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夜啼 下卷畫情 059 古蜀時代
    秋風裹挾桂香,與晚霞共舞,遍撒庭院,飄進廂房,黎偉跟在子伶後面,沿著迴廊,來到蜀國王子杜宇夜郎的所在地。

    「請問你便是夜郎王子麼?」子伶輕輕提起長裙,跨過門檻,進入房內,向站在她前面的黑衣男子背影細聲細氣地問道,言語禮貌而客氣。

    男子身形高大威猛,一身黑色鑲金錦衣綢緞,他正站在那望著牆上的一幅刻著百鳥朝鳳的壁畫發呆,聽見後面有女子的聲音傳來,方轉過身來,嘴角向上一挑,朝著子伶點了點頭。

    「呀!你…」杜宇夜郎這一轉身倒把子伶嚇了一跳,她不由得驚出聲來。

    「怎麼了?」杜宇夜郎問道,聲音穩重而低沉。

    「你臉上的面具!」子伶蒼白的臉忽然扭曲起來,她壓住自己胸口,驚得無力向後退了幾步。

    杜宇夜郎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忙把自己臉上的面具給取了下來,微微笑了笑,說道,「噢,別怕,這是我在脾邑坊間新定做的面具,青銅的,圖新鮮,就戴上山來了,王妹還贊來著,怎麼不好看嗎?」

    子伶看著摘下面具後的杜宇夜郎,慈眉善眼,目光如柱,特別是他那橫在眼上的兩條眉毛,遠遠看去,倒像一隻飛翔的雄鷹,英氣逼人。她心裡頓時便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和信賴感,於是便定了定神,繼而親切地說道,「王子莫怪,不是這面具不好看,而是子伶看著這面具,忽然想起一位故人來了。」

    「故人?」杜宇夜郎挑了挑眉毛。

    「嗯,是的,是子伶故鄉的一位友人,子伶很是想念他,所以才來見王子。」子伶看著杜宇夜郎那疑惑的神情,回道。說罷她那蒼白的臉上便開始漸漸光鮮起來。

    「想必那友人對子伶很重要吧?不然子伶睡了整整一年,醒了最想見的,卻是你那位友人。」杜宇夜郎盯著子伶的眼睛,笑了笑,繼而又關切地說道,「不過子伶心最好放開點,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你已經在你的故鄉死去了,你是借用我師父瓶中的花露才在我們這兒重生的,一年前的傍晚,我在森林中聽見有女子喊救命的聲音,便知是空中飄來了魂魄,那時我懷裡正好有一瓶千年花露,於是便往空中一灑,之後再囑咐我王兄王妹們每日採集晨間花露,滴在你眼中,如此整整一年,你才得以在我們這裡新生,不然,你魂魄一直在空中飄灑,會灰飛煙滅的。」杜宇夜郎聲音關切之至。

    「原來我已經死去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救我?」子伶望著眼前英姿颯爽的杜宇夜郎,聽著他講來她重生的一切,本來充滿希望的心又漸漸失落,開始逐漸疼痛起來。

    「因為這是天意,是上天讓我救了你,為此,你要珍愛生命,好好活下去。」杜宇夜郎寬慰子伶,既而轉過身,背著子伶,繼續說道,「你知道麼,在我們這裡,舉國上下,包括我父王在內,所有的人們都敬畏神明,倘若你不珍愛自己,珍愛生命,倒時候很有可能,你會被國人懲罰的。」

    「懲罰,怎麼懲罰?」子伶望著杜宇夜郎高大的背影,仍然蒼白著面容。

    「人殉,或者火刑用以祭祀神明。」杜宇夜郎轉過身,盯著子伶,神情越來越嚴肅,「而這些,在我們這裡,都是很正常的事。」

    「人殉?火刑?天,你們這究竟是何時代?難道我是進入原始社會了麼?」子伶又無力地向後倒退了幾步,身子依著門框,還是不敢相信自己重生,不敢承認自己已經穿越到另一時代的事實,她望著眼前的杜宇夜郎,彷彿這一切恍如夢中。

    黎偉看著他面前子伶那慘白的面容,很是憐憫,因為這種感受他太能體會了,想當初他在森林裡醒來,之後跟著榕茵初到精靈國時,也是這般感受,迷茫、痛苦、失落,以至於至今為止,他都沒弄清自己身份,不然他也不會來到這裡,遇見這位叫子伶的女子了。

    「時代?原始社會?」杜宇夜郎對子伶的詞彙很是不懂,他故意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好奇的樣子。

    「啊,時代…時代就是朝代的意思,社會大約等於國家吧!」子伶笑著,無奈地答道,她不知道該怎樣跟眼前這位王子溝通,因為這個世界,以及這個世界的人對於她而言,都太陌生了。

    「呵呵,我大概明白你意思了,」杜宇夜郎忽然爽朗一笑,說道,「子伶,『普天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可聽過這句話?」

    「聽過,這句話我聽過的,前面那段我好像還記得,應該是,」於是子伶邊走邊頌道,「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從事。王事靡gu,憂我父母。」

    「普天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杜宇夜郎也跟著子伶大聲把這段詩句念了出來。「這是《詩經·小雅·北山》裡的一段詩句,子伶你居然會記得?」杜宇夜郎笑道,滿眼欣賞的目光。

    「我,我在我們家鄉曾經念過這首詩,所以會記得一些。」子伶微微笑道。

    「既然如此,子伶你應該知道,現今是周天子周莊王的天下才是,」杜宇夜郎看著一臉茫然的子伶,又說,「不過,中原現今諸侯割據,東有齊國稱霸中原,西有秦國虎視眈眈,南有楚國問鼎中原,北有匈奴企圖南下,而中部還有強晉佔據,中原現在戰事紛擾,小國更是自顧不暇呀!」杜宇夜郎自信地笑著,向子伶道來當今天下的局勢,似乎這些都已存於他胸中,這也是他下山後這幾年周遊中原列國所得到的結果。

    可是,子伶似乎對杜宇夜郎所說的這些不甚感興趣,更對杜宇夜郎說到這些時那眉飛色舞的神情不甚注意,只是應付地笑笑,她知道杜宇夜郎所說的是春秋的五個強國,這些,她在歷史書上都學過,由是心裡不由一震,天呀,原來自己是回到春秋時代了!可是這裡不是中原列國呀,這裡是蜀國,她對蜀國的一切都不甚瞭解,在歷史課本中,古蜀,似乎本來就是一個謎。

    「我知道了,你們這裡是蜀國,我聽公主說,你們是杜宇王族中人。」子伶盯著杜宇夜郎,鎮定神色,說。

    「嗯。」杜宇夜郎點了點頭。

    「可是,杜宇不是望帝嗎?杜宇怎麼變成了一個姓了?」子伶心裡嘀咕著,疑惑道,她正想問杜宇夜郎時,卻看見屋外跑進來一群鵝冠長袍的青年男子,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圍著他們的王兄杜宇夜郎,要他給他們從郫邑帶回來的禮物。

    杜宇夜郎原本嚴肅認真的表情忽然孩子般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笑著從旁邊的麻袋裡掏出一個個不同形狀的青色面具,扔給他的王弟們。

    子伶看見,杜宇王族的王子們都高興極了,他們都央著他們的王兄杜宇夜郎,讓他帶他們打獵去。於是,杜宇夜郎便和其餘王子們一樣,戴上面具,拿起弓箭,便向外面走去,杜宇夜郎走到門檻時,忽然停住了,他回頭看了一下子伶,說,「子伶,等著我的獵物!」

    子伶看著戴上面具的杜宇夜郎,再次驚訝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青銅面具麼?可是,青銅面具不是用來祭祀的嗎?怎麼怎麼……怎麼變成狩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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