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味飄了進來,還有麻雀在廳外嘰嘰喳喳地叫,婉潞呼出心裡的那口氣,仔細分辨著這花香,好像是桂花香,這都快十月了哪裡來的桂花?婉潞剛轉身就看見鸞娥站在自己身後,她手裡還拿著一枝桂花,臉上的小酒窩時隱時現。
看見婉潞轉身,鸞娥已經綻開笑容:「婉姐姐,就曉得你會同意我的話。」婉潞順手接過她手裡的桂花嗅一嗅,用桂花枝輕輕敲她腦袋一下,淺金色的桂花掉到鸞娥發上,黑的發和著桂花又添了幾分活潑。
鸞娥搖一搖頭,拉著婉潞的手撒嬌道:「姐姐,你什麼話也不說就打我一下,我才不依。」搖頭時候桂花瓣落在鸞娥肩頭,這樣美好的女子,婉潞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拉著她的手往後面去:「這都快十月了,哪來的桂花?」鸞娥手一指:「這棵桂花今年奇怪的很,別的花謝了它都沒開,前幾天突然開的滿樹都是。」
這花開的果然好,婉潞不由駐足賞起來,鸞娥見婉潞賞花,就去搬旁邊的梯子:「姐姐,等我折幾支讓你帶回去賞玩。」
婉潞剛要阻止,已經聽到王太太的聲音:「鸞娥,你也太調皮了,這下沒了人家,我又要睡不著了。」婉潞轉身,桂花開的好,朱氏她們在屋裡也待不住,也出屋賞花,鸞娥已經爬到桂花樹上,伸手去攀一枝桂花,並沒接王太太的話。
朱氏笑了起來:「這花開的蹊蹺,親家,只怕鸞娥的女婿也是折桂之人。」,聽到這話在樹上的鸞娥扒開枝頭露出一張臉上,濃密綠色葉裡有點點淺金色的桂花閃動,鸞娥那張臉就是枝頭裡最引人眼的鮮花,她的小嘴撅起:「乾娘又來拿我取笑,這姻緣的事,得之我幸罷了。」
王太太話裡依舊有歎息:「鸞娥啊,做女兒家的畢竟是要嫁人的。」鸞娥眉一挑,那句大不了絞了發去做姑子去的話沒有說出來,只是咬下唇就從樹上下來,手裡還拿著一枝桂花,塞到婉潞手裡就道:「我不和你們說了,去找瑾姐兒她們讓她們也出來看桂花。」王太太對著鸞娥跑走的身影微微搖頭,眼裡的焦慮之色更深。
婉潞低頭嗅一嗅,桂花香氣濃烈,聞著讓人有些沉醉,她把桂花遞給旁邊伺候的丫鬟讓她們拿進去插起來,對王太太笑道:「明年就又是會試了,說不定鸞娥也能嫁個狀元,到時親家太太兩個女兒都嫁了狀元,那是何等的佳話。」王太太笑一笑,眉頭並沒完全鬆開。
鸞娥已經牽著孩子們過來,凝姐兒已經學著走路,朱氏囑咐奶媽不用每天抱著她,多放她在地上走走,搖搖擺擺地凝姐兒跟在姐姐們身後,她生的粉白,又穿了一身紅衣,就跟個七夕時的摩合羅娃娃一樣。
婉潞走前一步把她抱起來,凝姐兒剛學會走路,哪肯乖乖讓人抱,沒過一會就要從婉潞身上下來,要去和姐姐們玩。婉潞看的更愛,往她臉上親了親,福姐兒已經笑嘻嘻地道:「娘,妹妹不讓人抱,剛才姐姐要抱她過來,她都要自己走。」
朱氏拿出帕子給凝姐兒擦一擦額上的汗:「她和她爹一樣,剛學會走路就不讓人抱。」婉潞彎腰把凝姐兒小心放下,凝姐兒雙腳一接觸到地面就扭動著小身子跟著姐姐們去了。
看著外孫女,王太太心中的煩悶又少了些,她和朱氏兩人在旁聊著家常。婉潞把被風吹散的頭髮往上攏一攏,放下手的時候掌心裡已經多了幾根頭髮,有一根似乎還泛著銀光,婉潞心頭有些錯愕,仔細拈起來瞧瞧原來是自己看錯了。
風隨即就吹走了這幾根亂髮,雖然是自己看錯,可過不了幾年,這秋霜遲早會染白鬢邊,那時孩子們也就大了該各自嫁娶。
旁邊傳來的是孩子們的笑聲,夾雜了鸞娥清脆的聲音,一代一代就這樣過了。
過了兩天寧家就讓媒婆退回了鸞娥的庚帖,還帶來了一封退婚書,王太太也把原聘送回,十二樣首飾、十二匹各色衣料,還有折羊酒銀子一百五十兩,寧王兩家的婚事正式做罷。和寧家做不成親家,王太太也沒心緒去打聽寧家的打算,退回了這些也就完了。
十月初五,寧家還是照了原來的說法給寧二爺納了一房妾,新娘子屬羊五月生的不假,是京裡一家做小買賣的女兒。未娶妻而先納妾,自然又引起一番議論,楚夫人這個素來不愛管別人家閒事的在斗牌的時候都忍不住對秦氏道:「這寧家是怎麼想的,王二姑娘那麼好的一個人,他家竟然還為了這麼點事放過了,我瞧再過幾年,必定會後悔的。」
葉氏這些年眼睛也不行了,把牌湊到眼前仔細看看才放下一張牌:「這做父母的,總是為自己子女想的多。」今兒萬姨娘不在,頂替她的是歸寧的趙致柔,聽了兩個嫂嫂的話只是輕輕歎了一聲,接著就對秦氏道:「這牌正是我要的,滿了。」
秦氏又輸了,邊數錢邊對楚夫人撒嬌地道:「婆婆,就是您引了媳婦說話,才讓媳婦輸了的。」正在說笑時候,丫鬟進來報:「太太,陳奶奶又來了。」楚夫人的眉頭皺了皺:「不是說了她不必進來了,怎麼又來了?」
嵐雲忙道:「這糊塗孩子沒說清楚,太太,陳奶奶說大姑太太歸寧,她是過來給大姑太太問安的。」秦氏笑一笑,她是個晚輩不好開口。楚夫人看向小姑,葉氏伸手去拿牌:「我昨兒聽說陳奶奶兒子被打發去做粗使的,想來陳奶奶是來尋小姑討個情。」
趙致柔已經起好一手牌,仔細看了看才道:「我一個出嫁的女兒,尋我討什麼情?大嫂,你還是讓人打發了她去。」楚夫人已經對嵐雲道:「你出去和你陳奶奶說,我早已不管家務,大姑太太歸寧也只有哄著她歡喜的,哪有讓她煩惱的,有什麼話,讓她去尋你六奶奶說。」
嵐雲急忙應了出去,趙致柔歎一口氣:「說寧家做事荒唐,我們家不也有這樣荒唐人在?」九爺房裡的翠蝶姨娘近來有了身孕,四太太歡喜不已,就差讓人直接喊翠蝶奶奶了。
楚夫人垂下眼簾,葉氏有些遲疑地道:「大嫂,總不能瞧著四嬸嬸這麼荒唐,該說說才是。」秦氏不由冷笑,四太太豈是那樣輕易讓人說的通的?聽說四老爺曾說過四太太,要她知道誰才是自己的正經兒媳婦,就被四太太捲了回去,說他一個男人管後院的事做什麼?況且自己是少了九奶奶吃還是少了九奶奶穿了,還是對九奶奶的親戚不尊重了?
不過就是多心疼了一下翠蝶,這也是人之常情,怎麼也不會讓她越過九奶奶的。楚夫人的唇抿了抿,唇角那兩根紋路更明顯了,把手上的牌一放:「總是沒有什麼別的,縱再寵了那個翠蝶,她在九奶奶跟前也要敬聲奶奶,不大好辦啊。」
秦氏的眼往楚夫人臉上一看,笑著把手裡的牌放下:「我胡了,自摸,婆婆二嬸嬸大姑母,快些拿錢過來。」葉氏仔細看著秦氏放下的牌,搖頭道:「三奶奶你瞧錯了,你是詐胡。」
秦氏故意又看一看,哎呀一聲就說不算不算,嵐雲已經走了進來,見狀把秦氏的牌緊緊按住,小丫鬟們也上來幫忙,秦氏跟前的錢全被她們三個分了。
等笑完了嵐雲才對楚夫人說陳奶奶已經去婉潞那邊了,雖然去了,可依舊哭哭啼啼的,楚夫人不由搖頭,人啊,怎麼到這個時候還不曉得自己的本分?
陳奶奶拄著拐進來時,婉潞正在那和傅氏商量事情,見陳奶奶進來也沒起身,對了婉潞陳奶奶就沒有面對楚夫人那麼客氣,一等坐下就對傅氏道:「小大奶奶,您就可憐可憐我,我服侍了老太君十幾年,現在臨老了一個兒子還被趕去做粗使,小大奶奶,您就高抬貴手,把我兒子放出來也好服侍我幾年。」
說著陳奶奶就哭起來,婉潞讓雙妙給陳奶奶擦淚,傅氏已經開口了:「陳奶奶,按說您服侍過老太君,您開口我們怎麼也要給你個准字,可是這家裡不以規矩不成方圓,陸管事當日衝撞了六嬸,六嬸心慈悲,不過就是輕輕罰過,既被罰過就該知道教訓安心當差才是,可不過幾天,他又和外面採買的人勾在一起,每日只拿些不新鮮的東西回來,那邊宅裡那幾日個個洩個不停。難道不該罰他嗎?」
陳奶奶聽了傅氏的話又繼續哭泣:「小大奶奶,您說的這話也是有道理的,可要罰,就罰他被逐出府,他也快五十的人了,和媳婦兩個去做粗使,那是……」婉潞已經笑了:「陳奶奶,您說這話我怎麼聽不懂了?下人們不去做粗使,難道還要我們主人們去做嗎?況且既做了下人,主人差遣著就該無不辦到才是,哪能挑東撿西的?您方才說,您是服侍過老太君的,陸總管之前也是做了幾十年的總管,陸家就該給這府裡的下人們都樹個典範才是,而不是挑肥揀瘦,嫌東嫌西,如果人人都像這樣,那這府裡的下人們可還使喚的動?」
陳奶奶的嘴巴大張,不曉得該怎麼回婉潞這話,婉潞已經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攙扶她:「陳奶奶,您是個有福氣的人,除了陸總管,另一個兒子做生意得法,您家去也一樣有丫鬟婆子服侍,個個敬著您,又何必來這侯府呢?況且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各人守了本分,哪會沒有好日子過呢?」
陳奶奶滿肚皮的話這時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拄了枴杖只說的出一句:「奶奶,您就體諒體諒。」婉潞的眉一挑:「陳奶奶,我體諒您,您可曾體諒過我?還是那句話,都別忘了自己的本分。」說著婉潞就喊丫鬟們:「來啊,好生服侍著你們陳奶奶回去,以後她進來也不必回了。」
本分?陳奶奶肩頭跨了下去,跟著丫鬟們走了出去。婉潞這才坐了回去:「這下總算耳根清淨了。」傅氏手裡拿著根線在打絡子,聽了這話輕歎:「俗話說宰相下人七品官,這侯府的下人我瞧著也差不多,虧六嬸嬸你拿的下來。」
婉潞抿嘴一笑:「我啊,不過就是狠下心罷了,不然這滿府的下人,個個都作威作福起來,倒把正經主人擠的沒法活了,不說自己心裡過不去,別人看著也不像。」傅氏也笑了附和幾句也就散了。
秋涼一層層上來,婉潞想著這些日子有些空閒,找了衣料給趙思賢縫件棉衣,她自從管家也許久沒空做這些了,初上手還有些不習慣,做了一會才漸漸熟絡。剛把一個袖子裁出來就聽到外面有哭聲,婉潞手一抖,差點剪到在旁邊替自己拉著衣料的雙妙的手。
哭聲漸大,接著是一個人跌跌撞撞進來:「六嫂嫂,沒有活路了。」身後還跟著一群人:「九奶奶失心瘋了,把她抓回去。」婉潞已經接住九奶奶,瞧一眼領頭的是四太太的心腹婆子,喝道:「你們眼裡還有主人嗎?」那心腹婆子急忙跪下:「奶奶,小的是奉了太太的令來把九奶奶帶回去的。」
這裡的太太就是四太太了,婉潞低頭瞧一瞧九奶奶,見她哭的極慘,冷哼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你們這樣的來,別說九嬸嬸素來體弱,就算是個好人也要被嚇破了膽子,難道你們都想學陸家一樣沒王法嗎?」
婆子雖跪下也知道自己仗的是四太太的勢,被婉潞這樣訓了就抬頭道:「六奶奶,小的是奉太太的令……」話沒說完面上已經挨了一巴掌,出手的是春燕,她啐了一口:「呸,當著四太太的面你也敢這樣回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