男子直視著他,目光忽然變得很真摯,語氣卻充滿哀傷,道:「我希望你們,能夠幫我照顧我的女兒,他是我妻子臨死前唯一沒有放下的。今日提出讓你娶她的要求,雖然有些魯莽,但也是因為我愛女心切,急於找一個人照顧她,不想她在我走後,一個人孤零零的生活。我知道你們養好傷之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而我將不久於人世,我的要求很簡單,只是希望,你們以後能經常來看看她,讓她知道,就算她的爹娘都不在了,但這個世上,還有人關心她。若是能幫助她找到一個疼愛她的夫婿,那我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你們。」
南宮曄一怔,原來如此。逼他娶雲芊,竟然是因為他想在自己臨死之前,為女兒尋個托付,果真是父愛深重。若他的父親對他能有這千分之一的感情,那他又怎會擁有那般悲慘的童年。
灰袍男子又道:「要救醒魔宮宮主不難,只她體內之蠱毒,我方才探出,似將達極限,不過,你放心,我會用我僅剩的兩個月,想辦法找到生死蠱的解除方法。雖然目前還沒有太多的把握,但是我會竭盡全力。我記得很久以前,曾見過有一個方子,可令生死蠱蟲沉睡一段時日,但這個方子,只能用一次。這幾日,我會將它找出來,為解蠱毒,多爭取一些日子。」
南宮曄前些日子問過齊澈,聽說生死蠱無解,只能靠寒玉床延續性命,但因為身孕的緣故,雖然孩子落了,但仍然在那段日子裡,讓蠱蟲變得強大了許多,因此,是否能延續性命,他也不完全確定。如今,聽這名男子這麼一說,似乎有些把握,便多了一絲希望。微帶感激之色,語氣真誠道:「我南宮曄從不輕易感激一個人,但這一次,若雲先生能解陌兒之蠱毒,南宮曄定會將雲姑娘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疼愛照顧,絕不食言。」
灰袍男子欣慰地點頭道:「得辰王一諾,我也就放心了。」說罷便拿起一旁準備好的藥與針,道:「我這就去為魔宮宮主施針。」
行針約莫有一個時辰,灰袍男子才收針,卻已是滿頭大汗,南宮曄與雲芊一直立在一旁緊張的望著,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擾亂了他的治療。此時,見他收了針,如陌卻還未醒,南宮曄連忙問道:「雲先生,情況如何?可有不妥之處?」
灰袍男子起身問道:「應當再過半個時辰便會醒來,至於是否會有後遺症,只有等她醒來,方能知曉。」說罷便帶著雲芊走了出去。
南宮曄坐到床前,溫柔地執起她的手,貼上自己消瘦的臉龐,深情的目光凝視著她緊閉的雙眼,靜靜的等待著她的醒來。
陌兒,她終於要醒了。
她醒來之後,他們又該如何相對,是否重拾恩怨,依然視他如陌路?無論如何,只要她能醒來,能好好的活著就好,他只想默默地守著她,別無他求。
半個時辰後,那沉睡了幾日的人兒,終於在他既期盼又緊張得情緒之下,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一刻,光線昏暗的屋子,似乎都被點亮。
那雙眼,流光溢彩,亮如星子,清澈純淨的仿如初生的嬰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