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再一次去看予瀟,她希望予瀟能懸崖勒馬,甚至她幻想予瀟此刻會突然想去洗洗她那黢黑的雙手,從而能推遲要她召來CC的靈魂。
但是,予瀟的表情讓她徹底失望了。予瀟始終以急切的眼光關注著她,那眼神裡不僅是關注,還有催促和按耐不住的焦急。
玄青知道,無端召魂是引火燒身的冒險行為。尤其是在沒有任何節氣的時候,這樣做有可能召來的不僅是CC一個孤魂。她的強行招魂很可能把這個地方變成一個靈異的集聚地,會讓這個清淨的地界變成渾濁不堪的亡靈集市。
她剛想再次張口,予瀟已經極不耐煩地緊皺眉頭,從鼻子裡哼出來的聲音讓玄青無法阻擋她的執拗。
玄青起身將招魂寶器一一擺放到屋角,同時她又燃起三柱高香。在祭拜案前的側牆上,有一塊污漬佈滿的紅布,紅布遮蓋的是一個架子,架子上有許多瓶子,那些瓶子裡都震懾著一個惡靈。
玄青做法的時候,屋子裡一片安靜。這種安靜讓予瀟有些困乏,她其實從昨天早上一直到今天的這個時候,幾乎三十個小時沒有合一分鐘的眼睛。玄青攝魂需要很多程序,她不能像予瀟那樣省略必要的祭拜,一味直捉CC。所以,在玄青祭拜的過程中,屋裡的氣氛不僅沉悶,而且非常安靜。
這樣的安靜和專注往往就有了催眠的效果,她頭一偏竟懵然入夢.
整個街道空空的沒有一個人影,天空是深黑色的,街道卻莫名的明亮。走在這條空空的街道,彷彿是個佈景似的。周圍出奇地安靜,靜的只有腳步落在地面上發出的嗒嗒聲。每走一步都會傳來一聲鞋跟從地面上發出的「嗒」的聲音。
街道兩邊的房子都關著門,每一扇門和窗戶都幽幽的深不可測。
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整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在孤獨地行走。
這是在哪裡?
靜悄悄的街道上沒有可以咨詢的人,甚至連一隻飛螢也沒有。
她忽然打了個冷戰!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死亡嗎?人死了是不是就是這樣孤獨地孑孓?如果說人死了就是這樣的孤獨,那麼如果完全地孤獨、完全地與世隔絕也並不是一件太可怕的事啊。這樣一想,她又有些釋然。
繼續在走,走著走著她就覺得不對了。
街道兩旁的房屋似乎總是原來的那些建築,腳下在不停地行走,街景也在不斷地變換,但是為什麼還有街景不停重現的幻覺呢?
予瀟想,去敲敲街旁的房門,或許裡面還是有人家的。
她停下腳步,敲了敲一扇沒有油漆的厚木門。
「吱——」一聲沉重的開門聲,厚木門開了。
從門裡探出一個枯瘦黑黃的臉來。予瀟嚇了一跳,她以為從門裡探出的是一個殭屍,全身上下立時冰涼透徹。
「你有什麼事啊?」那個黑黃臉的老人問道。
予瀟嚇得戰戰兢兢地說:「麻煩,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黑黃臉盯著她好久,說:「這裡就叫什麼地方。」
予瀟覺得很玄幻,她又小心地問:「為什麼這麼安靜?這裡沒有人嗎?」
黑黃臉抬起一隻枯瘦的手,指著她的身後,說:「他們不是嗎?」
予瀟回頭一看,身後黑壓壓地站滿了跟門裡一樣的黑黃臉人,同時,一片嗡嗡作響的喧囂聲也向她耳朵裡灌來。那些黑黃臉的人都站在她身後,他們探著好奇的面孔,慢慢地向她擠來。
她嚇得連忙轉頭對門裡的黑黃臉說:「外面人太多了!讓我進去吧!」
黑黃臉把門拉大了,說:「屋裡滿了,沒有地方了。」
說著,屋裡也湧出源源不斷的黑黃臉來,兩邊的黑黃臉慢慢地向予瀟合攏,漸漸地就把她壓得不能呼吸,這時她看到自己伸向天空的手臂開始逐漸變成了黑黃色…….
「啊!」予瀟一聲驚呼,從噩夢裡驚醒。
睜開驚恐的眼睛,予瀟看到自己還在玄青的廳堂裡,她仍然沉睡在沙發上,玄青仍然在做著法事,室內一片青煙裊裊。
予瀟一身冷汗,臉頰濕得彷彿水洗過似的,她的手腳冰涼得讓她不停地發抖,眼前不停地晃動著那些黑黃臉的人影,耳畔充滿著嗡嗡作響的噪音。
「哎呦!」
忽然傳來一聲驚叫,把周圍的人都嚇得抖擻起了精神。予瀟也被驚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扭頭去看驚叫聲傳來的方向,原來是玄青一身虛汗、氣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
玄青的手下急忙攙扶她起來,嘴裡忙不迭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玄青翻著白眼,呼吸短促地坐到自己的太師椅上。這時的她彷彿一個從水裡差點被溺死的人,全身綿軟,氣若游絲,冷汗淋漓。
玄青這個樣子,瞬間把予瀟剛才的噩夢驅得精光。她完全從噩夢的驚悸裡跳脫了出來。面對玄青這個樣子,予瀟也感到費解:「是啊,你怎麼啦?」
玄青喘了好一陣,才漸漸平息下來。她虛弱地對予瀟說:「予總,你,是不是搞錯了?那個蘇塘沒有死啊。」
予瀟心裡快速地盤算著,她明明看到CC死亡的照片,玄青怎麼說他沒有死呢?也許是她不想做這件事,故意拿CC還活著來搪塞。
想到這裡,予瀟冷笑一聲:「你就不要這個樣子啦!他是死是活我還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替我做這件事啊?」
玄青歎口氣,說:「予總,我沒有必要不做你的事啊,你對我出手大方,又是我的大主顧,是我的衣食父母啊!……唉,這個蘇塘真的是活人啊!」
予瀟一聽,杏眼圓睜,質問道:「我昨天還把他的魂攝來了!如果他是活人,我能招來他的魂嗎?」
玄青深深地歎口氣:「予總,你那是在做冒險的事啊!你看看,你身上的這些瘀紫,都是你強逆攝魂大法留下的創傷啊……」
予瀟見她要拆穿自己的假話,連忙打住她的話:「胡說!明明是CC在我身上造得孽,是他的靈魂在迫害我!你不去抓惡鬼,卻反過來說我!你還有沒有良心?最起碼你也應該有職業道德的呀!」
玄青急忙安撫予瀟:「你不要生氣,也不要著急,你聽我說。昨天你能攝來他的靈魂,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我剛才連起三道法事,每次都在西南亙方被阻擋了。我最後只好求助天師,天師回我一金棒,打得我立時倒地。天師說,生人的魂魄是不可分離的,分離了活人的靈魂,那就是殺人啊!殺人是要償命的,在靈界也是要遭天譴的!予總你再瞭解一下吧,也許是你搞錯了,蘇塘沒有死。」
予瀟氣得把手裡的茶碗往桌上一墩,茶水灑了一桌子。她厲聲叫道:「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昨天攝來了CC的靈魂,你這樣說就是說我在撒謊,對吧?我有必要給你撒謊嗎?你說,你說!」
玄青又嚇出一身冷汗來,她連連說道:「你誤會了,誤會了!我怎麼敢說你撒謊啊?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有些事情我是需要好好地齋戒幾天,沐浴焚香,再做法事請示天師,看看那些地方我們做得有誤了。請予總不要著急,我也是遇到了奇怪的事情,我也搞不懂了!」
予瀟這時已經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她大聲叫道:「你這是給自己找借口!你沒有那個本事就說沒有本事,還要編造出這麼一套來哄人!你現在就把CC召來,我昨天都能招來,你今天也能招來!快點!」
玄青連忙解釋:「不能這樣啊,把活人的魂召來就等於殺人啊!我是不能殺人的!這是我的信條,我們招魂的如果連活人的魂都敢招,那就是殺人犯啊!請予總理解,這個萬萬不能!」
予瀟氣得淚流滿面,她騰地站起來:「你說,你要多少錢?我給你!不就是錢嘛!」
玄青看予瀟這樣,她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就假裝一陣頭暈,咬破舌頭,撲通一下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玄青手下的那些老婆子見了,急忙扶起玄青,一邊呼喊著,一邊把她抬到裡屋的床上。予瀟也見到玄青嘴角流出鮮血,雙目緊閉,千呼萬喚不回應,她也知道今天是不可能通過玄青抓住CC的魂靈了。
想到這裡,予瀟轉身往外走。剛走幾步,她想起昨晚攝來CC魂靈,全憑的是玄青的法器。於是,她又轉回身,到玄青的案上抓了一把香,又抓了一大把寫滿符咒的黃紙條,忿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