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環珮從外面走進來,繞過香桃母女,逕直走到顏氏跟前,屈身行禮:「夫人,奴婢剛才已經將香桃的房間都搜了一遍,不曾見到三姑娘口中所說的金簪。」
她頓了頓,小心瞥了顏氏一眼,然後拿出一方質地柔軟的青色絲帕:「但奴婢卻在香桃枕頭底下找到了這個……」
顏氏一眼就認出那塊絲帕是誰人所有,眼中立刻閃過寒光,她接過絲帕,放在手裡緩緩揉成一團:「香桃,大夫說你身患重病,可能時日不多,我憐你孤苦,才同意你們母女兩搬到這博園。可如今,你們竟是這般回報與我?」
香桃被嚇得縮成一團:「前日裡老爺正巧路過奴家那兒,得知奴家又犯病了,就順道過來瞧瞧奴家,這絲帕老爺臨走時不小心掉落的,奴家撿了之後洗乾淨,卻一直沒找到機會還給老爺。夫人,這一切只是個誤會,奴家並沒有別的意思,求夫人明察秋毫。」
顏氏臉色鐵青:「好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來人,給我張嘴」
環珮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兩個婆子走出來,捉住滿臉驚恐的香桃,抬手正欲扇她.
「住手」聞訊趕來的二伯忽然出現,他一進門,立刻就讓人將香桃給放了。他看向臉色極為難看的顏氏,又瞧見她手裡緊緊攥著的絲帕,自知此事乃他不對在先,帶著三分討好的語氣與她說道,「這事兒不能全怪香桃,我前日裡也只是順路經過她那兒,正好聞到從她那兒飄出來的獨特花香,便進去與她說了會子話。你就莫要吃這等乾醋了。」
顏氏攥著絲帕的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感情。她深呼了口氣,勉力恢復平靜的心情,她繞過二伯,緩緩走到香桃面前,拉起香桃的手,將絲帕靜靜放到她手上,而後便一言不發地甩袖走了。
二伯愣在原地,看了看旁邊的香桃與書嬌,又看了看顏氏離去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抬步追上去。
還沒等到他走出門,就忽然聽見書嬌一聲驚呼:「娘娘你怎麼了?」
二伯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卻見春桃臉色煞白,嘴角溢出一條鮮紅的血絲,整個人朝地上直直倒去。書嬌奮力扶著她,奈何自己身子太小,最後只能陪著香桃一塊坐到地上。
沒想到春桃會在此時發病,二伯也顧不上去追顏氏了,當即衝上來抱起香桃:「來人,速去百草堂請大夫」
言罷,他抱著香桃就要離開,書嬌自然是緊緊相隨。
眼看著他們就要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書畫哪裡能夠按耐得住,想也不想就衝上去抓住香桃的袖子:「二伯,我的金簪還沒有找到,您不可以讓她們就這麼溜掉」
二伯此刻心情急躁,見到書畫攔路,心中怒氣直衝,臉色自然也跟著沉入水底:「夠了不過一支金簪,你要多少我再派人給你買多少,你要是再胡鬧,休怪我不客氣」
「你……」
「讓開」二伯急急打斷她的話,打算繞開她走。
書畫似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倔強地不肯讓開,惱羞成怒的二伯仗著身高優勢,直接用手肘將她撞到一邊,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書畫被推得連退數步,腳下忽然被個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猛地朝旁邊的椅子栽過去
她的額頭正好碰到椅子的尖角處,只聽見她發出一聲悶哼,然後便沒了動靜。
見她一動不動,跟在書畫身邊的綠思害怕她會出事,趕緊走過去扶起她,卻見她的額角被撞出一個傷口,鮮血正在不停地往外流。綠思嚇得臉色慘白,語無倫次地說道:「血……小姐流血……救命,救命啊」
書華一邊讓人去請大夫,一邊往門口看過去,正好見到尚未離開的書嬌,兩人視線撞在一起,書嬌立即就像是觸電一般迅速收回視線,提起裙擺飛快地跑掉了。
方纔,在書畫被二伯推開時,一直冷眼旁觀的書華分明看到,書嬌在書畫摔倒的那一刻,她悄悄伸出了右腳,正好絆了書畫一下……
綠思與青巧齊力將書畫扶起來,然後一起回到采萍園。
書畫被安置妥當後沒多久,大夫就趕來了,傷口的血被這才止住了。大夫說傷口並不是很深,但要仔細養護,不然很容易留下疤痕。至於她昏迷不醒的原因,大夫說可能是受到了太大驚嚇,再加上失血過多,一時血氣不足,才陷入昏迷狀態,等過一會兒就能醒來。
送走了大夫,書華看了眼躺在床上被紗布裹住腦袋的書畫,隨手招來綠思:「大姐遺失的那根金簪……是個什麼來路?何以讓大姐這麼在意。」
綠思坦白道:「奴婢曾經聽大小姐說過,那根金簪是夫人嫁到沈家時候帶來的,據說是姚老太太送給她的遺物。後來夫人將這根金簪送給了大小姐,大小姐非常珍惜,一直都捨不得戴,眼下忽然被人給偷了,她必定是要著急的。」
書華瞭然地點點頭:「那根金簪長得什麼模樣?具體是在什麼時候遺失的?」
綠思想了想:「那金簪上面綴了兩隻大小不一的金蝴蝶,動一下蝴蝶翅膀就會輕輕顫動,像是要飛起來一樣,翅膀上面還鑲嵌了好些細碎的琉璃玉石,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哦,對了大小姐說它叫……叫鎏金蝴蝶簪平日裡,大小姐每天早上起來梳妝的時候,都會將那金簪拿出來看一看,可今早上大小姐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最後想起昨晚十一姑娘的娘親來過,就懷疑是她偷走了。」
「你是說,昨天早上的時候,大姐還見到過那隻金簪?」
「是的,大小姐昨天早上還親手將金簪收好了的,奴婢在旁邊親眼看見的。」
書華點點頭:「我曉得了,你好生照顧大姐,我先走了。」
綠思親自將她送到門口,走出采萍園,書華徑直來到沁園。等了一會兒,環珮從偏門走進來,與她說道:「夫人身子不適,暫且不能見五姑娘,還請五姑娘稍後再來。」
書華卻道:「二伯母不在沒關係,找你也是一樣的。」
環珮不明白她的意思:「不知五姑娘尋奴婢所為何事?」
書華也不打算與她繞圈子,直接將話攤開了說:「我大姐的金簪是在昨天不見了的,我想要請你幫忙查一查,看看昨天有哪些人進出過博園。」
環珮稍稍一愣:「不滿五姑娘,奴婢這會正打算去查這事兒。」她頓了頓,又道,「五姑娘還請放心,我家夫人向來治家嚴明,若是三姑娘真被人偷了金簪,無論對方是誰,都一定會抓出來還你們一個清白。」
書華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二伯母的。但這一回事情鬧得有點大。想必你們也已經知道了,我大姐為此受了傷,傷的是額角,大夫說可能會留下疤痕。你們應該很清楚,臉面對於一個姑娘來說有多重要,這件事情要是不解決的話,我想我和大姐也不敢再在博園待下去了,蘇州城這麼大,我想總會有我們的容身之所。」
言罷,她便站起身,不給對方任何的辯駁餘地,轉身便離開了沁園。
二伯錯手推倒書畫,讓書畫受了傷,這件事情她要是不幫書畫討回一個公道,日後傳了出去,別人該怎麼看待她們?他們會說庶姐遭受欺負,妹妹卻不聞不問,到時候這就不只是內部矛盾的問題,更是對書華側面攻擊。
書華還是那句話,有些事情關起門來怎麼鬧都可以,但絕對不能傳出去她不可以讓外人覺得,開國公府沒有了父母只剩下幾個小輩,就可以任人欺負
書華沒有德馨居,而是帶著青巧直接出了博園,她事先讓人打聽過范四的住處,得知他就住在附近。
她現在在蘇州城裡可以算得上是孤立無援,二哥遠在汴京城根本幫不了她,范四的出現雖然讓她存在諸多疑惑,但從前面幾次的接觸來看,她認為他不像是一個存了壞心眼的人。眼下無計可施,她也只能姑且信他一信
范四住在一條偏僻的小胡同裡面,書華讓青巧去敲了門,很快就有腳步聲從裡面傳出。沒一會兒,木門被人從裡面打開,露出范四那張黝黑的方臉:「沈小姐?您怎麼來了?」
書華道:「我的大姐被人偷了一根金簪,懷疑是香桃所偷,上次你說香桃有個嗜賭的兄長,這事兒要是真的,十有八九就跟她兄長脫不了關係,你能幫我查一查麼?」
范四稍一思慮,爽快答應:「小姐暫且回去,給俺半天時間,定能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書華給青巧使了個眼色,青巧會意,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雙手送到范四的面前:「你幫我家小姐幫事兒,這些錢就算是給你的報酬,也免得你日後說我家小姐欠你人情。」
范四趕忙往後退:「俺不缺錢這錢俺萬萬收不得再說,這事兒還沒辦成,俺受之有愧啊」
青巧卻是輕輕一笑,將銀錠子放到他面前的門檻上,而後轉身離開,跟在書華身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