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接一年,兩年時間如同指間細沙一般,在不經意間便流盡了。
從前的姐妹們都已經先後嫁人,八堂妹書琳和九堂妹書婷,也都已經訂了親,沈家十個姑娘中,只餘下年紀最小的書蓉仍舊沒有議親。
六年孝期已過,書華與書畫兩人的婚事也都被正式搬上日程,按照齒序,書畫的婚事應該排在前面。就在書華琢磨著書畫是該在蘇州待嫁,還是在汴京的開國公府待嫁時候,二哥派人送了封信過來,說他已經離京,正在會蘇州的路上。
從汴京到蘇州一般需要半個月,就算帶上行李走得慢點兒,也要二十來天左右。如果說這封信是二哥在離京時候寄出來的,掐指算一算,估計再過四五天的功夫,二哥就要到蘇州了。
書華趕緊將這事兒通知給書畫和王管事,讓他們早早地做準備,院子要打掃乾淨,床褥被子都要換成新的,還有庭院裡的花草也特別請了范四過來修剪了一番。書華又特意給了王管事鑰匙,讓他去庫房取些古董擺件出來,可別讓二哥那院子看起來空蕩。
所有的事情進行得都算有條不紊,五天過後,二哥的車隊如期抵達。大伯與四伯早早地去了碼頭接人,書華本來也想去,但聽說另外還有蘇州本地的官員在碼頭迎接,為了避嫌,她便只能老老實實地在家裡等候。
之中中午時候,二哥的車隊終於到達了大門口,書華聽了下人稟報,趕緊出門來迎接,卻只見到五六輛裝滿了行李什物的馬車,書華伸長脖子看了許久,也沒見到二哥的影子。
隨行的尹陽見到書華焦慮的樣子,趕緊上前來稟報:「少爺被大老爺與四老爺接去回雁園見三叔公,他讓奴才先將這些個行李運回來,說是日落之前一定回來,還請兩位小姐莫要擔心。」
聞言,書華心中湧起一股失落,她又看了眼幾大車行李物件,扭頭對身邊的王管事說道:「你讓人將這些東西從側門搬進家裡,暫且先放到二哥的院子裡,再把這趟隨行的僕從人數統計一下,將他們安置妥當,等下記得跟我匯報一下。」
王管事恭敬地點頭:「是。」
書華又掃了車隊一眼,仍舊沒見到二哥的身影,這才無奈地邁進門檻。她讓青巧去一趟廚房,吩咐廚娘們,中午的飯菜照舊從簡,晚飯再加菜。熱水不要斷,一直燒著就可以了。
書華又去找了書畫一眼,見到她正坐在閨閣裡頭專心致志地繡著花,不由得好奇地湊過去看了眼,見到她繡的是雙生並蒂蓮的枕巾,不由得促狹心起,瞇著眼笑道:「以我之見,不要只繡蓮花,最好將蓮蓬蓮子也一併繡出來。」
書畫哪能聽不出她話裡的調笑之意,當即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自己不用功繡就算了,如今倒還有臉來糗我?我倒要看看,你成親的時候拿什麼繡品出去見人?」
書畫一句話就戳破了她的傷心處,成親時候女方必定要準備一件自己新手縫製的繡品,書華的確是繡了一幅花好月圓的被單,圖樣倒是不難,只是要求針腳平、順、細、密,對她這個針線功夫本就不大順溜的人來說,要繡完這副繡品可就真的很有難度
她心裡也有些著急,為了能盡快將繡品趕出來,她前些日子還熬了夜,只是青巧硬說晚上熬夜有害眼睛,便壯著膽子將她手中的針線全給搶了去,然後連騙帶哄地將她推上床去歇息。
她繡了大半個月,那副繡品如今也只是休了一半而已,照她這速度繡下去,起碼還得畫上大半個月
一想到這裡,書華原本就有些失落的心情又變得焦慮了,見到書畫仔細繡花的樣子,她先是歎了口氣,然後抬步就往自己房裡走去。反正這事兒遲早都得昨完,還不如趁著現在有空多繡點兒,早繡完早安心。
她是這麼想著,可人還才剛邁出書畫的房門,就碰上面色焦慮的王管事,他一見到書華,立刻就上前行了一禮:「小姐,可算找到您了,老奴這兒正好有樁難事兒想請您給支個主意」
王管事如今也有四十來歲了,是經歷過風浪的人,能讓他將焦慮如此明顯地表露在臉上,想必這事兒真是有些棘手。書華道:「你儘管說來聽聽。」
「事情是這樣子的……」王管事又頓了頓,臉上的為難之色愈加明顯,「二少爺從汴京回來的時候,身邊還帶了個姑娘,那姑娘姓崔。聽尹陽說,這位崔姑娘是京中一位員外郎的遠房親戚,家裡無父無母,那位崔姑娘說……想要跟著二少爺……」
聽到最後一句話,書華一愣,不確定地又問了一句:「等等,什麼叫做那位崔姑娘想要跟著我二哥?她一個清白家的姑娘,跟著我二哥幹什麼?」
原本在房裡繡花的書畫聽到他兩的談話,心中一驚,當即放下針線,將他兩喊了進來:「有事進屋說,外人人多口雜。」
書華率先走進屋裡,與書畫兩人並肩而坐,王管事站在屋中間猶豫了好久,方才艱難地說道:「這事兒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剛才仔細問過了尹陽才知道,上個月離京之前,二少爺受邀去了京兆尹府邸中吃壽酒,晚上因為喝得有點高,就在京兆尹府中借宿了一宿,哪裡知道第二日醒來的時候,二少爺身邊……身邊就躺了個不認得姑娘……」
書華整個被石化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她二哥居然也玩起了酒後亂性這一招?更令她無法理解的是,二哥居然還把那姑娘帶回蘇州來了?他這是想要幹什麼?把這位崔姑娘納為妾室嗎?
這位崔姑娘可是個家世清白的女子,倘若當真納為妾室,必定是良妾。若換做平常家也就算了,偏偏二哥身上扛著開國公的爵位。日後二哥若要議親,女方家境必定顯赫,這要讓女方知道他還沒娶妻就先納了個良妾在家裡,該讓女方心裡怎麼想?這讓家裡的下人又怎麼想?
書華扶額,一臉的無語。
旁邊的書畫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瞅了書華一眼,冷冷一笑:「這就是你的好二哥,平日裡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原來也是個到處留情的登徒子,果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書華抽了抽嘴角,她也想知道她的這位二哥到底是怎麼了?平常看起來挺穩重的,怎麼一碰到女人這種事情,他就這麼不著邊際了?
王管事一臉為難地站在那兒,小心翼翼地問道:「依照兩位小姐的意思,該如何安置這位崔姑娘?」
書畫又是一聲冷笑:「你這話該去問咱家那位二少爺,他惹出來的風流帳,還想帶回老家來讓咱們姐妹兩為他銷賬嗎?想得倒是美」
王管事只能訕笑,他也覺得自家少爺這次做得有些不大明智,不過是個小姑娘,隨便用點好處和錢財將她打發了便是,怎麼還把她帶回老家來了?
書華想了想:「你隨便去晚露居收拾間客房出來,將那位崔姑娘待到客房歇著,再派兩個牢靠點的婆子給我看緊了,沒有我的允許,不能讓她隨便在家裡亂逛,更不許家裡其他人與她接觸。」
王管事趕忙點頭應下:「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先等等,」書華又叫住了他,「來者是客,對她客氣點兒,吃穿用度暫時依照一等丫鬟的標準。剩下的……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是,老奴省得了。」
王管事離開之後,書畫就白了書華一眼:「就你心腸軟,這種望向攀高枝的女人就該讓她吃點苦頭,何必對她客客氣氣?讓她還真以為自己是隻鳳凰」
書華卻頭疼地搖了搖頭:「這事兒屬於二哥的私事,怎麼樣也得等他回來再做處理,免得因為一個小小黃毛丫頭,惹得咱們兄妹之間生出嫌隙。」
「你少跟我打馬虎眼,我才不信書才會因為一個外人而跟你置氣,」書畫站起身,又走回到自己的繡架方便坐下,一邊捻起針線,一邊無所謂地笑道,「我反正是快要嫁了,這家裡的事兒跟我也沒多大關係了,只是你跟我不一樣。你跟書才是一母同胞,都是正經的嫡出子女,有些事兒我沒法兒說,可你卻必須去說去管,記住該心硬的時候就該硬一點,別讓人覺得這沈家後院裡連個像樣的管事人都沒有。」
書畫的話不無道理,書華心裡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這人是二哥做主帶回來的,該怎麼樣二哥心裡應該是有數的,她應該尊重他的想法。
書華回到自己房間之後,懷揣著心事又繡了幾針,半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二哥果真是個守時的,剛至黃昏,前院就有人來稟報,說是二少爺回來了。
書華當即走出屋子,在半路上就碰上了正迎面走來的二哥,兩年不見,二哥又長高了不少,眉目依舊溫潤如玉,只是經過兩年時間的官場歷練,他已然完全脫去了少年時候的青澀,散發出沉穩男人獨具的魅力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