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書華這麼說,二伯也不由得跟著思忖了一番:「盤那個書鋪要多少銀子?」
「那個書鋪的掌櫃回鄉下去了,鋪子暫時交給了一個老頭兒在打理,那個老頭兒說是鋪子加上所有的書,統共要三百五十兩。」書華又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說了一遍,「這事兒我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就想著來求二伯與二伯母幫忙參詳一下。」
「你把鋪子盤下來之後,可是要親自經營?」二伯母對這點仍舊存有疑慮,顯然不贊成一個女孩子外面拋頭露面。
「放心吧,我只是做個幕後老闆,其他事情我會交給掌櫃來處理的,」書華這才想起來,「我還得去找個信得過得掌櫃,不知道二伯與二伯母有沒有好的人選推薦?」
二伯與顏氏互望一眼,就在兩人琢磨著有什麼人比較適合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從外面傳進來:「五堂妹若是不嫌棄,這個掌櫃的位置暫時交給我來做,如何?」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書亦正從外面走進來,他穿著一身灰白的錦袍,方巾束髮,走起路來神采奕奕,看起來心情很是不錯。
書華問道:「你剛才說要給我當掌櫃?你在開玩笑吧」
書亦擺擺手:「我剛才聽說家裡新來了個妹妹,就想著過來瞧瞧,沒想到竟在門外就聽見你說,想要請個信得過得掌櫃,你現在就可以看看,我是不是個值得信賴的掌櫃?」
「信任是自然地,只是……」書華有些為難地看了二伯與顏氏一眼,「這事兒還得先與二伯與二伯母說一聲才行,不然我可做不了這個主」
顏氏將書亦拉了過去,似有嗔怪:「你瞎說什麼呢?放著好好的書不念,學人家做什麼生意你這是想氣死我和你爹啊」
「我已經從三叔公和堂叔們那裡知道了,汴京城裡現在亂得很,族裡讓咱們這些準備考科舉的人都暫且將學業押一押,避過今年的科考,免得被捲進麻煩事兒裡。」書亦又衝一直沉默不語的二伯說道,「我沒說不讀書,只是不想繼續這樣下去讀死書再說了,將來這個家的家業遲早也是要交給我來打理,我從前跟在您身邊也學了不少,如今也是時候給我個機會,單獨出去歷練一番。」
二伯聽到他的話,心裡並不是沒有動搖的,但因著這件事情來得太突然,不僅僅是書華要開書鋪,連著自家兒子還要給人間當掌櫃,事情一樁接著一樁,總的找個機會讓他消化消化。
他道:「這事兒且容我想一想,過幾日再給你答覆。」
書亦也不是個得寸進尺的人,聽了他的話也沒有表示出什麼不滿,當即點點頭,認真地說道:「謝謝父親。」
二伯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這小子最近竟然也學會跟我客氣了」
書亦難得地露出幾分不好意思,胡亂地轉移話題:「父親,那五堂妹的鋪子……」
「那個地段確實不錯,若是放在平時,五百兩是很划得來的。但現在是對方急著要脫手,越是這樣你就越要沉得住氣,再與那掌櫃多磨一段時間,等到確定不能降低價格的時候再簽字畫押。另外,賣主要是太過於急著脫手,就說明他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理由,要是別的理由也就算了,怕就怕是房子有問題不過你放心,這方面交給我就可以了,我在這蘇州城裡也還算是認識一些人,到時候親他們幫你查一查關於那件書鋪的事兒,若是有可疑之處再告知與你。」
「可要是房子被人捷足先登了,怎麼辦?」
二伯露出很有把握的笑:「買賣房子必然要經過府衙,我等下就去跟府衙打聲招呼,沈家的面子他們不敢不賣。」
想不到沈家的面子還有這等用處書華感激一笑:「多謝二伯。」
「瞧瞧,這些個孩子真是一個比一個客氣愈發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外人了」
聽到這話,書華與書亦不約而同地笑了,等到這事兒定下來之後,書華就回到了德馨居,臨走前顏氏特別囑咐了她,說是晚上會在華庭舉辦家宴,到時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讓她務必要準時來。
家宴?書華心中隱約猜到,該是給那個新進門的小女兒接風洗塵吧,只是,這個家宴是由顏氏來操辦的,看起來倒更像一場鴻門宴……
房子的事情有了二伯出面,書華心裡立刻就安穩了不少,回到德馨居之後就開始琢磨著,要不要提前給二哥寫封信,將這件事情告訴給他。可是,她前不久才剛寄過去一份信,若是現在又接著寄信,怕是會給二哥添麻煩,還是等到二哥再寄信過來的時候,將這些事兒一併回信給他好了。
很快就到了傍晚,書華換了身衣裳,上身著丁香色窄袖短衫襦,下面著百褶如意月裙,順帶將妝容隨便收拾了下。在出門之前,她還特意讓青巧將妝奩匣子拿過來,從匣子裡面取出一支鏤空穿枝菊花紋釵,小心收進衣袖之中。
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書華並未讓青巧陪同,而是囑咐她留在德馨居裡。書華讓君瑤陪著伺候,還讓德馨居裡的管事婆子幫忙帶路,一路徑直來到了華庭。
華庭其實就是個小花園,夜色朦朧之中,顏色各異的花草們爭相盛放,園中還有個小水池,池中水光粼粼,水中一輪彎月輕輕蕩漾,如夢似幻。家宴設在池子旁邊的百芳亭內,遠遠看去,亭內燭火搖曳,貌似已經擺好了桌椅,書亦早已坐在那裡,一個人端著酒杯獨自賞月。旁邊還有兩個丫鬟在布菜擺碗,細碎的碗筷碰撞聲幾乎就成了這寂靜夜裡唯一的聲響……
南方的夏季來得要比北方早一些,現在雖然已經進入夜晚,但已脫去寒氣,微暖的清風輕輕掃面,恰似美人之手,溫柔似水。在這樣舒服的季節裡,書華的心情也挺好的,她穿過芳草花圃與怪石小徑,來到百芳亭內,輕聲笑道:「三堂哥,今日並非十五,月亮缺了一大塊,你怎地還能有興致坐在這兒獨自賞月?」
書亦收回視線,見到書華微笑的樣子,不由也跟著輕輕一笑。他本就是個俊秀清雅的男子,此刻眼睛隨著笑容完成一道弧線,像極了此刻天上的彎彎月牙兒:「我就喜歡看缺了一塊的月亮,若是全都湊齊了,反倒失去了遐想的趣味。」
聽到他這玩笑般的言語,書華沒有借口,只是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而後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兩人一下子又變得沉默了。
書華間或偷偷瞥了他兩眼,見到他臉上毫無表情,全然不似微笑時候的俊秀乾淨,反倒平添了幾分寒意。書華猜他可能是心情不大好……
等到飯菜都佈置好了,兩個丫鬟行了個禮,就悄然退了下去。
這個時候,亭子裡除了書亦與書華,就只剩下書華身後的君瑤。書華猜不透書亦心中所想,怕隨便說話會犯了他的忌諱,只能三緘其口,扮起矜持來。
就在書華以為這樣的沉默會一直持續到家宴開始的時候,書亦忽然開了口:「趕明兒我陪你去看看書鋪。」
呃,怎麼忽然就將話題轉到這個事兒上了?書華微微一愣,反應有些慢半拍:「哦……好啊。」
書華想了一下,又覺得好不容易挑起這麼個話頭,可不能就這麼掐斷了,沉默太尷尬,一點都不好玩她接著又道:「我之前在汴京城裡曾經幫著二哥打理過書齋的生意,學會了一點皮毛,希望這次不要搞砸了才好。」
「小本經營,就算虧也虧不了多少的,」書亦的臉色似乎緩和了些,看起來又恢復了平日裡的清雅,「倒是你一個姑娘家的,怎麼會突然想起要開書鋪做生意?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應該呆在閨閣之中學習女紅與閱讀《女戒》才對,偏生就你安分不得。」
書華嘻嘻一笑:「你不也說只是小本經營麼?全當是練練手,虧也虧不到哪裡去,有什麼好怕的?再者,那些個女紅和《女戒》我也已經學過了,雖然學藝不精,但也勉強能算過得了眼,應該不至於給沈家丟臉的。」
「這事兒你二哥知道麼?他也同意你這麼做?」
「暫且還不知道,不過我會寫信告訴他的。」書華想了一下,又故意壓低聲音,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這次開書鋪我用的是自己的私房錢,沒有用二哥給我的錢,就算我真的虧了,他也沒理由怪我的。」
聽到這話,書亦不禁勾起嘴角,爽朗地笑了起來:「沒想到五堂妹平常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沒想到竟是個鬼精靈?還曉得瞞著你二哥存私房錢」
書華眨眼,狡黠一笑:「難道你就沒有存私房錢?」
一聽這話,書亦的笑立時就噎住了,然後雙眼亂轉,隨便找了個理由,含糊其辭的矇混過去。
就在書華預備要追根問底的時候,大姐沈書畫來了,她的出現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書畫向他兩打了聲招呼,然後就一聲不吭地坐到位置上。沒過多久,二伯與顏氏也來了,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個小女孩兒,正是二伯新認的庶女沈書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