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黑夜裡,姚氏依舊美得好似一朵艷麗的牡丹花,一點朱唇,雙瞳翦水,白嫩柔滑的肌膚在燭光下瑩瑩泛光,素衣裹身卻更顯媚態,此時此刻,只怕任何男人站在這兒都有可能把持不住。
她沉默了許久,方才微微啟動嘴唇:「不愧是兄妹,居然說了同樣的話……」
書華卻是稍稍一愣:「二哥與您說了這些話?」
「你在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就將與你落水有關的人事全部清查了一遍,上至管事下到粗使奴僕,但凡有一點關係的都沒逃過責罰。甚至於我這個沈家的主母,也被他叫去『談』了好久的話。」姚氏目露嘲諷,「過不了才倌兒那關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你這邊……我卻是有些意外了。」
書華心中一驚,竟是沒想到二哥的手腳會這麼快,若真照姚氏那般說法,豈不是青巧與雲小也逃不過責罰?她等下可得當面問問青巧這件事情。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姚氏繼續說道,眼神清淡,「你們兄妹的婚事我不會再插手,從明日開始,我就讓人到雲和院後面祭案個小佛堂,從此每日吃拆念佛,不再沾染凡塵世俗。」
言罷,她就站起身,拂去衣袖變的折痕:「你且安心養病,我定不會再自討沒趣。」
等她走後,書華又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這個女人當真是死性不改。自己此刻臥病在床,姚氏若是撒手不管家事,那麼只能讓沈書畫或者二哥來料理家事。可依照二哥那個性子,定然是寧肯獨自抗下整個家業,也不會將權利分交給沈書畫。而對書華而言,無論是二哥因此而累垮了身體,還是家裡的事情因此而鬧出亂子,都不會是她想要看的結果。
換言之,姚氏此舉根本就是變相地要挾她
原以為姚氏會是個聰明的人,懂得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而暫時息事寧人,可事實證明她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看透了這一點,書華不難猜到姚氏的目的——眼下是個關鍵時刻,如果姚氏沒有在此刻為自己謀取到想要的權利,那麼等沈家進入和平時期,姚氏在沈家的地位定然是永無翻身之日。她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個沈家主母的空頭銜,而是整個沈家的真正實權
人之心,生而貪。
書華深吸一口氣,將此事在心中暗暗記下,姚氏這個人留不得
青巧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輕步上前:「小姐,您昏迷了大半天,也沒吃什麼東西,該餓了吧?奴婢這就給您去傳晚飯。」
書華叫住她:「我暫時還不怎麼餓,你先等等。」
「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
書華道:「二哥今天下午可有責罰與你?」
青巧神色一頓,瞅見書華看似平靜的目光,咬了咬下嘴唇:「是。奴婢不該離開小姐身邊,致使小姐落水遇險,挨了那十籐條奴婢心甘情願。」
「……那雲小呢?她也挨了家法?」
「是。」
書華微微閉上眼睛,因為自己的不慎而導致這麼多無辜的人受罰,若說是心裡沒有一點愧疚那都是騙人的。她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緩緩道:「你去藥箱裡拿些活血化瘀的藥吧,免得在身上留下了疤。記得給雲小也送去一些。」
「多謝小姐恩典。」
「嗯,你先下去吧,我想先歇著。」
青巧似有疑慮:「小姐,你不用先用晚飯嗎?」
「那麼一大碗藥早就把我給灌飽了,沒什麼胃口吃了。」
「那好吧,奴婢暫且讓廚房做些夜宵放到灶上熱著,等您晚上覺得餓了,再起來吃罷。」
「嗯,隨你安排吧。」
「如此,奴婢就告辭了。」
等到青巧走了,書華緩緩縮回到被子裡,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到眼前看了看。當時在水裡頭快要窒息的時候,有人握住了她的這隻手,那個人握得很穩很牢靠,讓她感到很安心。之前她並沒有詢問二哥關於救命恩人的事情,是因為她擔心問出了口之後,該如何去解決接下來的事情。
即便沒看清那個人的臉,書華也能清楚知道那個人是男的。未婚之女私下與男子牽手,在這封建社會裡,即便是因為救人之急,也依舊會為人所不齒,除非……她當真以身相許,借此堵住那悠悠眾口。
可是,她並不想因為救命之恩而匆忙許定一生,即便是要找個不愛的人成親,她也要找個相貌品行都看得上眼的。
女人,絕對不能委屈了自己。
她陷入無比的懊惱之中,這一場鬧劇鬧出了這麼多得問題,讓她該怎麼去收拾剩下來的爛攤子啊?
想得鬱悶了,她就乾脆將腦袋悶在被子裡,眼睛閉得久了,也就這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書華起了個大早,她捏著鼻子吞下那一大碗苦藥,不顧青巧的阻攔,她拖著病體強行下了床。站在院子裡頭,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她伸了個大懶腰,只覺得全身都通暢了,就在她準備出院門的時候,立刻就被青巧給連拖帶拉地拽回了屋子。
青巧的理由很充足:「許大夫說您千萬不能著涼,需要好好休養,這外頭還冷得很,您不適合在外頭吹風。」
不用想,這番話定然是二哥那傢伙教給她的
趴在桌子上,書華無聊了打了個幾個哈欠,正打算練字解悶,大姐沈書畫忽然來了。
她還是那副趾高氣昂的態度,眼珠朝上,眼角下拉,走進屋的時候就讓覺得全世界都欠了她的錢。往常的時候,書華還會裝裝樣子向她打招呼,眼下她的心情也不咋樣,乾脆連裝裝樣子都免了,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喲,大清早的就來我這兒請安?」
「你少跟我耍嘴皮子」沈書畫也不管她有沒有讓自己坐,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雙手疊放在膝蓋上,姿勢倒是一如從前那般標準,「我昨天聽說你落了水,險些喪命,我這個做大姐的擔心你會出事,就特意過來看看你。」
昨天不見她冒頭,今兒個卻親自上門來探望了,她這消息可真是「靈通」得很書華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放心,我這個做妹妹的比你年輕,你都活得好好的,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這也是好心,你憑地狗咬呂洞賓」
書華懶洋洋地看著她,似是有些好笑:「如果呂洞賓指的就是你這種人,我到寧願去當狗,至少能咬個夠本。」
不等沈書畫反駁,書華就打斷了她的話,繼續慢悠悠地說道:「你來這裡就為了跟我說這些?大清早的,你可真喜歡找晦氣。」
「我……」沈書畫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勉力忍下心頭的怒氣,咬牙道,「我是來問問你,昨天將你從水裡救出來的男人是誰?」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是你大姐,關心一下你也有問題嗎?」沈書畫顯得很是理直氣壯,「雖然才倌兒壓下了所有關於那個男人的消息,但是,這事兒除了沈家以外鄭家與張家也都知道,先不論膽小怕事的鄭家,就張家與沈家的立場,他們不會將事情全部捅出去?」
望著書華若有所思的神情,沈書畫露出幾分得意:「與其等著別人來揭你的傷疤,還不如你自己主動坦白,讓那男人直接娶了你,如此將事情做個了結,也免得沈家被連累著一併受人嘲笑。」
書華似有不解:「你怎麼就肯定他是個男人?」
沈書畫一聲輕笑:「家裡會水的下人不多,會水的女人更加不多,我已經都盤問過了,當時那些人都不在池塘邊,如此看來,救你的定然是外人。在昨日來的客人裡,女客全部都集中在雲和院,剩下兩個小姐那都是不會水而且也不會救人的主兒,如此算來,救你的必然那些男客之中的一個。」
這女人可以去演名偵探柯南了書華暗地裡撇嘴,卻又感到有些心驚,此事既是沈書畫都能查出來,想來其他人要查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此一來,想要將此事瞞下去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看來,她有必要去跟二哥談談這件事情,先打探一下對方的家世人品,給自己留個底,之後再好做打算。
見她不說話,沈書畫似是猜到了什麼,當下露出幾分瞭然的神態,語氣確實帶著些不屑與嘲諷:「昨天的男客全都是些有家室的官老爺,他們之中年紀最小也有三十多歲了,家中更是妻妾眾多,想來你不好意思將此事說出來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這事兒畢竟關係你和沈家的名聲,為了保險起見,我勸你還是認了命罷。」
書華抽了抽眉角:「你就這麼想要我嫁給個老頭子做妾室?」
「老頭子?妾室?難道救你的當真是個老大爺而且還已經有了正妻?」沈書畫的表情愈發誇張,瞪大眼睛瞅著她,「你……你……」
「你」了半天,她方才勉力擠出一句話:「你還是認了吧……」
書華卻是懶得與她解釋,此女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實在是太過驚人,書華又聽她巴拉巴拉地說了一攤子的廢話,方才將她請出了大門,隨後趕緊關門落鎖,方才隔絕了她造成的噪音傷害。
書華傳話下去,只要二哥一回來,就立刻過來通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