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濃密的梧桐樹葉遮住了陽光,讓七月的午後有些微微的涼意,冰冰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走出梧桐林。
梧桐林的正西邊曾經有一排粉紅色牆壁的低矮畫室,那是學校因教室不夠在她高一暑假時臨時搭建的。就是在那裡的某一個畫室裡,她第一次趕上了他腳步,他第一次說你的畫挺好看的,她第一次覺得他離自己很近,是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的陽光。
可是那些都已經不見了。
沿著鋪著鵝卵石的小路繼續前進,八層高的教學樓擋住了她的視線,和曾經那相對而落的四層教學樓相比,現在的教學樓不知豪華了多少倍。
推開落著薄薄灰塵的厚重鐵門上了樓,四樓悠長的走廊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就像那漫長的寒冬一樣永遠不會過去。
曾經,他們就在最盡頭的教室裡度過了最美的錦年。
手撐在欄杆上望向教學樓後山,說,真好啊,有陽台,再也不會被擋住陽光了。
雪白的牆壁上依舊貼著馬克思居里夫人的畫像,眼睛落在走廊盡頭的教室牆壁掛著的兩幅貼畫上。
裝幀精緻的作品。一副熱鬧的彩色畫,一張安靜的黑白照片。最上面寫著:紫陽一中八十年校慶獲獎作品。最下面貼著他們的一寸照片。
畫的右下角寫著
——高二三班冷冰冰《暖暖》二零零七年十二月十三號。
照片的左下角寫著
——高二三班夏炙陽二零零七年十二月十三號。
教室門上的牌子上的高二三班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眼睛像裝滿水的海綿,輕輕一眨就有停不下的滂沱大雨。那些如螢火蟲般遙遠虛渺的記憶重新閃爍著微弱的光。
梧桐樹葉已經要落盡了。
冰冰拿著掃把站在樹下掏出手機看了眼日期,2007-11-13。
「呀,怎麼才十一月!」冰冰嘟囔了一句把掃把扔在梧桐樹灰白色的樹幹上,把圍巾裹得更緊了。
「你冷了就先回去吧!」
一回頭就看見夏炙陽拎著掃把站在自己身後,眼睛裡是萬年不變的平靜。冰冰想,會不會有那麼一件事會讓這雙風平浪靜的眼睛泛起漣漪?會不會有那麼一個人會讓這雙寵辱不驚的眼睛流出眼淚?
夏炙陽朝著饒有興味盯著看自己的冰冰揚揚手中的掃帚說:「宥宇有事先回去了,我幫他做值日。」
「啊,哦!」冰冰回神後尷尬的說:「沒事,掃地吧。」
看著夏炙陽在梧桐樹下穿梭的身影和嫻熟的動作,冰冰突然覺得心裡有點酸澀,本該是備受寵愛的富家少爺,現在卻要照顧患恐怖症的姐姐和惹事生非的朋友。
在夏炙陽家時她就發現夏炙陽就是撐起那個家的頂樑柱,像陽光一樣溫暖了別人的人生。
雖然已經認識一年多了,自己一直都是站在遠處享受他帶來的溫暖。如果他冷了,會不會有人可以溫暖他的世界?
「好了,掃完了,可以回去了。」夏炙陽說著朝她走來。
冰冰一抬頭就看見夏炙陽站在自己面前,額頭上佈滿了細小的汗珠,頭髮上也被汗水染濕凌亂的搭在額前,十七歲的少年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閃耀的讓人移不開目光。他已經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個頭,應該有一米七五了吧?
夏炙陽看見冰冰又盯著自己發呆,羞澀的摸摸臉問:「怎麼了?」
冰冰發現自己又走神了,捏著右耳垂尷尬的說:「哦,沒什麼,掃完了?好快啊!」好快啊!時間是怎麼從指間流逝的呢?
夏炙陽看了眼她那個奇怪而熟悉的小動作說:「完了。」然後拿著掃把離開。
冰冰遠遠跟在他的左側,找不到話題來打破沉默,空氣裡瀰漫著尷尬的分子,抬頭看著他的側臉,立體尖銳的五官讓這個十七歲的男生更加俊秀。她突然有點嫉妒,上帝在造夏炙陽和丁宥宇時一定心情很好,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尷尬的沉默最終被韓靜月打破了。
「炙陽」
冰冰和夏炙陽剛爬上四樓的走廊,韓靜月就甜甜的朝他們跑來,她的身影逆著光像個天使。
「什麼事?」
冰冰突然覺得有些眩暈,在她從沒見過這麼溫柔的夏炙陽,溫柔的對韓靜月說話。
這一幕讓她覺得心裡某處在不停的塌陷,尷尬的站在他們身後,突然看見溫暖從遠處走來,揮著手臂大叫:「溫暖。」
沒有回答,冰冰這才看見她身邊的蘇芮藍和葉紫檀。
「夏炙陽,下個月有一個八十年校慶的文藝演出,由靜月她們宣傳部主辦,你要參加嗎?」蘇芮藍走到他們身邊問到。
「你參加嗎?」夏炙陽沒有回答她而是回頭問冰冰。
「我?」冰冰沒想到夏炙陽會問自己,一時愣住了。
「她呀,應該是沒什麼才藝可展示的吧?」
冰冰看著冷笑著的溫暖,頓時像被抽光了氧氣,這是那個一個月前和自己打得火熱,差點歃血為盟的溫暖嗎?
「厲劍說你的畫畫的挺好的,可以參加繪畫組啊!」
冰冰再看著微笑著為她解圍的葉紫檀,頓時覺得天旋地轉,這是那個一年前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的葉紫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