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隊長兩行眼淚流了下來,他說自己已經把路走絕了,現在是沒有辦法回頭了。哭的時候,卡著麻子廬的胳膊也就慢慢地鬆開了,架在麻子廬脖子上的菜刀也鬆垮垮地墜到了地上,他自己也順著身後的大廣告牌慢慢地癱坐在地上。
麻子廬轉身蹲在莫隊長面前,一隻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說:「你不要這樣,天下的事沒有過不去的坎。你看看我,那時候都中風了,整個人都成了個啥也不是的廢人。你看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看開點,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就是貪污了一點嘛,交代清楚,有錢就退,沒錢就坐牢,幾年之後,還是個響噹噹的人啊!」
談判專家見莫隊長鬆開了麻子廬,他揮手示意警察往上包抄。由於廣告鐵牌特別大,至少有二十米寬,所以莫隊長的視線也特別寬,他一看到有警察貓著腰往他身邊挪動,就一把抓住麻子廬,對談判專家說:「你不要想著抓住我,我給你說,你不要逼我,否則我真的要殺了他!」
談判專家一看麻子廬又到了他的胳膊裡,他馬上說:「放心,我不會。我只是希望你把刀子放下,不要誤傷了人,傷了人也不是你的本意。你理解我吧?我也是為了你好。」
麻子廬笑呵呵地對談判專家說:「你放心,我知道他心裡悶,他和我關係好著呢,他絕對不會傷我的。他這個人啊,就是為了那麼一點點小事想不開。有什麼啊?不就是腐了那麼一點點敗嗎?多大的事啊!」
談判專家也蹲了下來,現在三個人都蹲在廣告牌前,莫隊長輕輕地卡著麻子廬的脖子,那架勢根本不像劫持人質,而是很像一對戀人親熱地勾著肩搭著背。麻子廬也假裝讓他卡著,他也就剛好可以坐下來。麻子廬對談判專家說:「他有苦水就讓他倒一倒,什麼話說出來就沒有事了!這一年多,他可真是憋壞了!」
談判專家遞給莫隊長一支煙,麻子廬也伸手要了一根,三個人都抽著煙說話。
局長看著他們三個人遠遠的蹲在廣告牌下,一邊抽煙一邊說著什麼,就像多年沒見的老朋友,更像巷子裡的三個老漢喧著唅喘(拉閒話)。局長回頭看看自己的人都荷槍實彈嚴陣以待,圍觀的群眾也伸長了脖子急等著要看結果,但是忽然就這樣鬆懈了下來,別說圍觀的人了,就是局長的心裡也覺得空空蕩蕩的。
關振平見局面變得撲朔迷離,大家都不知道該幹什麼,他也覺得很空虛。異常危急的關頭,忽然出現了這樣的戲劇性場面,讓這種危機處置的職業特警們都不知所措。關振平覺得此刻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打電話問一下CC那邊的情況,也好消磨一下時間。
CC接到他的電話,兩個人互相交流著各自的情況。CC悲憤難平,他說他一定要為點點報仇。
於此同時,莫隊長給他們兩個說得涕泗交頤,他從自己到農村插隊,然後頂替父親才混到今天這樣一個小小的位置,又說到自己當年在農村找了個媳婦,到今天還沒有一個正式工作,孩子又是不聽話的孽畜,上不了大學,又沒有合適的工作。自己呢,逃跑一是怕法律追究,二也是想躲開那些讓他頭疼的環境。可是現在看,自己注定是死路一條,根本沒有活路可走了。
他的話讓談判專家也不知該怎樣勸解他。一來他是犯罪嫌疑人,當前的任務是解除他對人質的威脅,所以也不便說更多的家常話。但是又不能激怒他,他情緒失常,就有可能做出過激行為。
麻子廬覺得此刻能讓特警抓住莫隊長就達到了目的,他是不願意冒一點點的風險。所以他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樂呵呵地陪著莫隊長說閒話。
也許是麻子廬的話感動了莫隊長,莫隊長一邊哭一邊對麻子廬說:「老哥啊,我這輩子說是對不起我爹、對不起我老婆,但是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啊!」
麻子廬笑呵呵地說:「沒事,看你說的,咱是老交情了嘛,不要說見外的話。我和你,就沒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你說對吧?」
莫隊長一聽,更是涕泗橫流,哭聲恓惶。
麻子廬覺得很好笑,還對談判專家說:「你看看,這人就是這樣,不能在心理上放鬆,天天緊張就什麼也不想,弦繃得緊緊的,這一放鬆,馬上就哭成這樣!呵呵……」
莫隊長一把抓住麻子廬的手,他本來是坐在地上,現在他翻轉身子,一下子給麻子廬跪下了。他的頭緊緊地埋在麻子廬的雙手上,一邊痛哭一邊哭訴著:「老哥,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啊……老哥啊……我對不起你啊……你殺了我吧……」
看到莫隊長對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麻子廬有些意外。他試探著問莫隊長:「兄弟,咋了?」
莫隊長痛哭著說:「我腦子一時糊塗,我聽了那個人的躥騰,我就做下了大罪過啊!」
麻子廬心理開始撲騰了,他小心地問莫隊長:「到底做下了啥事嘛?你快說嘛!」
莫隊長哭著說:「王姨罵我,她說要告發我,她口口聲聲說要到公安局告發我。我一急,唉哎哎……」
麻子廬眼睛直了,他的嘴裡直冒冷氣:「啊?你,你把她怎麼樣了?」
「我還能怎麼樣嘛?一著急就動了刀子啊……」
麻子廬當時就暈厥過去,他搖搖晃晃地想掙起身子,嘴裡卻不住地罵道:「你個王八蛋!我兒子真是瞎了眼睛,他要保護你,我就說你是個定時炸彈,你個王八蛋,你怎麼可以……殺人啊?」
麻子廬聽說死了王姨,他的心疼得也不怕莫隊長的菜刀了,他努著身子爬起來,對談判專家說:「你都聽著了吧?他殺了人,他殺了我家的人,王姨跟了我快二十年了,我家的事都是她在操心啊!你快快抓了他,這個人是條豺狼!」
莫隊長一聽,馬上一下子又緊緊地卡住麻子廬的脖子,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更加危險。這時他不僅又把菜刀架在麻子廬的大動脈上,他還惡狠狠地威脅談判專家:「我是殺人犯,我是殺人犯!我肯定是活不成了,我要直升飛機,快點去辦!」
莫隊長的口氣突然轉變,也把氣昏了頭的麻子廬驚醒了。他又一次發現自己處在莫隊長的刀下,他心裡暗暗地告誡自己,不能意氣用事,否則就會被莫隊長像殺王姨那樣殺了自己。這樣一想,他剛才的怒氣全消了,現在剩下的是真正的害怕了。他控制了一下情緒,然後說:「好了,莫隊長,就算王姨有錯,我又沒有錯;就算王姨對你說了氣話,我又沒有說嘛。你放開我,咱們好好說說,看這件事怎麼解決比較好。」
莫隊長刀子在他脖子上狠狠一壓,說:「說個屁呢!解決個屁呢!現在我就全部告訴你吧,你兒子,還有你姑娘,我都殺了!我殺了三個人!現在我就是要殺了你!你們都死了,財產就是予瀟的。我實話告訴你吧,這就是計劃。」
麻子廬被卡得上不來氣,他強擠出一個聲音:「什麼計劃……誰的計劃……」
「予瀟的。她早就安排好了,她和你那個混球兒子結婚就是為了奪取你家的財產。我剛才看你仁義,我就覺得對不起你。可是看看你剛才對警察說話的樣子,一定要抓我啊,沒有半點憐憫之心!你就跟王姨是一樣的惡毒!殺了你,也是予瀟的計劃!」
麻子廬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他全身癱軟,心裡升起一股濃煙一樣的悲哀,一個小小的女子,就把他這個龐大興隆的家全毀了!鬥到最後,自己的墓地原來是予瀟掘下的。他感到那股帶著腥味的血痰又湧了上來,他呼喚著做了麻爾康主人的髒鬼,他要借她的力量碾碎這個貪官,還有那個萬惡的予瀟!
談判專家急忙勸解著莫隊長:「莫隊長,你不要這樣,想想你這樣做的後果,至少給孩子留一個後路嘛!不要再做絕了!千萬不要衝動!」
莫隊長臉色發青,他咬著牙關怒吼道:「都不要再說啦!我就要和他同歸於盡,殺了老麻子,我就殺了他全家啦!」
麻子廬也感到自己已經逃不了死路一條了,他想,也許這就是命,命當該絕,只有去死了。他緊緊地抿著嘴巴,心想,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予瀟和這個貪官混蛋!
莫隊長越來越激動,刀刃不斷地碰到麻子廬的下頜,他的血已經染紅了他的脖子和衣領。公安局長見狀,立刻命令狙擊手準備射擊。本來已經睏倦的圍觀人群忽然見到又有熱鬧了,全都圓睜眼睛,興奮地伸長了脖子。
血讓莫隊長越來越瘋狂,也讓麻子廬抱定了不活的想法,更讓局長堅定了擊斃兇手的決心。
就在這時,一道白色的閃光,從所有人的眼前飛速地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