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夜啼 上卷迷失森林 045 惜玉
    除夕的夜晚,精靈城堡內一反平日陰森冷清,變得格外喧囂熱鬧。一年中,也僅有這一夜,精靈國的精靈和鬼魂們方能有組織有紀律得歡聚一堂,歡歌暢飲,通宵達旦方休。

    黎偉藉著月光,悄悄翻越城堡圍牆,進到城堡中來。整個城堡坐南朝北,主要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塊大的建築群,從而有東門、西門、南門、北門四個入口。近兩個月的逗留,使得黎偉對這裡很是熟悉,他知道矗立在離他不遠處那城堡中央的左側龐大碉樓正是精靈皇族的棲居之所。而他要找的榕茵,就在這座碉樓的第九層,第九層是專屬於精靈公主榕茵的宮殿。

    黎偉看著穿梭在城堡內歡歌笑語的精靈和鬼魂,又聽著精靈皇宮內傳來一陣陣悅耳動人的笙歌簫樂,知道今晚非比尋常,他微微皺了皺眉,不禁懷疑,榕茵在她自己的宮殿麼?於是,他當下便從旁邊抓了一個端著水果和酒食前行的精靈男子,飛快閃到一處隱蔽角落,逼問道,「今晚這裡怎麼這麼熱鬧?你們公主現在何處?」

    那精靈男子穿著一身粗布黑衣,還戴著一頂黑色帽子,一看就是精靈國中的平民百姓。他一看黎偉那毫無表情的陰冷神情就知來者不善,所以當下便萎縮得發起抖來。「今晚是除夕夜,所以才會很熱鬧,公主…公主,公主小的不知道在哪。」

    除夕夜?黎偉恍惚覺得好像是有這麼個熟悉詞彙,但這種熟悉的感覺終究一閃而過了,哼,管他什麼除夕夜呢,他現在要找的是榕茵,「你真的不知公主在哪麼?最後一次機會。」他的臉色陰森恐怖起來,顯然,他在威脅他眼前這位猥瑣的精靈男子。

    「小的…小的,小的只是一位上菜的小廚,公主一向行蹤不定,小的真的不知公主在哪裡,不過我們大王和蜀帝在大殿內…也許…公主就在那,除了…除了小的真的……」

    還沒等猥瑣男說完,黎偉就已經拔下他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扮作廚子,端著水果和酒食朝精靈皇宮大殿走去。

    黎偉穿著一身粗布黑衣,裝成廚子模樣,端著一盤水果和酒食,穿過梅香四溢的花園小徑,逕直朝精靈皇宮大殿走去。

    精靈皇宮大殿內,高朋滿座,笑語滿堂。在座的儘是精靈與鬼魂中的「達官貴人」們,他們正齊聚酒杯,向高坐正前方的精靈國國王榕華敬酒。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相互恭維,時而開懷大笑,時而竊竊私語,倒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大殿中央,一位白衣男子,披著瀑布式青發盤膝而坐,他正面朝著榕華,正神情自若地彈琴助興。琴聲時而高亢如急雨,時而婉轉如深谷幽泉,時而又悲傷如兒女低低訴情懷,時而空曠更如遠古來音。

    黎偉跟在眾小廝後面,低著頭慢慢走進大殿,依著次序把水果和酒食端到一位精靈貴族的桌子上,方站起來,慢慢退下去。即使如此,他仍然沒忘了尋找榕茵的身影。他小心翼翼地走著,低著頭用餘光掃視四周,卻始終沒有見著榕茵的蹤跡。也許她真的飄忽不定吧,黎偉灰心喪氣地想道,當他正準備放棄這個地方到第九樓榕茵的宮殿再四處尋覓時,卻忽然聽見一精靈小廝高聲宣佈,現在將由美麗的精靈公主榕茵為諸位獻舞一支。

    話音剛落,黎偉身邊便冉冉飛來一位身著粉色長裙的女子,憑著她身上那散發的薄荷清香味,黎偉推測,這正是他要找的榕茵無疑。頓時,隨著一陣悅耳的磬簫箏笛合奏樂緩緩響起,一群群身穿白色長裙的精靈女子,便舞著長袖婀娜地挪著蓮步魚貫而入。

    黎偉跟著眾小廝退出大殿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出列陣,又偷偷轉身回去了。只不過他此次去的是大殿旁邊的偏廳。他悄悄躲在偏廳的窗戶後面,微微掀起窗簾,靜靜地觀察著大殿內榕茵的動靜,他要看住她,再也不能讓她離開他的視界。

    黎偉看見,榕茵把平時那披著的長髮全部紮起來,挽成兩個白羊角似的髮髻高高聳在頭上,還用一根粉紅飄帶繫了起來,長長地垂在背後,垂在那無袖的粉色小衫上。榕茵輕盈地立在眾舞女前,娉婷如風中柳枝。隨著音樂漸漸入拍,她輕輕扭動婀娜的身姿;當玉臂輕抬,蓮花玉指在空中悄然凍結,剎那間時間彷彿也凍結了,更凍結了所有的目光;眾舞女配合著榕茵,隨著音樂,飄然回雪,嫣然送波,像玉母揮袂別飛瓊,如螾蛾斂略不勝態;榕茵更如仙鶴舞翅般舞動飄逸的紅裙,在曼妙的歌舞聲裡盡情旋轉,艷驚四座。

    黎偉不由得也被榕茵那絕美的容顏、如柳的身段和那醉人的歌舞給迷住了,他轉過身去,閉住雙眼,試著凝神靜氣,可任他怎麼著,腦子裡卻一再閃現榕茵那絕美的容顏,曼妙的舞姿。他在心裡開始罵著自己,罵著自己的不爭氣,當然,他更恨榕茵,恨她對他的欺騙,可他卻又情不自禁地被她的美給吸引給俘虜了,總之,黎偉心裡矛盾極了,他仍然閉著眼,掙扎著,試圖恢復冷靜。

    黎偉就這樣在心裡恨著榕茵,恨著自己。當他再睜開眼睛時,大殿內早已是另一番景象了,榕茵和她的歌婢們早已退下大殿了。於是便黎偉趕緊追了出去,焦急地四處尋覓榕茵的身影,可不能就這樣讓榕茵走了,他一定會找到她,他這麼對自己說。

    「你是在找我嗎?」

    一位女子的聲音從黎偉背後傳來。黎偉轉頭一看,驚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女子不是榕茵麼?榕茵外套一件白色小棉襖,正站在黎偉對面,呆呆地看著他。顯然,她也是一臉驚詫的模樣,那衣領上方的雪白小絨花,襯托著她小小的瓜子臉,在清冷的冬月下,顯得格外美麗,遠遠望去,像一幅精緻的工筆畫。

    「黎偉…不,玉玄麼?你真是玉玄麼?還是玉玄的魂魄?」榕茵情不自禁地伸出粉紅長臂,企圖朝黎偉靠近。她的聲音有點驚訝,但更多的卻是驚喜,自從那晚誤殺了黎偉,她心裡就一直特別愧疚。這一個月來,她也不斷派人四處尋找黎偉的屍首,可卻一直沒有結果,當時她就在懷疑,也許黎偉並沒有死去。榕茵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為自己的錯誤不斷懺悔,希望以此換來黎偉的新生,這樣就萬事大吉了。「我剛在大殿跳舞時看見一個人躲在偏殿裡偷偷看我,心裡很是好奇…但卻沒想到…是你。」她又向前挪了幾步,溫柔地說道。

    黎偉見榕茵向他慢慢靠近,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雖然他也看見榕茵臉上瞬間綻放的驚喜,這是對他生還的慶幸嗎?黎偉不禁在心裡很是懷疑,自從那晚他發現她和漪源的事後,他對她的信賴已轟然坍塌了。「我縱已化為厲鬼,也要向你討個明白,你為什麼要那樣做?為什麼要引誘我到這裡?」他冷冷地問道。

    「我不早跟你說了麼,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榕茵走上前來,輕輕拉住黎偉的衣袖,顯然,她在試圖勸說黎偉,與她重歸於好。

    「請收回這一套吧,我差點就賠上性命了!」黎偉生氣地把榕茵甩了開去,但又想到此行的目的,於是他那凜冽的眼神又慢慢變得柔和起來,「你的漪源哥哥呢,你喜歡的不是他麼?」

    「我喜歡漪源,因為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可他一直以來都把我當妹妹待,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榕茵可憐地望著黎偉,解釋道,「玉玄,回來吧,我真的好想你,你知道嗎,你不在的日子,都快把我折磨死了,難道你忍心再折磨我麼?」榕茵美麗的雙眼開始閃爍著晶瑩的淚珠,她低低地哭泣著,乞求著黎偉的原諒。

    剎那間,黎偉那冰封的心開始化為溫柔的水,他差點就要被她感動了,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哪裡錯怪她了,可是又轉眼一想,榕茵既然說她喜歡自己,可她也說自己喜歡漪源,一個女人真的可以同時把心交給兩個男人麼?黎偉敏銳地感覺到這裡不太對勁,於是他又試探著問她,「如果你真喜歡我,就請告訴我怎樣才能離開這裡吧?我終究不是屬於這裡的,你知道的。」他想,如果榕茵當真走出森林的秘密告訴他,那他就真會考慮盡釋前嫌,重新與她相愛,他望著榕茵,期待著她想要的答案。

    榕茵看著黎偉,思索了一會兒,方慢慢說道,「玉玄,你為什麼一定要出去呢?留在這裡,與榕茵共度一生不是很好嗎?」榕茵微笑著,然心裡卻真有點發慌了,她如此聰明,怎會不知黎偉是在試探自己,可她同時也清楚地明白,她不能讓黎偉離開這裡,為了她父王的復仇大計,她一定要留下他,「再給我一次機會,好麼?」她摸著黎偉的雙臂,溫柔地懇求他道。

    「不了。」黎偉盯著榕茵那如水的眸子,卻毅然決然地回答她。這一刻,他已肯定榕茵真的不愛他,只是對他有所企圖而已,而這背後的陰謀,黎偉看榕茵的樣子,她是絕不可能告訴他的了,他很想馬上脅迫她,逼問她離開這裡的路徑,可是當他一看到榕茵那雙脈脈注視他的含情目,心自然而然便軟下來了,既然這樣,我何不快快離開這裡?以後再想辦法,黎偉這麼在心裡思忖著,「算了,這次我放過你,下次看見你,你就是我的敵人,我絕不會對你心慈手軟的,你好自為之吧!」說完黎偉便扔下榕茵,轉身朝東門而去。

    「玉玄,玉玄,你不能走……」榕茵跟了上去,她在黎偉背後不停地喊道。

    可是黎偉卻是毫無理會,他徑直地朝江源住處走去,可他沒走多遠,便聽見背後陣陣激烈的跑步聲,越來越近,他轉頭一看,原來是漪源帶著眾精靈武士追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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