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雪曉得她是在說自己,臉色稍紅,微微垂下眼眸,信手端起面前的茶碗,安靜得一言不發。
書雪的庶妹書琳卻在此時接上了話,語氣中透著嘲諷:「姐,左右不過是個男人而已,你好歹也是咱們沈家的姑娘,依照沈家如今的地位,難道還愁找不到合適的婆家?非常黏著這個尹三公子不放?」
說句實在的,書琳的話有些逾矩了,尤其是這桌還坐著好幾個外人。書華略帶詫異地看了書琳一眼,雖然她平日裡就對這個書琳沒什麼好感,但依照書琳對待何氏的態度來看,應該不像個說話沒分寸的蠢女人,怎麼眼下忽然來了這麼一出?
同樣身為沈家人的書靜也覺得書琳過分了,當即低頭輕咳了兩聲:「八堂妹啊,今兒個是為五堂弟接風洗塵的日子,你就少說兩句吧,萬一壞了大家的興致,回去又少不得一頓好罵。」
見到書靜發言勸解,書琳立刻表示是自己衝動了,忙不迭地向大家道了歉。而後,她又站起身,走到書雪的身旁,親熱地拉起書雪的手,微微笑道:「姐,我剛才說話是有些沖了,但我那也是為了你好,你可別生氣啊。」
書雪很想要將手抽回來,奈何書琳抓得太緊,她使了好的勁兒都沒抽出來,只得強忍著煩躁,不鹹不淡地說道:「妹妹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我們是親姐妹,就算你說了再難聽的話,我這個做姐姐的不還得為你兜著麼」
書琳神色一僵,握住書雪的手指下意識加重了力道:「姐姐,我那話雖說得難聽了些,但忠言逆耳,為了你的名聲,多少還是得聽一聽的。」
因著書雪就坐在書華的左邊,所以關於書琳的所有小動作,書華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書雪被她捏得生疼,卻又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發飆,臉色憋得越來越難看:「勞妹妹費心了,你只要管好你自己這張嘴就可以了,我的事情自有父母長輩做主,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看到這一幕,書華不由得暗自感歎,這要是換做從前那個書雪,早就掀桌子罵人了,可是現在的她,只會耐著性子慢慢與對方磨。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磨對方的耐心,還是在磨自己的底限。
書畫一邊端著茶碗慢慢喫茶,一邊冷眼旁觀桌上這場鬧劇,過了一會子,她忽然扭頭瞥了旁邊的書華一眼:「我忽然發現,六堂妹越來越像從前的你了。」
書華似笑非笑地回望了她一眼:「這麼說來,現在的八堂妹就是從前的大姐咯?」
書畫輕輕一笑:「我的處境可比八堂妹好多了。八堂妹的母親只是一個小姨娘,我聽人說過那個江姨娘的事兒,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女人。僅憑她,根本就不可能是大伯母的對手,就算八堂妹怎麼費盡心思,只要大伯母還在一天,她就翻不出什麼大浪。」
「那她要是把大伯母給……那啥了,是不是她就能翻身了?」
書畫端茶的手微微一頓,她扭頭看向書華,眼中神色非常古怪:「你是在懷疑我娘當初害了你母親?」
書華想了一下,又笑著搖了搖頭:「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誰又能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書畫還想要說些什麼,卻忽然聽見書琳不高不低地說了一句:「就算刺史府真向你提了親,那也只是看中了沈家目前的權勢而已,要不然他們為何之前遲遲不肯答應這門婚事,非要等到五堂哥回來的時候才起了這個念頭?姐,你非要這樣作踐自己不可嗎」
此言一出,這張飯桌上的人都頓住了,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書雪的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如紙,她咬了咬嘴唇,想要辯駁,卻又找不到足以反駁書琳的根據,羞憤之極,竟是漸漸紅了眼眶。不等旁人站出來圓場,她就驀地站起身,莽莽撞撞地想要離開,卻在轉身之際,寬大的衣袖無意中掃落了桌上的茶碗,將一碗茶水全部掃到了旁座的書華身上。
茶水有些燙,無辜遭殃的書華竟有些反應不及,她呆呆地看著自己滿身的茶水,第一個念頭竟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幸好這些茶水沒有濺到頭上,萬一要是弄濕了紗布的話,她等下可就有的罪受了。
整張飯桌,反應最大最快的人是書畫,她趕緊將書華拉離飯桌,一邊掏出手帕為她擦拭,一邊皺緊眉頭問道:「你是傻了還是呆了?看到茶碗被打翻了也不知道躲開,你是想被燙死啊」
她見到書華摸著額頭,以為是有茶水濺到了傷口,立刻幫書華撥開劉海,細細查看了一番:「是不是頭痛了?要是不舒服的話咱們就先回去,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吃個飯也不得安心,還不如趁早回家省心」
書畫的話一如既往的夾槍帶棒,絲毫不顧及是否會得罪人,幾句話落地,讓書雪立刻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畢竟書華是無辜的,本就不該牽連到她,書雪低著腦袋弱弱地說道:「五堂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解決所有事情嗎?」書畫不屑地冷笑,「假若我捅了你一刀,是不是只要事後再說一聲對不起,我就可以完全不用負責任了?你們到底是太天真還是太愚蠢了?」
被書畫這麼一衝,書琳也來了脾氣,反正書畫也只不過是個庶女,論地位,她們是相同的書琳上前半步:「你少在這裡假惺惺這裡誰不知道,你和五堂姐之間關係是個什麼樣子?現在故意擺出一副關心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在做給誰看?難不成是你被五堂姐整治得怕了,所以改變了策略,決定要曲意逢迎去討好她?」
書琳可不像書畫那樣故意將聲音降到一個比較低的程度,話一出口,那聲音就引來了旁桌好些人的注意。看這樣子,要是再鬧下去,鐵定收不了場
書畫心有不服,又準備張嘴反駁,卻被書華悄悄扯了扯衣袖,只聽書華低聲說道:「茶水變涼了,黏著身上有些難受,我想先去換件衣裳。」
書畫明白她的意思,便收起了再鬥下去的心思,先是狠狠瞪了書琳一眼,隨後沖還坐在飯桌上的姐妹們說道:「我先陪書華去換件乾淨的衣裳,暫時失陪,你們慢吃。」
「等一下,你們兩個都有傷在身,行動多有不便,還是我陪你們去吧。」書靜站起身,笑著走到她們身邊,「我知道哪裡是客房,咱們先去那兒歇著,等到丫鬟們將衣服送過來就可以換上了。」
書華點點頭:「那就有勞四堂姐了。」
三人一起離席,很快就引來了主桌那邊的主意,尤其是小侯爺,他剛才打從一進來,目光就時不時地往書華那桌掃去,剛才見到書華遭遇池魚之殃,下意識就想起身走過去,仔細看看她是否真有被燙傷。可是他知道,倘若自己此時走過去,必定會驚動所有人,還會為書華惹來更多的麻煩。權衡之下,他最後忍了下去,心思難安之際,見到書畫對書琳鬥嘴的表情,看樣子書華應該是沒事的,他的心不由地稍稍放下來了些。
等書華三人離開之後,小侯爺也找了個借口離席,獨自走出了宴客廳。
客房裡頭,青巧已經前往德馨居去取衣裳,書華在書靜與幾個丫鬟的幫助下,脫去了濕漉漉的外衣,一個小小法藍織錦小錦囊順勢掉在了地上。
書華彎腰將其撿起來,腦海中閃過小侯爺那張不溫不火的臉,那的確是張很好看的臉。他雖然比不上景安的俊美,但卻有股獨特的陽剛之美,每一個稜角都透著堅韌的氣質,即便五官毫不張揚,但看過一眼之後,還是無法將其忘懷。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惹來那麼多的桃花吧……
書畫見她拿著個小錦囊發呆,又見到那個錦囊的款式並非姑娘所有,便隨口問道:「這錦囊是你做的?該不會是做給書才的吧?」
書華緊了緊手指,將錦囊放在手心裡揉成了一團,想要借此揮去心中煩躁:「隨手做著玩玩而已。」
見到她臉色不大對頭,書畫愈發詫異,書靜似乎也察覺到了書華心情不佳,一邊將她拉到床上,為她裹上薄被,一邊隨便了找些話題轉移注意力:「六堂妹向來是個性子直率的人,雖然這些日子改變了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是被逼得急了,還是會忍不住恢復原狀的。五堂妹,你從前與她感情還不錯,還教她學過規矩,看往日裡的情分上,就不要與她一般見識了。」
書畫隨手拖了把凳子坐下,涼涼一笑:「四堂妹,剛才你也看見了,問題不是出在六堂妹身上,而是出在八堂妹身上。她那副性子,遲早得吃虧。」
「八堂妹年紀氣盛,說話難免沖了些,三堂姐,你比她年長,不該這麼記仇的。」
書畫卻道:「我跟她個小丫頭片子記什麼仇?就她那副德行,我可不想自降身份跟她一般見識不過話說回來,今晚書華被無辜遭了秧,這丫頭要是不道一聲歉,我等下還有的是辦法整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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