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祠堂裡走出,香桃已經站在了不遠處等候。
書華走在最後,等到二伯與書嬌都走過去了,她還慢騰騰地在後面晃蕩。這個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香桃,眼中神色各異,卻又無人提及。
書夢忍不住好奇,拉住書華的袖子,壓低聲音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書華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香桃。
其他幾個堂姐妹正好也在旁邊,書琳首先接上了話:「我猜那個女人是香桃,沒看到她與書嬌的那張臉麼?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最適合勾人魂魄了。」
此話一出,眾姐妹都忍不住輕笑出聲,尤其是書夢,臉上的不屑簡直溢於言表:「也不知道二伯是怎麼想的,居然還將這麼個野丫頭帶回家裡來?」
書靜掃了她一眼,示意她少說話:「二伯自有二伯的打算,咱們少管這檔子閒事兒。」
聽到書靜這麼說,書華不由多看了她兩眼:「你知道二伯有什麼打算?」
書靜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她本不想提及此事,尤其是在如此人多得場合。可其他幾個姐妹跟著生出了濃厚的好奇心,全部拉著她問個不停,尤其是書夢,更是拉著她的衣袖不肯放手。
書靜被她們問得沒處躲,只得硬著頭皮低聲道:「聽說二伯之前有個舊識,是個做官的,再過不久就要被調到蘇州城裡做知州。那個知州正好有個小兒子,年紀為書嬌相仿……」
話說到這裡,大家都露出了瞭然的神色。
一時之間,各懷心思,竟沒有人再去問書靜是從哪兒得來的這個消息。
如果事實真如書靜所說,二伯想要將書嬌許給那個舊識的小兒子,顏氏肯定會知道這件事情。可是顏氏不但對此事隻字未提,而且還默認了書嬌認祖歸宗,甚至連著春桃的事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這樣子容忍書嬌,看起來實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書華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書亦前面在喊她快些跟上去,她也沒來得及繼續細究,就快步跑了上去。
回到二伯等人身邊,書華狀似無意地掃了書嬌一眼,見她正扶著病怏怏的春桃,縮著腦袋跟在後面。
乘船回到博園,書華朝二伯與顏氏打了聲招呼,便獨自回到德馨居。至於書靜說的那些事兒,與她沒什麼關係,她自然不會太放在心上,吃了頓晚飯,便把它丟到了九霄雲外。
可她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她向顏氏請完安,剛回到德馨居的時候,就聽到青巧神色古怪地稟報:「小姐,那個……十一姑娘的娘親過來了……」
愣了老半天,書華這才反應過來,十一姑娘是指沈書嬌,至於十一姑娘的娘親,自然是指春桃。
也怪不得青巧為難,春桃的身份實在
是尷尬,名分未立,既非姨娘,又非丫鬟,怎麼稱呼都有不對。青巧想了想去,也只能用『十一姑娘娘親』的代號給混過去。
書華進到堂屋,正見到春桃獨自坐在客座上。
春桃的個子很小,巴掌大的鵝蛋臉非常精緻,下巴尖尖,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弱柳扶風的病態之美。她在來之前似乎刻意打扮過,蒼白的臉頰上塗了些胭脂,將她蒼白的臉色掩蓋了幾分。
她見到書華進來,立刻站起身笑道:「五姑娘,冒昧拜訪,可有打擾到你?」
書華將她請回到座位上坐下,客氣地笑道:「你身子骨還沒好利索,該是躺在床上休養才好,若是有什麼事兒,派人知會我一聲就好,何必辛苦親自跑這一趟。」
「不辛苦的。五姑娘身份尊貴,哪裡能勞煩你去看望我這個卑微的下人?」春桃用帕子掩住嘴角,輕輕咳嗽了兩聲,「上次聽說五姑娘送了我家嬌娘一支鏤空穿枝菊花紋釵,我家嬌娘不懂事,一直都沒來向你道謝,今日正好閒著沒事兒我這個做娘的就代她跑這一趟,謝謝五姑娘的美意。」
書華笑著說道:「你太客氣了。」
春桃從衣袖裡掏出幾個精緻的香包,遞給書華:「奴家這兒也沒什麼好回贈的,便自個兒繡了幾個香包,裡面塞了些曬乾的菊花,可以清神寧氣的,五姑娘可千萬不要嫌棄奴家的手藝。」
香包做的的確很好,上面的花兒繡得栩栩如生,顏色亦是配得巧妙漂亮。書華原本想要回絕,但又想到難得見到這麼精美的香包,她便伸手接了過來:「這般精巧的女紅,倒真是我自愧不如,今日好生收著,日後可得拿出來好好學習學習。」
春桃從前在博園做丫鬟的時候,就習得一手極妙的女紅手藝,別的不敢說,她唯獨對自己的女紅是相當有自信的。眼下見到書華讚不絕口,她也不覺得是書華是在虛套,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笑道:「五姑娘是從汴京來的官家小姐,不但身份尊貴,想必女紅與修養也非常好,尤其是這規矩與禮儀,五姑娘肯定比其他姑娘都要好。」
書華讓青巧收好香包,又繼續與她客氣:「你可別這麼說,規矩什麼的,我也只是學了些皮毛而已,可萬萬比不得其他的姐妹們。」
春桃卻道:「奴家曾聽聞錦繡園的大夫人親自請你過去,教導過她家的六姑娘學習規矩。那位六姑娘的性子奴家也是知道的,自打經過五姑娘的一番調教,六姑娘搖身一變就變成了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如此看來,五姑娘的教人手段必定是極為好的。」
沒想到她會忽然提起這件事情,書華心下詫異,面上卻依舊掛著不深不淺的官方笑容:「我哪裡會教人?我那兩日呆在錦繡園,並非
教六堂妹規矩,只是陪著她練習了兩日而已。再者,六堂妹的變化並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她自己的意志力,她有耐心有毅力,她辛苦付出了很多努力,會有收穫那也是她應得的,與我並無關係。」
春桃只當她是故意裝謙虛,心下對她的話並不以為然,又接著說道:「六姑娘不僅教人手段好,就連性子也好,不居功不自傲,不愧是官家的閨秀」
面對她一串串的逢迎,書華聽得頭皮發麻,但又不好再解釋,免得越描越黑,只能僵著一張臉訕訕地笑著,迅速轉移話題:「不知你最近的身子骨怎麼樣了?吃了藥之後可有好了些?」
春桃卻好似不願意離開之前那個話題:「奴家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好與不好也都是這副樣子,勞煩五姑娘擔心了。五姑娘這樣好的人,能生在那樣好的人家也是應該的,要是我家的嬌娘能有你十分之一的氣度,我這個做娘的就很高興了。」
書華繼續訕笑:「你謬讚了,書嬌也是個好姑娘,將來她嫁個好人家,一定能讓你享福的。」
「呵呵,五姑娘真會說話,聽得奴家這心裡喜滋滋的」春桃笑得好似桃花盛開,蒼白清瘦的臉上竟也生出幾分生動之色,「其實不瞞你說,老爺的確是為我家嬌娘定了門親事,對方是個官家,說是等到嬌娘過了十二,就把她嫁過去。奴才琢磨著,十二歲雖然是早了些,但這門親事的確是極好的,早些嫁過去也好,日後快些生兒子,也早點讓我抱一抱外孫。」
書華在旁笑著附和:「這是好事兒,恭喜你們。」
「好事兒的確是好事兒,可是官家也有官家的不好,」春桃又流露出幾分惆悵,「五姑娘自小生在官家,早已經習慣了官家的作風,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好。可對於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來說,根本弄不清官家裡那些個亂七八糟的規矩,尤其是我家嬌娘,從小也沒個人教她,長到現在連大字兒也不識幾個,這要是嫁到了官家,可怎麼能壓得住下人」
她說著說著,眼眶忍不住就紅了。她掏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淚水,又道:「奴家就這麼一個女兒,今後也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子女,她是奴家的心頭肉,奴家最怕她嫁出去之後會受委屈。五姑娘,奴家知道你是個好人,還請你能幫幫忙,教教我家嬌娘學規矩,奴家下輩子做牛做馬都回來報答你的」
這絕對是個**煩書華要是答應了,先不說自己今後要浪費許多時間,只說顏氏那邊就不好交代。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她才不要干
「我的規矩也只是個半吊子,實在不足以用來教人,這件事兒還請恕我無能力。」
似是料到她會拒絕,香桃二話不說就跪倒在地上,扯著書華
的裙角哀求:「五姑娘,奴家知道這個請求有些冒昧,可奴家這也是沒有辦法了,才不得不厚著臉皮來求你。求你看在我為人母的份上,幫幫我家嬌娘吧」
書華最怕人來這一招,趕緊道:「你快些起來。這要是被人看見了,還不知道會被怎麼誤會」
香桃卻像是鐵了心一般,無論書華怎麼說,她就是不肯起來。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的時候,大黑忽然從外面衝了進來,圍著書華一頓猛蹭。大黑原本就長得健壯,這些日子又長了不少,看起來格外的兇猛。一般人見到它第一面的時候,都會被它給嚇到,尤其是女性,基本沒人敢靠近它一丈之內,香桃自然也是這樣。
她剛一見到大黑衝過來,立刻就嚇得手腳發軟,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縮。
書華趁機掙脫掉她的手,往後退了兩步,摸了摸大黑的腦袋,然後沖香桃說道:「抱歉,這件事兒我真幫不了你,你要是真想為書嬌請老師,應該去向二伯和二伯母說,想必他們應該會理解你的。青巧,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