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宜詞聞言,臉色稍紅,面帶羞意地細聲說道:「書華姐姐憑地臊人家了。」
書華莞爾:「史伯父乃當今學政,學識淵博,詩禮傳家,而且你又確實是個可人的好女孩兒,好的家世加上好的品性,這好的親事自然是少不了的。」
史宜詞的小臉更紅了,而旁邊的如詩卻是有些不大自然,淡淡道:「小妹年紀尚小,你與她說這些也是未必懂的。」
「呵,我也只比她打了幾個月,這我都能懂的事情,她怎地就不懂了?」書華將史宜詞拉了過來,握著她的手親暱地笑道,「咱們年紀差不多,說話肯定也方便些,日後你若沒事,記得常到我家來玩玩。趕明兒我再向二哥去要些好看的話本集子,咱倆一起看。」
害羞的史宜詞微微顫了顫眼睫:「你屋裡那些話本都是你兄長送你的?」
「不然你以為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哪裡會有那麼多的話本集子?」書華拉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二哥與我一樣,平日裡就愛讀書,我就趁機纏著他給我弄了些話本集子,他還經常說我這是不務正業,一定要改掉。他也不想想,那些話本都是從誰的手裡弄來的」
瞅著書華撇嘴的小動作,史宜詞忍不住輕笑出聲:「你兄長也是為你好……」
兩人有說有笑的慢慢走著,而那史如詩就跟在旁邊一言不發,只那臉色確實有些不大好看。她靜靜聽著書華講著沈書才的事情,等到她們開心地笑起來時,一股細細的火苗從心底漸漸燃起來,泛著她不自知的酸意……
書華帶著她倆在院子裡隨意逛了逛,至於那群高貴的千金小姐們確實都沒走遠,這一圈逛下來,該尋的人也都尋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那位張家小姐與另外一位鄭四小姐還在池塘那邊觀魚,至今未歸。
想著那位張家小姐的公主脾性,書華估摸著讓一般的家僕去請是請不動的,她只好讓青巧與另外兩個靠得住的婆子將這一群小姐們先帶到飯席那邊去。
她準備親自去尋那兩位小姐,卻不想史宜詞給拉住。只見史宜詞關切地望著她:「讓我陪你去吧,你一個人怪讓人不放心的……」
書華溫和一笑,拉住她的手親切說道:「還是妹妹想得周到,一個人確實挺無聊的,那就勞煩妹妹與我走一趟了。」
兩人說定,便歡歡喜喜地往池塘那邊走去,而這頭的史如詩瞅著她們遠去的身影,這心裡愈加的不是滋味。明明是同時認得的沈書華,而且自己表現得也要積極些,為什麼反而被年紀小的妹妹給搶佔了先機?這若是傳回了家裡人的耳裡,還不知他們該會怎麼想這事兒……
書華帶著史宜詞輕車熟路地來到池塘那邊,見到那張小姐與鄭四小姐正站在池塘邊的柳樹下,另外還有個小丫鬟正蹲在池塘邊上,不知道在用棍子搗鼓些什麼。
書華走了過去,方才看清那個小丫鬟正是雲小,不由開口喊道:「雲小,你這個在做什麼?」
不等雲小回頭,那張小姐就懶懶地答道:「我的手帕被風吹到了水裡,我讓她幫我撈上來。」
書華往那水上仔細一看,卻真是有塊淡粉色的影子在水裡若隱若現,再見到雲小趴在池塘邊上吃力地揮動竹竿的模樣,不由心下一沉:「雲小,這水深得很,掉下去可就不好了,你先別弄了。」
雲小聞言,如獲大赦般鬆了手,小心翼翼地從池塘邊上爬起來,拍掉身上的泥巴,趕緊行禮:「多謝三小姐。」
那張小姐卻是有些不滿地望著書華:「那我的帕子怎麼辦?那可是我表叔特意讓人從杭州捎過來的上等絲綢,光為了繡那帕子上的花樣,我都花了好幾日的功夫,這世上就只有這麼一條。」
「再貴的帕子也抵不上人命貴重吧?」書華笑得溫文有禮,「你若是覺得可惜,我再讓人給你尋些上好的絲綢過來,讓那如意繡坊的繡娘為你繡上幾條好看的帕子,算作賠禮了。」
「哼,那種破爛玩意兒我家裡多得是,我才不稀罕」
書華繼續笑著:「既是張小姐看不上,那便是算了。午飯快要開始了,大家都到齊了,夫人們可都等著你們了,快些隨我來吧。」
「你少跟我玩這招」張小姐卻是完全不買她的帳,反倒後退了兩步,冷眼之中透著玩味,「不過是個卑賤的丫鬟,你當真是這麼的捨不得?」
書華漸漸收住笑容,靜靜看著她:「家中現在正在辦喪事,還請你看在逝者的面上,能夠安分一些。」
旁邊的宜詞也有些看不過去了,上前勸道:「是啊,死者為大,左右不過是一條帕子,你們就暫且算了吧。」
「關你什麼事?」張小姐斜眼將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發出一聲冷哼,「我爹是當今的國子監祭酒,曾經為太子講過學,真正的飽讀詩書。可不像某些人一樣,靠著裙帶關係爬上翰林院的位置。」
呵,聽這話倒像是有備而來的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哪裡會懂得這些事情,想來也是她父親在家裡有意無意透露出來的。書華不由心中冷笑,既是故意來找茬,又何必再與她講什麼賓主之禮。
她瞅著一臉不屑的張小姐,冷冷說道:「我的兄長是由皇帝陛下欽點御賜的官位,如若真如你那般所說,豈不是在說陛下看錯了人,下錯了聖旨?」
這個罪名扣得太大,一時將在場的所有人都給嚇到了。
反應過來之後,張小姐硬著頭皮反駁道:「我又沒點名點姓說的是你二哥」
書華卻是輕輕一笑:「難道你說的不是我二哥嗎?」
「不是當然不是」
「那我倒是想知道,你這嘴裡所說的靠裙帶關係爬上翰林院的人又是誰?」
「這關你什麼事」張小姐臉上越來越慌亂,「我隨便瞎說的,不可以嗎?」
「這說話可都是要負責任的,更何況這事兒還牽扯到朝廷,又豈是你能在這裡胡言亂語的?」書華的眼神越來越冷,「你父親貴為國子監祭酒,教過太子殿下,必然是才學驚人。若是被人傳出去,說他家的女兒胡亂言論朝廷之事,你說說看,別人該怎麼看這事兒?」
「你……你在威脅我?」
書華露出不屑地輕笑:「你有什麼值得我要威脅的地方?難道真為了那麼一條帕子?我這話也就是隨便一說,你若覺得有理就聽著,若是覺得不對就當沒聽見。」
張小姐又羞又怒,望著書華的眼神變得有些陰狠,自己在家是長女,自小就受盡了呵護,眼下只是想為父親出口氣,哪裡會料到竟要受到這般的屈辱?她咬咬牙,將目光從書華身上挪到了旁邊的宜詞身上,又從宜詞的身上挪到了雲小的身上。
哼,對付不了你們,還不能對付一個小丫鬟?張小姐忽地大步上前,伸手就給了雲小一個耳光,怒斥道:「沒用的賤婢,連塊帕子都撿不回來,留你何用?」
雲小莫名其妙地挨了個耳光,力道不輕,竟將她扇得耳鳴不已,腦子就那麼呆在了原地,連哭都忘記了。
眼看著第二個耳光又要來了,被激怒了的書華一把抓住張小姐的手腕,咬牙道:「這裡是沈家,請你自重」
「不過是個丫鬟,打死了又能如何?」張小姐為了找回面子,完全不顧書華的勸阻,執意要繼續打人,逼得書華死抓著她不放。
書華沖旁邊還處於呆滯狀態之中的宜詞喊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叫人來」
「哦……哦我這就去」宜詞趕緊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兩人拉扯之間,竟是離得池塘越來越近。那張小姐被抓得煩了,忽然使勁一揮手,將書華往後甩出了好幾步,她腳下正好勾到一塊石頭,整個人就這麼直直地栽進了池塘裡
也就是這一聲「噗通」,讓原本傻掉了的雲小反應過來了她聽見書華的呼救聲,趕緊趴到池塘邊上,一邊使勁朝書華伸出小手,一邊哭著大喊:「三小姐,快抓住奴婢的手」
始作俑者的張小姐傻站原地,而那鄭四小姐更是被嚇得軟掉了雙腿,下意識地往後退,口中大喊:「救命啊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書華不曾學過水,這一下子只能在水裡不停地瞎撲騰,接連嗆了好幾口水。初春的天氣,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水裡的溫度不過兩三度,刺骨的寒意鋪天蓋地襲來,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很想要向岸邊游過去,但自己的身子總是不由自主地向池塘中央漂過去,隨著掙扎的時間越長,身上的體力也快要透支了。
她,正在緩緩地往下沉……
難道自己真要死在這裡?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就在她的意識在陷入黑暗中的前一刻,有人牽住了她的手,將她慢慢帶向了充滿光明的地方,脫離這冰冷的地方,身體卻是沒了一絲動彈的氣力。
耳邊,是二哥瘋了般的喊聲:「書華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