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那條白色手帕，沒有任何華麗的刺繡，沒有花團錦簇，只有那丑了吧唧的三個字——葉未央。
「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很小，整天跟在我後面喊木羽哥哥，我不理你，欺負你，你生了氣說不理我，可是隔天又開始在我旁邊跑。難道你都忘了嗎？」
未央咬了咬嘴唇，她早應該想到，他們以前是認識的。否則他怎麼會一次又一次的問她，是否還記得他。
可是這樣又能怎麼樣呢？在這個軀體裡原先的主人，那個會跟著他叫著木羽哥哥的葉未央早就不在了，現在的葉未央，對他們之前經歷過的，一點記憶都沒有。
「我墮馬之後，很多事情都忘記了。」
「我知道，在我來到都城的第一天，葉伯父就將你的情況都告訴我了。他讓我們幫你贏得花賽，我一直在城外深山裡跟著爺爺學藝，生活，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也從來沒有人告訴我，花賽，就是選妻，為皇帝選妻，甚至是，為皇帝的臣子選妻。」姬木羽說著，眼神卻飄向遠處，聲音底下隱藏著未央聽不懂的情緒。
她無話可說，只能沉默，只有沉默，聽著他一句一句地將他們的過往說出來。
「如果一開始我知道幫你參加花賽，會將你送到墨離身邊，我絕對不會這樣做。」他轉身望著她，眼睛裡是不可動搖的堅定。「但後來我看著你拚命練習的樣子，我卻不忍心不幫你。當時葉伯父跟我說，你墮馬失去了記憶。但我一直認為你一定不會忘記我的，因為你說過，你承諾過，你會一輩子記得我。你說的是一輩子。但只過了十年，你就忘了，忘得一乾二淨……」
未央突然有點憤怒，他這是在指責她嗎？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苗兒壓根沒有跟她提起過姬木羽這個人，也就是說，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怕我忘了你！那你為什麼一直不出現？現在才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我……我有苦衷。」面對著未央的逼問，他的眼神卻飄忽不定。
「你是姬家的孫子，就算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若是下山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他們肯定會答應的，可是你沒有來。根本是你不想來，現在卻在這裡怪我把你忘了，你真可笑。」
「葉未央！如果我說，這十年裡我若是下了山，我今天就沒有辦法站在你面前了，你還會這樣想我嗎？……而且……我走之前跟你說過，我會很久很久都不能來看未央了。你哭了好久，拉著我的衣袖說要和我一起走，我還記得你哭鼻子的樣子。」
未央一愣，是這樣嗎？他不是不想來，他只是不能來。可是自己又為什麼要生氣呢？怪他沒有出現過，如果他出現了呢，如果他比墨離更早地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她的選擇又會怎麼樣呢？
「那你當時為什麼要走？」
「我不能說。」姬木羽望著她，眼中似乎裝滿了傷痛。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別人眼中那麼濃郁的痛，那種痛濃郁到可以影響他人，這不，她竟也跟著他一起痛。
她似乎看見姬木羽紅了眼眶，夜色太濃，她看得不清楚，可是她卻可以聽到他有些哽咽的聲音。
「葉未央，如果當年我不顧一切來找你了。現在站在你身邊的是不是就不是墨離了？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未央用手用力絞著衣角，她會嗎？會和他一起嗎？
「你會的！你會的對不對？當年在我離開那天，正好是圓月日，你把你偷偷繡了好久的手帕交給我，還跟我說一定要回來找你，等我回來那天，你就嫁給我，做我娘子。」姬木羽的手又攀上了未央的肩膀，不確定地搖晃著，聲音裡甚至已經有了哀求。
未央突然想哭。她的答案是不會，她不會。
不止現在的葉未央，甚至是過去的葉未央，都不會。
在自己出現在這個時代之前，葉未央早已選擇了墨離，即使墨離對當時的未央並沒有情，可是當時的未央呢？她並沒有在等待姬木羽回來，也許，她早就忘記了。
而自己，佔用了這具身軀的自己，要代替過去的未央來承擔這份感情嗎？
「姬木羽，我……已經有墨離了，對不起。」未央的聲音那麼平淡，但卻又那麼堅定。
她明顯感到姬木羽募然僵硬的手。
他緩緩地低下頭，聲音顫抖著。
「你騙人。」
「姬木羽。」
「我不信。」
「我已經和墨離有了婚約。我會嫁給他，成為他的娘子，為他生兒育女。對於過去的承諾，我無法遵守，對不起。」
未央極力讓自己表現得冷淡卻禮貌，她害怕自己一點點情緒的波動，就會讓他燃起希望，她已經有了歸屬，認定了墨離。她已經無法再接受另外一個男人。
她淡淡說完，便欲轉身離去。
還未踏出一步，卻被一雙大手用力地拉了回去。以她的體重，竟然也被拉了個踉蹌
姬木羽將她拉回自己的面前，他們離得這樣近，近得可以看到她顫抖的眼睫毛。
未央望著她越離越近的臉，沒有由來的心慌。
「你……你要干什……唔……」
姬木羽雙手撫上未央的臉龐，突然極其優雅地微笑了一下，一言不發，便將嘴堵了上去。
不同於上次意外地摩擦，這一次，未央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口中還未消散的酒味。
她急得眼淚快要掉下來，但今天的姬木羽力氣大得出奇，無論她怎麼掙扎，卻已經被緊緊箍在懷裡。
她無法可施，終於狠下心，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她那麼用力，直到她感覺到滿嘴的酒味被血腥味所代替。
他終於離開了她的嘴唇，帶著滿嘴的鮮血。
他就這樣沉痛地望著她，看著她眼裡的慌亂和驚恐，最後，看著她憤怒地跑遠，沒有回頭。
鮮血順著他的嘴巴往下淌，他踉蹌的後退，直到跌坐在地上。
他跌坐到地上的那一刻，一對纖纖細手緊緊地扶住了他，試圖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米蘇……她真的忘了我。」姬木羽顫抖著，眼淚順著鮮血一同滴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月光下的白米蘇臉色格外蒼白，臉頰上掛著兩行晶瑩的清淚。她用力地拉著姬木羽，拉了許久，花光了力氣，他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唯有肩膀，不停地抖動著。
白米蘇終於放棄，在他面前慢慢蹲下，最終張開雙臂，將他抱入懷中。
「木羽，你還有我，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