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羅傑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要努力把一切都捋出一個頭緒來,因為這是一個事關重大的決策,要麼騰達,要麼退出。
羅傑鋪開桌子上的新城規劃圖,一個人靜靜地沿著每一寸圖紙往下看。他在揣摩著那些規劃大師的意圖,想從這張簡略的圖紙上找到他的房地產開發的楔入點。
做企業信息第一,做大企業得到第一手政府的內幕信息更是第一中的第一。羅傑深知這個的重要性,所以他一直以來不惜重金在政府相關部門籠絡人脈。現在攤在他面前的這張圖就是一個絕密文件,他在省委常委剛剛起身不到二十分鐘就得到了。他之所以能在企業發展壯大的過程中,一直沒有紕漏,一直穩健推進,完全取決於他的信息總是早於對手得到。現在這張圖紙上還有常委用紅藍鉛筆劃過的痕跡,他看到這些道道和筆畫,就似乎看到了當時領導定奪時的表情,甚至他都可以感覺到領導當時的心情。紅筆為什麼這麼飄忽?藍筆為什麼這樣游疑?整個圖紙說明了領導的複雜心態。
他對省城要開發第二城區的說法早有耳聞,但是一直只是說說而已。直到最近,新城開發有利於創造第二個老城業績的宣傳突然密集起來。羅傑敏銳地察覺到,新城的設計與規劃可能在領導的心中提上了日程。但是怎樣才能在新城建設中分到一杯羹,並且是最肥美的一塊,這就要看他是否具有靈敏的信息獲取渠道和高超的人脈運作技巧了。
企業做到現在這個程度,早就超出了市場分析和產品定位這個初級階段。羅傑深知,如果沒有政府最可靠的信息,如果沒有政府官員不遺餘力地幫襯,是很難繼續往下做下去的。所以,他在政府各個口上都有自己的鐵桿哥們,有了這些關係,羅傑總是穩操勝券。
他在想,這個新城規劃省委常委已經開了口子,允許他們去做規劃,省委從宏觀上把握整個城市乃至整個省區的持續發展,所以同意了這個設想,就等於給城市注入了第二次經濟發展的高潮。那麼,對羅傑來說,他是不是該賭一把,而且應該從哪個環節賭起呢?
正在這時,有人輕輕地敲門。羅傑連忙把圖紙迅速摺疊起來。然後說了聲:「請進。」
門緩緩地開了。羅傑看到公司開發辦公室的主任在門口露出了猶豫的目光,問:「可以進來嗎?」
羅傑說:「進來吧。」
主任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她叫姜超。她是個全身充滿男人剛硬氣派的女性,由於她長著漂亮女人的所有特徵,所以她的臉上總是蒙著一層冷漠和高傲的神情。她走路很快,表情堅毅,嘴唇很薄,抿得很緊。
羅傑問:「有什麼事嗎?」
姜超沉吟了一下說:「十一號地段開發不順利,很多住戶拒絕搬遷,現在我覺得很麻煩,如果不抓緊解決,可能會引發住戶聯合起來漲拆遷補助的風潮。我說羅總,我是用風潮來形容!希望你能重視。」
羅傑說:「設計規劃的這條街,一共要搬遷多少住戶?現在還有多少住戶不願意搬?」
姜主任說:「是這樣的,這條街規劃全長一千米,第一期工程是拆除紅線西邊這一千一百零四戶。我們現在遇到的問題是,現在同意我們拆遷的只有四百多戶。有些人遷走之後,發現自己吃虧了,又有鬧著想回來的。我想再不能這麼軟弱了,羅總。你可是一向以風格老辣著稱的啊!你如果還想用這麼懷柔的方式去拆遷,我看最後要壞整體大局的。」
羅傑幾乎不易察覺地點點頭,他深深地出了口氣,說:「我想積點德啊!過去的拆遷我們為了達到目的,做的是有些過分啊!我希望從現在起我們的拆遷更具有人性,更符合和諧理念。」
姜主任笑了起來,她說:「羅總,我發現你變成一個哲學家了。你說的太好了!你不是希望更和諧嗎?那我就去按你的意思辦了。」
羅傑收回目光,看著她:「我的什麼意思啊?」
她目光銳利,咬著牙關說:「從今晚起,這條街的水就斷了。晚上九點停電,明天我派人入戶,讓他們簽協議。」
羅傑深深地歎口氣,叮囑道:「盡量做得柔和一些,我們從現在起想辦法找到一種不太狠的方法。這個課題由你去研究。如果有成效,就去推廣。」
姜超咯咯地笑起來:「羅總變成理想家了。我努力吧,我覺得,離開威嚇加胡蘿蔔,就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對了,胡來山的人找到我了,問我們需要不需要他們出手,他說這回可以打七五折收費。呵呵,這個傢伙也仁慈了!」
羅傑說:「你就看著辦吧,不要花費太大。我的理想總是要在現實面前碰得粉碎,好吧,希望你在一個月結束拆遷。費用目前暫不追加。你明白的,但是特殊項目的費用不在此列。」
姜超出去後,羅傑又攤開了那張新城規劃草案,仔細地琢磨著。
與此同時,在這個城市的另一處,有三個實實在在的人和兩個虛擬的人正在努力實現著陰陽大溝通。
點點和CC分手後,她獨自去了醫院。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吊著液體的女孩子已經沒有了蹤影。由於她不知道做酒店服務生的女孩叫什麼名字,所以她費了天大的勁,也沒有找到女孩究竟去了哪裡。醫院每天都有那麼多病人,僅僅說外表特徵,醫生和護士是沒有辦法想起來的。
點點想到最近她和CC都高度緊張,非常勞累。於是她就去超市採購了一大堆好吃的,然後她兩手提著一大堆塑料袋,重的幾乎走不動。她一扭一扭地往外走,想找個出租車。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過來,當走到她面前時,那人嚇了一跳,他站住了,他身後的人也都吃驚地停了下來,一齊瞪著驚異的目光看著她。
點點一看,原來是胡來山。
點點斜著眼睛看著胡來山,鄙夷地說:「你想怎麼樣?打我嗎?砍我嗎?好啊,來吧!」
胡來山緊張地從口袋裡抽出一支煙,他慌慌張張地塞進嘴裡,然後歪頭從他手下遞過來的火機上吸著。他使勁嚥了一口唾液,忽然擠出一個笑容來:「呵呵,這麼巧啊!我怎麼會打你啊?呵呵,打你幹什麼啊?」他回頭去看手下的人,問他們:「是不是啊?」
手下立刻呼應道:「是啊,那是當然了!」
點點說:「你們還追殺蘇塘嗎?你們曾經用大錘砸碎了他的腦袋!」
胡來山說:「好好,我賠他一個腦袋。你放心,只要今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這可以了吧?」
點點厭惡地說:「我不信你的話。你們給我躲開,誰敢擋住我的道,我就扭斷他的脖子!」
胡來山連忙閃身給點點讓路。點點其實也很緊張,因為她沒有CC附體,她就沒有力量。此刻她提了那麼重的東西,她想必須裝得很強大,所以她就努著全身的力氣,做出力大無比的樣子,一直走到一輛出租車旁。這時,她回頭偷眼去看胡來山他們,發現他們早就走空了。於是一下子就軟在車邊,恨不得讓司機把她連同那些食物一起抱進車裡。
回到家裡,她通過CC的嘴才知道醫院那個女孩沒有搶救過來。她說整個醫院也找不到女孩的蹤影,因為不知道她叫什麼。CC說,那個女孩叫紅玉,現在和桂花一起,兩個孤獨的女孩之靈都寄身在他的手機裡。
點點說晚上她給CC做好吃的。可是CC說,他答應了紅玉,要去見見她的姐姐,她的姐姐叫紅秀,紅玉告訴了他姐姐的地址,並且說姐姐在工作的地方有自己的化名,叫阿菊。
他們帶著手機一起去找紅秀。
冬天的傍晚天黑的早,五點剛過,天就擦黑了。按著紅玉提供的地址,他倆漸漸走入了一條掛滿旋轉燈的街市。一家挨一家的洗頭理發美容的小店鱗次櫛比,透過大玻璃門可以看到裡面坐滿了露著胳膊大腿的小姐。她們看到CC就連忙招手,可是再看到他身邊的點點,馬上就撂下熱情的表情,沉著臉又坐了回去。
CC推開了一扇門,問阿菊在不在。對方冷漠地看看CC,然後搖搖頭。再詢問,馬上就是一句簡單粗暴的話:「不認識啦!」
問到最後,也沒有問到。CC氣餒了,他說:「也許我們找錯了地方,會不會是另一條街,我對這個城市的小街小巷還不熟悉。不過,看這樣的地方,估計紅秀做的事情不會太體面。」
點點嘴一撇,說:「什麼不體面,那就是雞嘛!」
CC忽然停下腳步,他看著她說:「我覺得,紅秀一定在這裡。我和你一起去,他們會覺得咱倆不是去做那種事情的,也許會懷疑咱們是不是警察。所以就不可能問出真實的情況來。」
點點說:「那怎麼辦?」
CC說:「我獨自進去,你不要跟著。我就以找她們要那種服務為名,然後一個一個地盤問……」
點點大吃一驚:「啊!你要去……那個……真的去嫖嗎?哎呀,我不能讓你去做那樣的事嘛……」
CC笑著說:「不做那個事,怎麼能搞明白啊?是不是啊?啊!」
點點嘴巴嘟得挺高,委屈地說:「難道就一定要這樣嗎?就不可以想想其它的辦法嗎?我是不是有點太大方了啊?」
CC笑起來,連連忙拍著她的脊背安慰道:「放心,我怎麼會做這種事呢?我是逗你玩的。」
點點這時的眼淚辟里啪啦地往下掉,CC連忙說:「這是怎麼啦?我給你開玩笑的呀!你這樣我就再不給你說笑話了。」
點點一邊抹眼淚,一邊噘著嘴巴,說:「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可是我聽了心裡覺得疼。你去吧,我等著你。」
在這個寒冬的夜裡,CC忽然覺得點點是這樣的招人疼愛。他一把將點點攬進懷裡,然後深深地親吻著她。當長長的親吻結束後,CC鄭重地對點點說:「我喜歡你!」
點點眼淚又往下流。她踮起腳尖,在CC的唇邊留下一個輕柔的吻,然後說:「嗯,我知道。我也愛你!」
CC一轉身,就往一家洗頭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