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皇宮第八層是榕華唯一的姐姐榕狄公主的宮殿,名為玉翠宮。榕狄公主比榕華還要老上二百歲,是當年大火中唯一倖存下來的榕樹精靈。當年榕華把她救出大火後,她已是全身燒傷,變得面目全非,榕華知道她姐姐最愛美了,於是他便背著她踏遍千萬萬水,拼了命地到處求仙問醫,希望可以找到良藥除去她身上的疤痕。功夫只怕有心人,最後他們幸運地碰到了一位得道者,他用法力恢復了榕狄的美貌。所以,幾千年來,榕狄公主都對他弟弟充滿了感恩之情。
於是,榕華放心地把黎偉軟禁在他姐姐宮殿裡,讓他姐姐想方設法迷惑黎偉,滿足他的要求。
於是榕狄便遵照她弟弟吩咐,先是每日派一群群精靈侍女出入黎偉所住房間,端茶遞水,彈琴吹笙。黎偉看著這些唇紅齒白,柳眉櫻唇的妙齡女子不停地圍在他身邊忙啊轉啊,剛開始倒也樂得自在,畢竟,美女是賞心悅目的,他不僅愉快地享用精靈侍女們端來的糕點茶水,而且到後來居然還和這些精靈侍女們打成一遍,整日地左擁右抱,好不熱鬧。侍女們也對黎偉歡喜得很,其中有幾個還真對黎偉產生了依戀之情。一日,黎偉忽然悄悄問他身旁的一位侍女,「這裡空氣悶得很,怎樣才可去外面透透風?」這位侍女也是聰明得很,一下子就明白黎偉用意所在,她瞧了瞧四周,見四下無人注意,便把手擱在黎偉耳邊,悄悄說道,「成為榕茵公主駙馬,即可。」
黎偉一聽,當即就明白了這位侍女的意思,可是他現在已和榕茵成為了仇人,自己還差點殺了她,她不還把自己恨得磨牙咬唇,怎會願意與自己成親?再說她深愛的人還是漪源,他黎偉只是被她利用的人而已。
黎偉這麼胡思亂想著,覺著這條路究竟行不通了,可是,自己真的會被軟禁在這個終日見不著陽光的房間一輩子麼?他不甘心呀,於是他開始變得惶惶不可終日起來,他看著整日圍在他身邊的這些精靈女子,突然覺得她們俗不可耐,甚至往日的幾位紅粉裙釵,一個個也變成了他眼中的庸脂俗粉。
於是,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一日日地,他的脾氣開始變得暴烈焦躁起來,他開始亂摔桌子、板凳、水果、花瓶等一切能摔的東西,更有甚者,他還用腳使勁地亂踹那整日緊關的牆壁和房門,弄得砰砰作響,變得極端不可理喻。精靈侍女們都被黎偉這副恐怖的架勢給嚇住了,說什麼也不敢再到這裡來。
黎偉的暴躁,與其說是把握不了自己未來的感情失控,毋寧說是男兒對踐踏自己自尊的精靈國國王榕華的一種無力反抗。且,這種暴躁開始無端地放肆,變得越來越不受理智控制,這對於平日注重理智的他來說簡直糟糕透了!
這種瘋狂的暴力行為一直持續到五六天後,一位身著一襲粉紅長裙的妙齡女子的到來……
那是一個盈滿清冷月光的夜晚,雪地天邊,淡色的月兒疲軟地掛在上面,無力地隨著冬夜長風,微微扭動著醉人的酒暈,把孤獨和迷茫灑遍森林和大地。
經過五六天的折騰,黎偉的暴烈和焦躁已被耗盡的精力磨得消失殆盡,他的心,此刻正如那被大雨沖刷過的灰塵,已變成腳下那死般沉寂的泥土。黎偉靠在那乳白色的琉璃雕花窗前,失神地望著月光下那瀰漫著大霧的森林,和連綿不斷的群山,游移的思緒無力地飄啊飄。寒夜的長風,拂過他雜亂的鬍鬚和長髮,拂過他身上鬆散的長袖白袍,嘩嘩作響。
現在的黎偉,早已不是剛入森林時,那位翻越千難萬險也要走出去的男子,那時的他,信心十足,可現在,他已憔悴不堪,頹廢不堪。他望著遠方的森林,紋絲不動,心想,自己可能真就永遠走不出了,也許死亡也沒那麼可怕,他陷在這個陰暗的沼澤裡,簡直無法自拔。
忽然,他聽見那緊閉的房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接著便傳來一陣清脆的環珮叮咚聲。「你擱在那兒吧。」他頭也不回,有氣無力地說道,他以為準又是平日裡哪位精靈侍女來端茶送食了。
「你站在那,不冷嗎?屋裡也忒涼了,我幫你升些火吧。」女子關切地說,於是她挪著輕盈的步子走到火爐邊,往懸在空中的鍋裡加了些木柴,大火頓時便瘋狂地燃起來,燒得柴禾火花四濺,撲哧作響。「要想出去,首先就得珍惜自個兒身體,你整日地到處亂洩精力,對你又有何益處?不過是對自己不負責任的行徑罷了!連自己都不負責任的人,又怎能走出森林,就算想,也是懦夫的癡心妄想罷了!」女子一邊撥弄著鍋裡的柴禾,一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道。
黎偉一聽「走出森林」這四個字,不由得立馬警覺了起來,想來那女子說得也有些道理,於是便慢慢轉過身來,一看,原來那說話的女子正是榕茵。她披著長長的黑髮,穿著粉色的長裙,坐在鍋爐旁邊的條凳上,正一派閒逸地撥弄著鍋爐裡的柴火,那旁邊的床上,還放著她剛解下來的粉色披風。
黎偉順著目光望去,原來空無一物的桌上早已擺滿一盤酒食,裡面擺滿了誘人可口的雞鴨魚肉,還有一瓶未知名的酒。他才知道榕茵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給他送食物,細細一想,原來這幾天他只為著發洩,都沒有進過丁點兒食物了。「我知道,你們不想讓我早死呢,既然這樣,何必拐著彎地講些大道理罵人呢?」黎偉倚在窗欞上,譏誚道,「噢,我明白了,你父親一定是怕我不吃,所以派你送過來,以為我一定會聽你話,乖乖把這些飯菜給吃了,是不是?呵呵,可是看見你,我實在是……」他沒有說下去,他以為榕茵明白。
榕茵停下手中的鐵鉤,慢慢站起身來,朝黎偉走去,「可是沒看見我,你又當真能把這些東西全都吃下去嗎?沒錯,我是逢父王之命前來為你送酒食,我們都希望你能珍惜自己,將來有朝一日能幫助我們。」
「我不是早說過了?除非恢復我的自由之身,否則一切免談!」黎偉忽然挑了挑眉,凶態畢露。
榕茵望著她眼前這位一臉鬍鬚的疲倦男子,居然還能有力氣發起怒來,不由得撲哧一聲,掩啼而笑。
「你笑什麼?」黎偉看著他面前這位笑靨如花的女子,不解地問道。
「我在笑你既然想著恢復自由之身,又想著與我們對抗,不吃飯哪來的力氣呀!我原也想你可能就如那大多俗物男子一樣,在這狹小的房間裡早已被磨得喪盡了鬥志,一天天就這樣頹廢窩囊下去,直到白白耗盡大把的青春和生命,不過現在看來,你至少還想著自由,還想著要飛出去,這足以說明你有堅強的意志活下去,不是嗎?」榕茵盯著黎偉那疲倦的眼神,溫柔地笑著釋疑道。
清冷的月光染在他倆身上,如沐一層聖潔的光輝。黎偉看著他眼前這位粉紅翩躚的女子,看著她那桃花嬌嫣的如玉美顏,忽然情不自禁地傻笑起來,他抓了抓那亂得像雜草一樣的頭髮,說道,「我忽然想吃飯了,我肚子好餓。」
於是他也不管榕茵,一個人徑直走到那放著酒食的桌子旁邊,坐在條凳上,拿起碗筷,大口大口便吃了起來。「現在我肚子還真是餓極了,要不,你也坐下來,一塊吃啊!」他邊吃邊向榕茵望去。
榕茵看著黎偉狼吞虎嚥的樣子,覺得他煞是可愛,於是她便悄悄抿嘴一笑,心想,這下總算有成效了。「要喝點酒嗎?」她輕盈地走過來,稍稍理了理那拖在地上的粉色長裙,在他對面坐下。
「嗯,好,隨便一點就行。」黎偉邊吃邊答道。
於是榕茵便小心翼翼地給黎偉斟滿了一小杯酒,又給自己的杯子盛滿,「你知道這叫什麼酒嗎?」她問。
「不知道,什麼酒?」
「這是我們森林中的特產,叫果子酒。每年森林裡的果子熟透了,我們便把它們摘下來,揉碎,果肉果皮一起放在一隻隻偌大的罈子裡,封存起來,放在陰涼處等它慢慢發酵,五六天後再把裡面的果汁倒出來,盛到另一些罈子裡,然後把它們埋在地下,等過上一兩年再把它們挖出來,到那時,就可以喝到又純又香的果子酒了。」榕茵笑著解釋道,「吶,你嘗嘗。」
於是黎偉便拿起酒杯,小飲了一口,「嗯,夠酸,夠辣,不過挺有自然水果的味道,很好喝,哈哈。」他笑著說道。
「這才好呢,據說喜歡上喝果子酒的人,森林之神便會賜福與他,助他實現一個願望呢!」榕茵看著黎偉,不經意間已喝下一杯酒。
「是嗎?那我一定要每日多喝上幾碗,這樣我豈不是可以早日逃出去了!」黎偉盯著榕茵那迷離的雙眼,說道,顯然他此刻仍然是清醒的。
「嗯,逃出去好,我也希望能走出這裡,去外面看看,那我們現在就一起向森林之神祈禱,願他護佑玉玄早日逃出去!來,乾杯!」榕茵舉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這時,她已微微有點醉了,那美麗的臉上不輕易地便泛上了一片酡紅。
窗外凜冽的寒風仍然呼嘯著,刮起那深咖啡色的窗簾,翩翩飛舞著,正如他們此刻為彼此打開的心扉;窗內,兩位年輕男女坐在鍋爐身旁,嘻哈地相互飲酒,溫暖的大火在他們旁邊肆虐著,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裡不斷拉近著他們彼此的心。
「那你呢?想必森林之神早已實現你心中的那個願望了吧?」黎偉看著榕茵,笑著問道,此刻喝醉了的她,在黎偉眼裡卻是更加美麗動人了,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春日晚霞裡的桃花,嫣然一片。
「哈哈,你怎麼知道我心中早已許下願望?不過都是那該死的詛咒,該死,你聽過一個遠古的詛咒麼?傳說相愛的人到最後都不能在一起的,都是全因了這個詛咒,所以我這個願望老是不靈,真是該死!」榕茵醉醺醺地,掏出手帕,邊說邊掩涕道,說完她又連喝了幾杯,「嗯…你知道嗎?其實我的願望…其實我從小到大的願望很簡單…我只是渴望愛…我總是渴望別人能真心愛我,關心我,疼我…可是就是這麼簡單的願望,為什麼都那麼難呢?父王,我多麼愛他呀,可是他卻把我當成他的一顆棋子,母后麼,從來就很少關心我的成長心事,而漪源哥哥,卻總是把我當妹妹待…他從來都不曾真正關心過我的內心…我覺得好冷…好冷…」榕茵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雙臂,語無倫次地說道。
黎偉看著他眼前這位楚楚可憐像陶瓷般易碎的女子,心裡忽然升起百般憐惜,原來,他曾以為的狠毒女人,原來內心卻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公主,夜深了,你趕快回去吧。」黎偉站起身,走到榕茵旁邊,輕輕地把她扶起來,說道。「我把你送到門邊,你自己看著路,小心點。」黎偉扶著榕茵走到床邊,準備幫她披上披風。
可是就在黎偉伸手去拿床上那粉色的披風時,他的腰卻被榕茵從背後扣住了,她抱著黎偉,無力倒下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