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澈怎麼還不到?我……出去看看。」易語實在無法繼續聽下去,那哭聲,讓她的心都快要碎了。只盼望齊澈快快到,既然殘歌還有知覺,只要意志堅定,那應該還有得救。淚眼朦朧,都看不大清眼前的事物,憑感覺快步走到門口,卻是「砰「地一聲,撞到一人。
她不悅的抹了把淚,正想開口訓斥,卻見那人驚訝的望著她,面色變了幾變。此人正是齊澈。
易語面色一喜,止了淚,連忙拉起他的手,往床邊帶,一邊走,一邊略帶責備道:「你怎麼才到,快點過去看看。」
齊澈聽說莫殘歌受了重傷,也沒做停留,便趕了來。誰知一進門,竟然見到易語明媚的臉龐之上淚痕滿佈,心中一驚,有什麼在心頭劃過,一閃而逝,抓也抓不住。看來莫殘歌傷得不輕,這個想法剛剛浮現,便見到了付在莫殘歌身上哭出聲的如陌,他心底一震,從未想過,她竟也有這樣痛苦失聲的時候。看著屋內的情景,輕輕皺眉,看來莫殘歌的傷不只是不輕這麼簡單。
神色一凜,便隨著易語走到床邊。輕輕拍了拍如陌顫抖的肩,安撫的歎道:「別難過,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想辦法救活他。」
如陌一看他來了,連忙止了哭聲,目光望向他,重重的點頭,站起身,讓到一旁,緊張的盯著齊澈為莫殘歌把脈時的表情。
齊澈八過脈,再查看了他的傷勢,不由得暗暗對莫殘歌佩服不已,他的傷真不是一般的重,看來得費一番功夫了。
如陌見齊澈眉頭緊鎖,出口的聲音帶了寫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顫意,問道:「他……怎麼樣?」
齊澈神色凝重,沉吟道:「傷勢非常重,能活到現在,可以算是奇跡了。不過,他體內似乎有一股真氣,在護著他的心脈,否則,縱使他意志力如何堅定,也不可能堅持到此時。」
真氣?以他的傷勢,自身的真氣應早就散了,又何來的真氣護住心脈?難道,有人救過他,為他輸過真氣?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連忙又問道:「他,可有救?」
齊澈擰眉,輕輕點頭,道:「你們先出去,我立刻為他施針,應該……還來得及。」
如陌與易語一聽還來得及,立刻鬆了一口氣,相互望了一眼,便走了出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們並肩坐在院落之中的台階之上,感受著夜幕的來臨。看著廣闊的天空彷彿被罩上了一層濃厚的墨色陰影,心中壓抑的沉重,無法減輕。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心越的不安定。易語感受到她的緊張,便握住她的手,堅定的目光望著她,無聲的安慰著。有齊澈在,一定沒事,她對齊澈很有信心,雖然心底仍免不了有一絲擔心。
如陌感受到她傳達給她的信息,心中也漸漸平靜下來。齊澈是卓長老的得意弟子,在醫術方面的造詣是青出於藍,他說來得及,那就一定來得及。殘歌不會死,她身邊的人,也都不會離她而去。她不允許,絕不。而傷害過他們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就這樣一直坐到天亮,齊澈也沒有出來。如陌站起身,走到門前,舉起的手又放了下來。正在猶豫時,門卻被打開了,齊澈一臉疲憊,額頭都是汗水。易語不自覺的掏出絲絹為他拭了,齊澈身子一僵,面色有些不自然,偏了頭,接過她手中的絲絹,對如陌道:「他還未醒,但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你進去看看吧。」
如陌點了頭,沒有說任何道謝的話,因為,一句謝謝,不足以表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立刻走了進去。
莫殘歌的面色還是那樣蒼白,只唇瓣稍稍恢復些微的血色,心跳也有力了許多。如陌握住他垂在床沿的手,靜靜的凝視他,沒有言語。他,沒事就好。
莫殘歌眉頭微微動了動,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柔軟肌膚觸感,沒有睜開雙眼。這樣的時刻,對他而言,太珍貴,也許,終其一生,都不會再有。所以,他貪戀,這片刻的溫暖。但是,她擔憂的情緒,卻清晰地傳遞給了他,令他不由自主的睜開雙目,想要告訴她,他沒事。
如陌見他醒來,心中一喜,並未鬆開他的手,之兩行清淚子眼眶滑落下來,滴在他的手上,濺開,在他的心裡,掀起了狂瀾。
她也會為他流淚嗎?她竟然會為他流淚!莫殘歌自記事起從未層流過淚的雙眼,忽然感到一陣酸澀。有她的這兩行淚,他的一生,無論為她做什麼,都值了。緩緩抬起另一隻手,雖然很無力,但他任然努力地扶上他細緻的臉龐,為她拭去那對他而言至為珍貴的晶瑩淚水,面上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表情,手上的動作也異常輕柔,生怕他的手劃傷了她的肌膚一般,小心翼翼。輕輕開口,聲音無力而嘶啞,道:「我沒事,別擔心。」
她用力地點頭,努力地展露給他一個笑容,亦輕聲道:「嗯,沒事就好。先別說話,閉上眼睛,好好休息,我會在這裡陪著你,等著你想來。」
莫殘歌一貫冷酷的笑容,漸漸浮現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這麼多年,他早已忘記了該怎麼去笑。然而,這個笑容,儘管僵硬的不自然,但看起來,卻又是那樣的欣喜而幸福,彷彿收到了世間最珍貴的禮物,令她的心不禁一顫,僅僅是這樣,他便已心滿意足嗎?殘歌,真傻。
莫殘歌合上雙眼,睡了大半日,其實他並未睡著。沒有人知道,他有多珍惜這個時刻。用心的感受著她的雙手傳遞過來的溫暖,記住這mein一刻,記住她對他的感情,儘管這種感情僅僅是朋友又或者是親人般,
c單純而美好。然而,這對於從不曾有過任何奢望的他而言,已是萬分難得。腦海中她的表情,一一閃過,擔憂,心疼,欣喜,疲憊……疲憊,他募地睜開雙眼,她一定是擔心他而一夜未曾睡,他竟然還安安穩穩的躺在這裡,享受著她的溫暖,貪戀她這一刻的溫情。
如陌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看到他眼中遽然迸的自責神色,不解的問道:「殘歌,怎麼了?」
莫殘歌收回手,道:「快回去……休息。」
如陌微微一愣,隨後淡淡一笑道:「我沒關係。你在金國,究竟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是誰傷的你?」
莫殘歌身子微微一震,想到在金國探聽到的事,怒意便起,目露憤恨道:「我處理完那邊閣中事物,想到熙和神功為金國皇室不外傳之功,料定巫邪一定和金國皇室脫不了干係,所以,去了一趟金國皇宮,正巧碰上巫邪,便跟著他到了金國皇后的宮殿。才知道,先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金國皇后在背後一手策劃,而巫邪只是執行之人而已。所以……」
如陌界面道:「所以你就想殺了她替我報仇?殘歌,以後不要事事為我,我不值得你為我丟了性命。」
莫殘歌低了眸,最重要的不是值與不值,而是他甘不甘願。只要是為她,付出再多,他也毫無怨言。沉默了半響,又道:「我沒想到金國皇后竟然也會熙和神功,並且比巫邪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有一點出人意料的是,她也就三十多的年紀,卻擁有至少四十年的內力。我趁她夜間休息之時,才出的手,卻在與她打鬥之時,中了她的計,誤入機關,才會如此。」
如陌一怔,熙和神功向來傳男不傳女,並且只有男子方可練習,為何金國皇后也會擁有此神功?她如何得來的四十多年功力?難道是有人將自己的內力傳與了她?可是,習武之人,重視武功甚於生命,又怎會隨意的將畢生所學,傳與他人,令自己變成廢人一個,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想了想,便道:「聽說你是自己強撐著回來的?為什麼不去暗閣,讓人送你回來?」
莫殘歌道:「金國皇后下令四處搜查,風聲很緊,暗閣才轉過去不久,本就地位不穩,我不想讓其因我而毀於一旦。」
如陌心中一震,又是因為她麼?再次握住他的手,加大了力度,彷彿宣示著什麼,堅定道:「殘歌,你要記住,暗閣在我心裡,遠不及你重要,別個暗閣,就算是是個暗閣再加上雲閣和魔宮,也無法與你們幾個人在我心頭的份量相提並論。所以,以後,一切以你們的性命為重,因為我,再也不能失去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你懂嗎?」
莫殘歌神色一動,心瞬間變得異常柔軟。原來,他在她心中,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令她毫不猶豫的捨棄她曾辛苦培植起來的龐大勢力。回握住她的手,深情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的雙眼,對著她重重的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道:「這次武林大會,你不要參加。」
如陌一愣,問道:「為何?」
莫殘歌面色沉了沉,道:「金國皇后此時可能已經到了封國,她命人除去上屆武林盟主,扶了她的人坐上岐山掌門的位置,再聯絡各門各派,準備對付你,再據魔宮為己有。若沒有她,以你的武功再加上魔宮和暗閣的勢力,自是不必擔心,但是,她的武功太高,若單打獨鬥,也許你未必會輸,但此人心思縝密,又詭計多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擔心……」
如陌衝他輕輕一笑,語帶安撫道:「你放心,我會安排好的。即使她此時不與我作對,我也不會放過她。這次,我倒要看看她還能有什麼陰謀詭計。」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參加,若此次,金國皇后來了封國,她不能把握住機會,待她回了金國皇宮,再想對付她,只會是難上加難。金國皇后無非就是想利用封國的武林各派來對付她,讓他們自相殘殺,她好坐收漁翁之利,不僅削弱了封國將來對她所造成的威脅,更可以除掉她這個一直阻礙她的絆腳石,侵佔魔宮。她以為除掉她,便能得到魔宮寶藏?哼!做夢。
莫殘歌目露擔憂之色,但見她神色堅定,也知她脾氣,她決定的事,從沒人能動搖。只恨這時日不多,他的身子根本沒法恢復,若是去了,只怕,不但幫不了她,反而會成為她的負累。不禁歎了一口氣,悔不該當時大意,誤入陷阱,沒能除掉那個女人。
如陌見他又是無奈,又是懊惱,又是自責的表情,知他心思,便衝他微微一笑,岔開話題道:「聽齊澈說,幸虧你體內有一股真氣護住心脈,才使你得以活了下來。」
莫殘歌一怔,皺了皺眉,似在回想著什麼,片刻後,方道:「看來,是他救了我。」
如陌道:「他?!是誰?」
莫殘歌輕輕點頭,沉吟道:「我當時傷得太重,失血過多,又連日趕路,不曾好好休息過,勉強撐到了京都城外,怎麼也堅持不住,就昏了過去。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我醒來的時候,見到一個帶著銀色面具的黑衣人,是他將我送到了暗閣門口。至於真氣,我想大概是,在我昏迷之時,他為我運功療傷,輸送真氣,護住了我的心脈。」
銀色面具,黑衣人!她脫口道:「血魔!」會是他嗎?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會多管閒事之人,又怎會去救一個陌生人?除非,他認識殘歌。
與他又說了會兒話,她便讓人去魔宮傳了婉離來照顧莫殘歌,順便代為處理暗閣日常事物。婉離一向心思細膩,有她留在這裡,她便放心了。
天黑時,叮囑他好好休息之後,她便起身離去。
月未出,夜幕已降。會魔宮必經之路的迂迴林中,漆黑一片。林中樹木茂密蔥蘢,枝葉繁複交錯。她憑著過人的目力,在幽靜的林中小道上,行走如白晝。初秋的晚風,帶來了偶然落下的樹葉,拂過她的肩頭,再飄然墜地,出極為輕淺的聲音。
這個清爽之夜,而她卻凝神靜氣,隱約感覺身後遠遠傳來的陌生而熟悉的氣息,儘管被刻意隱藏,卻還是未能逃過她敏銳的直覺。自昨晚開始,她就感覺到有兩道目光在暗處注視著她,極為輕淺,似有若無,她一度以為是自己多心,但此刻,卻十分肯定,身後有人。
不動聲色,繼續不緊不慢的走著,當路過一個急轉彎的小道路口時,她身子一閃,便隱於過一人粗的大樹背後,屏息靜氣,目光緊緊盯住那個路口。不到半刻,便有一個黑色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因她的突然消失,而向著周圍四處張望著。
果然是他,血魔。
如陌腳步微動,一個輕移,轉眼之間便立到那名男子的身後。黑衣男子一怔,聽到動靜,立刻轉過身,那銀色面具下的雙眼,有著一閃即逝的慌亂,瞬間被掩,彷彿從不曾出現般。那雙眼,血絲滿佈,似乎很久不曾好好的休息,可他的身軀,卻挺得筆直。
她的目光緊緊鎖住他的雙眸,淡漠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跟著我?」
血魔對上她的視線,一轉不轉,平靜的表面掩不住背後的波瀾,雙唇動了動,卻不曾出任何聲音。
寂靜的茂林,只有風吹落葉之音,呼呼入耳,盤旋在心。林中二人,兩廂對視,久久再無聲。如陌神色不變,心中幾轉。這個掀起武林動盪引起江湖恐慌的神秘男子,究竟是何人?他武功高強,下手狠辣,短短一月,將江湖仇怨背負一身。在聖心湖邊,他的出現,解她之圍,是無意還是必然?
血魔收回目光,轉向遠處暗黑的天空,出口的嗓音破碎而嘶啞,漠生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就好。」說罷便朝著她走了過去,路過她的身邊,卻並未停留,只錯身而過。
就在這一刻,如陌眸光一動,募地抬手,迅疾地往他面上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