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予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在大街上就這樣站著嗎?那站到什麼時候才可以動身呢?回到麻爾康那裡嗎?切!那裡橫躺了一堆病人,這個時候去就只能是做端屎端尿的僕人了。
此刻才發現由於跑出來的太匆忙,她的手包都不知丟到哪了。全身上下忽然之間連一塊錢都沒有。沒有錢的感覺太可怕了!沒有錢她就覺得失去了最後的一點依靠,也就完全失去了安全感。
只能回單位了,因為她的宿舍裡還有銀行卡。取了錢,至少今晚還可以找個地方躲避災禍和睡個安穩覺。她想,也許那些黑衣人砸夠了,已經回去了。她往單位走的時候,忽然感到世事的變化太突然、太令人不可捉摸了。昨晚她還在最豪華的KTV裡一擲千金,昨晚她還可以在柔滑的溫順的水柱下衝去一天的塵土,昨晚她還可以用舌尖去品咂瑞士克利佳……忽然之間,她竟然從那樣的高度疾速跌落到走投無路的境地。她甚至連今晚能睡在哪都不清楚。她的心裡對這種大起大落已經沒有了感慨的興致,她想的最多的就是誰能給她提供最基本的利益!
公司一片安靜。
她躡手躡腳地走上樓梯,除了看到地上有一些凌亂的紙片和傾倒的桌椅外,一個人影也沒有,整個大樓安靜的讓她有些陌生。
麻總辦公室前的桌子,就是予瀟的座位,現在已經完全翻到了。桌子裡原來的那些易拉罐飲料,都是予瀟自己收集存放的,現在也都摔得到處都是。從這個桌子往右側看去,長長的走廊裡,地上散滿了凌亂的雜物。最盡頭的一間房子,就是予瀟暫住的宿舍。
予瀟悄悄地向自己的宿舍踮著腳走去。雖然大樓裡空無一人,但是予瀟卻覺得空得瘆人。她走到自己的宿舍門前,發現門已經被打開。正打算要進去,忽然發現在她的床邊坐著一個黑色的人影。她大吃一驚,猛然想起在麻爾康家門口曾經看到的那個黑衣蒼白女人。她嚇得幾乎又要暈倒,想也不想就轉身往外拚命狂奔。地上的雜物被她的腳步踢得光光亂響,在安靜的大樓裡,這種響聲像炸雷一樣嘹亮!
宿舍裡的那個黑影顯然被予瀟的響聲驚醒,他一轉頭,大叫一聲:「誰!抓住他!」
予瀟以為整個樓裡就只有那一個人影,誰知她的響動一下子就引來了一大堆黑影。她在躲避那些黑影的時候,嘴巴裡只能發出的就一個聲音:「啊——」
突然,她就被一隻大手給按倒在地。她想,自己是活不過今天了。
可是,她又聽到一聲有點耳熟的聲音:「別打,提起來讓我看看!」
一陣天旋地轉,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旋轉了幾圈就忽然立定了。然後,她的眼前就有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人的眼神和她一樣的疑惑,直直地盯著她。她定睛一看,原來是六子!
在那一刻,她的心裡充滿了無限地委屈,看到六子的的時候,她就彷彿看到了親人,一下子就抱住了六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在打砸智通公司的時候,也許是有神靈指路,六子一腳踹開的那扇門裡,竟然是予瀟的宿舍。六子掄起棒球棍正要砸下去的時候,忽然在桌角上看到了一隻很小的相框,拿起來一看,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漂亮女孩。在六子心中,這個女孩的漂亮,讓他茶飯不思。他一直以為作為最粗糙的男人,來自最底層的家庭,一共讀過四年書的自己,永遠也不會有纏mian的感情。可是,自打他第一次見到這個生著一雙絨絨大眼的女孩,還有她那種高貴的氣質,讓六子立刻就屈服在她腳下。他想,即便是這個女孩要他立刻去死,他也不會有半分猶豫的。
他坐在她的床邊,慢慢地仔細地翻看著她的照片,每一張都讓他想哭,太美啦!為什麼?為什麼這麼美的人自己卻無緣正視,更別說能夠得到她的一個笑容。為什麼?為什麼這麼美的人只能讓他遠觀而不能親近?他捧起她的衣服,貪婪地湊在鼻子前,盡情地吸吮著衣服上留下的她的清香。他為她痛苦,他情願為她變成一個可憐蟲。
六子心裡對天呼喚著:「神啊!你知道不知道我愛她啊?你如果可憐我,就讓她立刻出現在我眼前吧!神啊!你知道不知道我想她,我可以為她奉獻生命!神啊!把她領到我面前來吧!」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亂響,接著就是一聲連一聲的女人的驚叫。六子大喝一聲:「誰!抓住他!」
隨即,他也追了出去。當他從手下人的押解中看到那雙絨絨的大眼睛時,他簡直驚呆了。這怎麼可能?剛才他還提醒她不要來單位,她為什麼還要來呢?剛才還在仔細看她的照片,忽然之間活生生的她就矗立在眼前!難道真有神靈在給她領路嗎?她難道是真的注定和自己有某種關係嗎?
啊!這麼漂亮的女孩,漂亮得讓六子窒息的女孩,就這麼真實地站立在他的面前!
最讓六子意外的是,這個皮膚白皙,下巴俏細的女孩,忽然就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失聲痛哭。
六子被突如其來的幸福震昏了頭!他癡呆呆地和予瀟這樣抱著、站著、哭著……
弟兄們剛開始是迷惑,繼而猜測,最後就有些使壞地起哄。六子忽然感到在弟兄們面前失態,他拍拍她柔軟的胳膊,輕輕地說:「不哭,咱們回我那去。噢!」
予瀟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妹妹,撇著嘴,一邊抽泣一邊垂著頭跟著六子走。剛走了兩步,她就嬌柔地說:「你把我的宿舍門鎖上嘛。不要叫你的手下進去,好不好的啦?」
六子急忙佈置下去,一個腦袋兩幅面孔,對著予瀟甜蜜奉承,對著弟兄凶狠吆喝。予瀟看她的門鎖好了,這才跟著六子往外走,每一步都不由地拿捏搖擺,把並排在她身側的六子迷得幾乎不會走路了。
六子帶予瀟回到他們的公司,把予瀟安置在自己的宿舍裡。他的宿舍就在胡來山大辦公室的旁邊。門還沒有顧上關緊,胡來山就推開他的宿舍門,問:「那邊整得咋樣?」
胡來山一眼看到房間的予瀟,立刻就頓住了嘴。六子連忙迎出去,把那邊的戰況粗略地回報了一遍,然後又獨自退回宿舍。看著艷美的一個美女就坐在眼前,他緊張地不知所措,長這麼大,六子還沒有談過一次戀愛,身子還沒有真正接觸過一個女孩。忽然一下子就和這麼美的女孩面對面同處一室,六子有些什麼也不會做了。他憨憨地問予瀟:「那個……你餓不餓啊?我給你搞吃的去……嘿嘿。」
予瀟此刻早已經感覺不到六子的醜陋,這麼醜的男人在過去也許予瀟連正眼都不會去看一眼的。但是,此刻,予瀟卻做出柔弱悲苦的樣子,一邊又要去抹眼淚,一邊又輕輕地點點頭。
六子急忙說:「好,你等著,我去給你弄吃的。你不要急,一會我就回來。」他跑出了房門,腳步跑了不遠,卻又折回來,推開門說:「你等著我啊,哪裡也不要去。我這裡全是男的,你如果亂跑會有危險的。聽話,等我。噢!」
六子跑下樓,廚房裡空無一人。他拉開櫥櫃,裡面有幾疙瘩人頭大小的醬牛肉,他覺得她那麼漂亮精緻,怎麼可以吃這麼粗糙的食物呢?又去翻,找出了一鍋剩米飯。再翻也找不出來一點像樣的吃的。他歎口氣,看來是不可能在這裡找出可以吃的東西了。他轉身就跑出大門,一口氣跑到離他這裡兩公里的小吃夜市,雖說是夜市,可是此刻才剛剛五點多一點,那些攤販還沒有出來。有幾家出來早的,也是一些很簡單的小吃攤子。
真把他愁住了。
有個烤羊肉的*人,一邊烤肉一邊吆喝。他想給他烤上三十串肉,再烤個油餅子,夾在一起,好吃!
再轉念一想,這個女孩好像是南方人呀,她能習慣西北*這麼粗獷的食品嗎?
就這樣找來找去,最後他為她選了一大盒孜然肉丁炒飯。那種噴香讓六子彷彿醉了一樣,飄啊飄的,飄回了宿舍。
他興沖沖地推開門,高興地說:「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可是讓六子驚愕的是,屋裡空無人影。
六子放下炒飯,他六神無主地東張西望,什麼也沒有了,彷彿突然之間在這裡蒸發了。直到他看見他的床邊多了一雙精巧的女式高跟鞋,他才輕舒一口氣,那個美艷的女孩沒有走遠,她的鞋還在他的床邊。
他捧起她的鞋子,多麼美的鞋子啊!淡淡的銀色裡隱著無數的閃亮的光點,鞋子造型讓他聯想到優雅步姿的她,細細的鞋跟像一支鍍金的纖指,完美得讓他禁不住湊到嘴邊,貪婪地親吻著。
慢慢地放下鞋子,六子又開始疑惑起來,她會去哪裡呢?他垂著頭擺弄著她的鞋子,這時才發現鞋子已經有些舊了,前腳趾的地方有條細細的裂紋,已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