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沒亮,月兒就被楚菡提了起來,強迫她收拾了簡單的行禮,便將她丟上翊坤殿外已備好的馬匹。
他跨坐到她身後,一個軍士遞過一柄長槍。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拿兵器,不安之心更甚,不知他這是要帶她去何處。
他夾了夾馬腹,駿馬如飛急馳,一路出了城。卻不走大道,專尋著小路捷徑狂奔。
如此到了中午,才在一條小溪邊停下,將她丟下馬背。自己牽著馬,到溪邊餵食馬匹。
等打理好馬匹,才取出乾糧,遞給她一個干饅頭後,自行靠坐在大樹下大口的吃著乾糧。
月兒看著他吃饅頭的樣子,雖不能說是狼吞虎嚥,卻也是十分粗獷,全沒有難以下嚥的神態,長槍插在他身邊,儼然就是一個將軍,不怒自威。第一次真真實實地把他和戰爭聯繫在了一起。
想起他平日的起居飲食,竟十分隨意節儉,絲毫沒有帝王的奢侈。對他那天說的話,卻又信了一分,「你要帶我去哪兒?」
「帶你去看看,被你家族佔去的城池,城民的生活。」他只是啃食著饅頭,平淡得像是要帶她去看煙花。
「你不是要出征嗎?」月兒隱隱感到不安,這份不安,到底來自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他嘴角抽了抽,瞥了眼她手中的饅頭,「你現在最好抓緊時間吃你的東西,今天入夜之前,別指望我再會停下來讓你用餐。」起身去溪邊刷馬,讓長時間奔跑的馬兒快降溫。
在她看來。那匹馬仍是比她有地位得多。「你對我為什麼就不能像對你地馬那樣尊重?」
他回頭。投以不屑地一睨。「這馬是我地夥伴。你呢?」
「我……」月兒張口結舌。
「丫鬟。奴婢!」再回過頭認真做著手上地活。
她盯著那後腦勺。恨不得拾起一塊石頭。就這麼砸過去。結果把饅頭當成他。大口大口。狠狠地啃著。
他眼角處看到她地模樣。搖頭一笑。
接下來,二人披星戴月,馬不停蹄一路急趕。
遠遠看見一座城池,楚菡才停了下來,轉進附近密林,下了馬,靠在大樹上就地閉目休息。
月兒望著遠處那抹隱約的城池,「前面是什麼地方?」
「婉城。」他也不睜眼,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變化,「你最好乘現在好好睡一覺,到了晚上,你想睡也睡不成了。」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兒?」
楚菡將手枕在頭下,曲起一條腿,仰天躺倒,不再理會月兒。
「喂,你……」月兒伸腳踢踢他的小腿,「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看來你的確該去學學丫鬟是怎麼跟主人說話的。」他漫不經心,似乎嫌月兒打擾了他休息。
月兒象被點了**一般憋氣,起身就走。
剛走出幾步,「嗖」地一聲,邁出的腳被拉住,邁不出去,他的長槍槍尖穿過她的褲腳釘在地上,槍柄不住顫抖。
「不許離開我三米之內。」身後傳來慵懶的聲音。「把我的槍拿過來。」
月兒有片刻的呆滯,回頭看他像是眼皮都不曾抬過一下,更別說變化姿勢了。勉強擠出笑意,「你槍法很準。」
得到的卻是他彷彿睡著的沉穩呼吸聲。
她卻不敢再先造次,這個男人實在太過可怕。
老老實實地撥出長槍,這槍卻十分沉重,費了好大力氣,才拖到他身邊,重重地丟在地上,癱坐在他身邊,喘著粗氣。
夜晚…….月黑風高…….
楚菡將馬留在樹林中,任其自由吃草,一伸臂將月兒攬在懷中,順手點了她的**道。
月兒手不能動,嘴不能言,只能睜大眼睛瞪著他,實在猜不透這個魔鬼要對她做什麼。
楚菡帶著她如鬼魅般欺近婉城,繞過巡邏,躍進城內。
她實在不敢相信,他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會有如此身手,帶著一個人,仍是來去自如。
在城中繞過幾條街,遠遠見前面被一片火把照得通天亮。
楚菡輕飄飄地躍上背光處的一所屋頂,伏低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睜大眼看清楚了。」
月兒迷惑地看向光亮處,只見一些官兵正在挖掘大坑,旁邊綁著許多百姓打扮的人,一個武將打扮的男子,正在一一查看被推出來的年輕女子。將那些女子按姿色劃分開來,挑出一些姿色較好的,揚揚手,「這些送去給王爺,剩下的賞給立了功的將士們。」
下面一陣歡呼,那些女子哭哭啼啼的被強拉走了。附近傳來男人的**聲,和女子的哭泣與嘶叫聲。
月兒迷惑地看向楚菡,後者緊抿著唇,沉著的臉黑如鍋底,眼裡閃著森森怒火。「看到了嗎?」他一指下面,「那就是你父親的兵。」
「他們不是我父親。」月兒仰起頭,面頰有些倔強。
楚菡冷哼一聲,飄身離去,丟下她一個人在這屋頂之上。
那名軍官又再看向被綁著的那些年輕力壯的百姓,手一揮,「殺。」
剎時間,那些百姓在,刀光血影,夾雜著慘叫聲倒下。
眼前的慘象驚得月兒張大了嘴,甚至忘了閉上眼。想出聲叫他們停下,可一句話也叫不出來。只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為慘遭屠殺的百姓撒下痛心的淚水。
等最後一個百姓倒下,軍官回過身來,走進身後的大宅的一瞬間,月兒看清他的模樣,卻是父親的副將。
這一刻,月兒只覺天眩地轉……耳邊反覆響著他的聲音,而當年被你父親佔去的楚國城池,欺凌婦孺,血洗城民,該做的全做盡了。
他說的是真的,居然是真的…….月兒不想相信,但眼前血流成河讓她無法否認。咬著下唇,無聲地哭泣。為什麼要戰爭,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也不知過了多久,被人捲進懷中,飛身遠離了婉城,從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已知道來者何人。
楚菡喚來馬兒,翻身上馬,才解開她的**道。
月兒再也無法壓抑住內心的恐懼與悲痛,伏在他懷中放聲大哭,捶打著他,「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種地方?為什麼要我去看這些?」
「這就是戰爭。」楚菡意外地沒將她推開,將攬住她的手臂緊了緊,他知道她嚇壞了,長在深宮內院的她如何能知道戰爭的殘忍,「被**屠殺的是婉城的百姓。」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百姓何罪?為何要慘遭如此厄運?」月兒從此刻開始,已經開始仇恨戰爭。
「那不是我的兵。」楚菡壓抑著內心的怒火,低吼著,緊緊握住韁繩的手,指關節已經白。
天亮後,他們進了一所臨時搭建的軍營。
一個身穿盔甲的軍官迎上來,「敵方情形可探查好?」
楚菡點了點頭,月兒方知,他進婉城是為了探查敵情。
月兒被楚菡粗魯地丟給了兩個士兵,看著他和那軍官轉身走了。
她被安置在軍隊中的戰鼓車上,可以看遍整個軍隊的情形。
「楚王呢?」她向四處張望,大批的陪隊按陣形排開。
「楚王正在帶兵攻城。」負責看守她的士兵雖象不願搭理她,但仍老實的回答了。
「攻城?婉城?」月兒心生寒意,昨晚所見歷歷在目。
兵看向前方,整個部隊除了的腳步聲和馬嘶聲,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可見軍紀十分嚴謹。
望向前方,一個矯捷的高大身影身披銀甲黑色風氅翻飛騎著汗血寶馬,揮動長槍,撥打著城牆上射來的箭雨,勇猛得如天將一般,到了城下,棄馬帶著部隊頂著箭雨巨石,衝上城牆。不斷有人被亂箭穿身,巨石擊中滾落竹梯,慘叫聲綿綿不絕…….
月兒的心瞬間揪緊,是他,那是他……那些箭隨時可能穿過他的胸膛。
雖然已聽權貴說過,他帶兵打仗總是衝在最前面,但親眼所見卻又是不同的感觀,槍起槍落,滾打在刀光血雨中,決斷勇猛,這一刻,她算明白了什麼是真男兒,何為英雄人物。在心懸在噪子眼上,久久不能落下的同時,對他的勇猛卻深深折服。能長年衝在最前面,出生入死而生存下來的人,絕非僅可以用一個「勇猛」來形容的。
馬匹踐踏著屍體,鮮血染紅了土地,呼吸間全是濃濃的血腥味……放眼全是無情的殺戮……
這一刻,沒有害怕,只有越來越冷的心,不要戰爭,她不要戰爭…….
小手緊拽著衣角,不知何時早已把衣角揉碎!
接下來就是無休無止的焦急等待,是等他勝,還是等他敗,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