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傳召?婉潞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要傳召也該是楚夫人被召進宮,況且現在還在孝期。蘇總管在宮裡幾十年,哪能看不出婉潞的神色,笑著道:「六奶奶,皇后娘娘傳召的就是您,還特意說了,既在孝期,也不必換禮服進宮,隨身衣飾就可。」
婉潞恭敬地聽完,低聲應是,楚夫人臉上有憂慮之色,最近侯府都沒什麼好消息,這皇后傳召也不知是凶是吉,方才給許總管塞了銀子,也沒打聽出什麼來,只說皇后娘娘催的急。這時只有再叮囑婉潞幾句,又把早已預備好的荷包拿給她好讓她進宮賞人,下人也就來報車已備好,既只傳召婉潞,楚夫人也不好送她到宮門口。
婉潞雖也能稱朝廷命婦,品級低了些,還沒資格朝見皇后,這還是頭一次進宮。心裡難免有些忐忑,坐在車上不曉得該怎麼想,不時用手摸一摸身上的衣裳,頭上的首飾,又在那裡默念朝見皇后的禮儀,這些可千萬不能出錯,不然被人笑話是小事,一個不注意也會引來殺身之禍。
馬車已經停下,蘇總管的聲音響起:「趙六奶奶,宮門到了,還請六奶奶下車隨老奴進去。」婉潞吸口氣,面上露出鎮定的笑容,輕輕掀起簾子,有個小宦官已經上前來攙扶。
婉潞下了車看了看,這是宮中後門,除有特旨外,外命婦一概要走路進去,帶來的丫鬟婆子也只能在外面等候。蘇總管的笑容十分謙卑,在前面引著路。
婉潞跟在他後面,宮中道路寬廣,來往的宮女宦官腳步輕快,就算一溜小跑都聽不到聲音。見到他們一行過來,避讓一邊,婉潞心裡再緊張也只能暫且拋在一邊,腰板挺的很直,臉上的笑容也很平靜。
七歪八拐地走過不知多少路,也經過無數宮苑,婉潞額上都冒出微微的汗的時候,在三大殿已經能夠隱約看見的時候,終於看見一片巍峨宮殿,上面高懸三個字,昭陽宮,這就是皇后所居的宮殿。蘇總管停下腳步:「六奶奶先請在這裡等,老奴去回稟皇后娘娘。」
婉潞微一點頭,門口守著的小宦官已經上來請婉潞往旁邊等候。皇后的側殿佈置清新脫俗,舉目所見那些東西都不是凡品,端上的茶入口清香,婉潞抿了一口,把袖子裡籠著的荷包賞給端茶的小宦官,外面一片平靜,婉潞垂下雙目,到底是什麼事?
連腳步聲都沒聽見,有個宮女打扮的人走了進來,臉上笑容恭敬,上前對婉潞行禮:「趙六奶奶是吧?娘娘命奴婢請您過去。」這定是皇后身邊得用的宮女,婉潞怎敢托大,後退一步請宮女先行,宮女微微推辭,婉潞伸手時候,一個小荷包已經遞到了宮女的袖子裡。
楚夫人經常出入後宮,備的賞錢也分了宮女宦官,宮女的一概都是首飾,那荷包裡裝的是一對小珠釵。宮女的袖子輕輕晃動,那荷包已經滑到袖子裡面,臉上的笑容沒變,只是輕笑:「六奶奶是娘娘請的客人,還請先行。」婉潞這下也不推辭,和宮女一起出門,經過殿中廊下進了皇后所在。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清香,已入四月,殿中佈置稀疏,平常人家常見的多寶格等物一概不見,窗下琴幾,旁邊香爐,屏風之前榻上坐著一個女子,她只是家常穿著,藍色外衫上面繡了幾朵疏落的蘭花,月白色馬面裙上,只在裙邊繡了一道金線,端坐在那裡,臉上帶有溫煦笑容。
婉潞雖從沒見過,但眼前這女子雖笑的溫煦,隱隱也有一股威儀,不等宮女指示,婉潞已經跪地行禮:「妾平氏參見皇后娘娘。」皇后的聲音和她的外貌一樣溫和:「趙六奶奶快起來,我曾聽安郡王世子夫人提起你,說你溫和美貌多才,總想著有機會見見,今兒總算是有了機會。」
帶婉潞進來的宮女已經把婉潞扶起,有小宦官搬了繡墩在皇后下方,婉潞再三謝過,才敢在繡墩上落座,聽了皇后這話只是笑著道:「娘娘為天下母,臣民都仰慕娘娘儀容,妾今日能得見娘娘儀容,實在萬幸。」
皇后也笑了:「定安侯府和皇家也算接連有親,今兒不敘君臣,只論親戚,六奶奶千萬別拘束。」婉潞只有含笑應了,行動之中哪敢放肆,還是恭敬答對。
略略敘了幾句,見皇后只說家常話,婉潞心中越發疑惑,特意傳召總不會只是來說家常的吧?但答的更加細緻,皇后點頭:「安郡王世子夫人所言果然不虛,你確是周全。」
婉潞微微欠身,態度更加恭敬:「妾不過稍微多說幾句話罷了,哪當的起娘娘稱讚。」這樣對答皇后已見的多,也只一笑就道:「前兒見了這科進士,平狀元少年英才,履歷之上並沒寫曾聘曾娶,我這裡有個好女兒,想把她聘給平狀元,只是她性子有些左,還要你出言勸勸。」
難道是要自己弟弟尚主?但公主們除掉已出嫁的,剩下幾個還年紀幼小,最大的不過十歲。雖滿心疑惑,婉潞還是恭敬答道:「娘娘吩咐,妾自當聽從。」
皇后用手揉揉額頭,眉頭微微皺起:「六奶奶你不曉得,為了她的婚事我也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只是她人大心大,哪肯聽我的?」此時皇后不像天下之母,倒有點像個為孩子擔憂的母親。
婉潞臉上的笑容少了幾分拘束:「這婚事本是人生大事,總要尋個十全的。」皇后嗯了一聲,對宮女做個手勢,宮女已經走到旁邊屋子掀起珠簾:「王姐姐,你出來吧。」
王姐姐?婉潞這下差點吃驚地掉下繡墩,難道是淑娥?自從聽的京中各世家都要求娶淑娥之後,別的就再無下文,回京之後婉潞也想打聽下淑娥,但接二連三的事發生讓婉潞無暇顧及。轉眼已是兩年,婉潞想起時候常在心裡安慰自己,若淑娥還在京城,定會來尋自己的,怎麼都沒想到她會在皇宮。
從裡面走出來的果然是淑娥,自從金陵一別,已有數年未見,淑娥出落的更加俊秀,眉目之間還添了一分英氣,行動之間無比飄逸。乍見婉潞,她臉上也露出驚喜之色,但很快收斂,上前給皇后行禮,皇后拍著她:「得,幾次叫你嫁人你不肯嫁,今兒我把你恩人請來了,讓她勸勸你。」
淑娥已經站起身,聽到皇后這話扭著身子道:「妾願意伺候娘娘一輩子,娘娘若不要妾,妾就削髮為尼給娘娘祈福。」聽到她話裡帶有幾分撒嬌,婉潞不由訝然。皇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話裡微微有些惆悵:「要伺候我一輩子的人多了,況且伴青燈古佛,也不是你年輕女子做的事,平狀元既是你恩人的弟弟,又少年英才,平家家訓又嚴,你嫁了他也不算枉然。」
淑娥低頭不語,皇后招手讓婉潞過來:「你也難得進宮,你們也許久沒見面,讓淑娥帶你去花園裡逛逛。」兩人恭敬領命,行禮退出。
出了昭陽宮,婉潞瞧著身後跟隨的四個宮女,想問淑娥緣由又不好問,只是輕笑道:「妹妹得了娘娘的緣法,也是件大喜事。」淑娥在宮裡日久,哪聽不出婉潞話裡的意思,含笑道:「娘娘為人慈愛,確是做妹妹榮幸。」
兩人說幾句話,淑娥帶著婉潞沒走大路,穿近路繞過昭陽宮,轉過一個彎,就看到一片碧波,太液池到了。池邊遍種奇花異木,兩人賞玩一會,到一亭裡坐下,那亭小了些,只容得下淑娥婉潞兩人。婉潞坐下來才拉了淑娥的手道:「你瞧,方纔那逼仄的路,一轉過來就到了這樣寬廣天地,路可以轉,那心思怎麼就不能轉?」
淑娥整個人懶懶地趴在欄杆上,一個字也不說。婉潞瞧一瞧亭外的宮女,湊到她耳邊道:「況且宮裡拘束,再有娘娘疼愛,也比不得嫁了人,自己當家作主來的爽快,也不是我誇我自己弟弟,他確是個溫柔男兒。」
淑娥臉上露出一絲紅色,轉身對著婉潞:「姐姐,你不曉得,這裡面可不是這麼輕易。」婉潞瞧著淑娥容貌,方才在屋裡,此時細瞧,她已完全長開,長身玉立,俊眼修眉,即便在美女如雲的深宮裡面也算絕色。
婉潞不由哎呀一聲:「難道是陛下想納你,你不願意,娘娘也不願意,又不願拖累別人,這才說什麼要做尼姑的話?」
淑娥搖頭歎氣:「陛下富有四海,和娘娘伉儷情深,天下女子在他眼裡只怕差不多,哪會為我和娘娘慪氣。」皇后本是羅太后的表侄女,正位中宮二十餘年,皇帝膝下共有五子六女,其中兩子三女都是皇后所出。
當年皇后連連誕女,朝中頗有大臣請皇帝廣立後宮,以圖子嗣。皇帝卻不過立了幾個妃子,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她們所生,見皇后年過三十遲遲沒有嫡子,朝中也有大臣上表請立太子,以固國本,皇帝一概不准。
皇后在三十三歲那年,終於得償所願,生下嫡子,誕子第二日,皇帝就大赦天下,詔告臣民,大雍有了太子。皇后生了太子後,第三年又生下一個兒子。帝后伉儷情深,都被稱為大雍之福。
婉潞嗯了一聲:「確是我說錯了,只是妹妹那又是為何?」淑娥歎了一聲:「除夕夜時,我為娘娘代做一首消寒詩,得了陛下的稱讚,誰知那吳淑妃就想把我要到她宮裡,以圖固寵,她總是五皇子的生母,娘娘不好為我翻臉,這才要把我嫁出去。」
原來如此,吳淑妃本是宮女,不過偶然之間在皇帝醉後上前伺候,這才有了身孕,生下五皇子,日後又誕下六公主,在旁人瞧來,也算恩寵深厚。
淑娥歎氣:「姐姐,吳淑妃本就……,日後她的兒子總是要封王的,那時她念著舊恨,讓她的兒子出面折騰一下也不是什麼難事,我又何必嫁到別家去給別家添什麼麻煩?」
婉潞剛想安慰她,就聽到有道聲音傳來:「淑娥,我討你討了數次娘娘捨不得放人,原來是要把你嫁出去。」淑娥和婉潞雙雙站起身,亭子外面已站了一個艷妝女子,宮女們都在行禮,淑娥也忙帶著婉潞跪下去:「參見淑妃。」
原來這就是吳淑妃,看來她對淑娥真是志在必得,吳淑妃的下巴抬起,揮手道:「好了,都起身吧。」說話時候婉潞和淑娥已經退出亭子,恭敬侍立,吳淑妃的眼在婉潞臉上轉了圈,臉上露出笑容:「這就是趙六奶奶了吧,聽的你曾救過淑娥,果然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許的。」
作者有話要說:鄙視狗血的我自己,行文至此,終於寫到一半了,從來沒想過會寫這麼長的文而我竟然堅持下來了,表揚下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