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婦 正文 第 87 章
    搬去外面的小宅子?婉潞這下更加驚詫,翰林雖清貴俸祿卻不高,蘇靜初的嫁妝也不多,搬去外面小宅子,那生計怎麼辦?蘇靜初已經笑了:「六嬸嬸,我雖一心讀書也不是不知生計艱難那種,搬去外面自然比不得在這大宅裡面舒服,可是也要少了好些麻煩嗎,況且我們爺在世人眼裡,現在做什麼都是錯的。」

    婉潞心裡也歎氣,三老爺月太君針鋒相對,自己使不上力,也出不了主意,只能在旁邊靜待事件發展。就算出外應酬起來,那些事都是久遠往事,別人也不過就是帶笑問句,再不行,還能關起門來過日子。

    二爺可就不同,一邊是親爹,一邊是從小撫養自己長大的侯府,不認親爹,世人會說他不孝。認了親爹,世人會說他忘恩,往左往右,不管做什麼都是錯的。

    趙府可以當做邱氏誥命沒有下來過,她依然只是趙府的一個小丫頭,但二爺更不能,自己親爹為親娘爭名分,他能說不讓自己的爹為自己的娘爭名分嗎?他能為了月太君而攔阻嗎?

    池魚之殃,二爺才是真正的池魚,當年他剛落地就失母,雖有葉氏的悉心培育,畢竟和這府裡別的孩子是不同的。現在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本已平靜的生活卻被三老爺突然歸來和之後的舉動打破。偏偏他就算有怨,也不能去怨誰,唯獨能怨的,大概也只有怨自己當年為何會被生下來。

    婉潞只是伸手握住蘇靜初的手,蘇靜初手指修長,此時雙手也像身上一樣,瘦的只剩骨頭。蘇靜初這些日子的煎熬,比起別人更加重的,蘇靜初已經笑了:「我那日歸寧,本想和我爹娘訴說一下心裡的苦,誰知剛進門我爹就掀著鬍子,要我和二爺和離,說女子雖從一而終,但這樣的人怎麼能嫁,這樣的女婿他也不認了。我娘罵我爹老糊塗,只為自己的清白名聲著想,卻忘了那些事都和二爺無關,也鬧了個天翻地覆。」

    蘇靜初眼裡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蘇靜初的爹嚴肅方正,一輩子在翰林院裡,最為自豪的就是自己清白名聲了,當年要把女兒嫁過來,他也是想了許久,最後還是折服於二爺的才華,雖說七爺年幼時候就命滿京城,但論起真正的趙家才子,卻是趙二爺,只是他出身有些尷尬,性情溫和的多,不愛拋頭露面才落了七爺一截。這十來年他們夫妻琴瑟和鳴,蘇父也稱自己這個女婿挑得著。

    出了這麼件事,趙府將軍府這裡沒人敢惹,但侯府姻親那裡也有人去問的,估計蘇父被人諷刺了幾句,這才氣的不要這個女婿,二爺何其無辜。平日婉潞自詡能解世人心裡愁悶,遇到這種事情,當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蘇靜初。

    只是伸手出去給蘇靜初擦一擦淚,歎道:「二嫂未免也外道了些,我雖不能做別的,也能給二嫂說個笑話解個悶,二嫂又何必怕給人添煩惱,只是閉門不出,連我也不見呢?」

    蘇靜初皺眉:「煩惱,看在有些人眼裡,還是大喜事呢。」生母得以正名,不管別人怎麼想,二爺是誥命夫人所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父親此時聖眷正隆,未免會有人對二爺又羨又妒,哪個又曉得他心裡的苦呢?

    婉潞握緊蘇靜初的手:「喜事也好,煩惱也罷,二爺是三叔生的,二嬸嬸養大的,這是變不了的,認或不認,也只是你們夫妻的事情,二嫂你是個通達人,又何必為了那些事情煩惱呢?」

    蘇靜初還是歎氣,婉潞又道:「我沒別的好幫你的,只是你們搬了出去,有什麼難事就來和我說,我們做了一場妯娌,我不是自己誇自己,並不是那種輕狂人,你有什麼好不能張嘴的?」

    蘇靜初點頭,婉潞又引著她說別的話,還拿出幾樣擺設送給她,說自己也拿著沒用,兩人說了許久,又把孩子們抱來逗弄著。蘇靜初又觸動一樁心事,歎息道:「仁哥兒已經十歲,本來在議親,現在這樣的事一出,也不曉得會有什麼親事?」

    婉潞微笑:「二嫂這你就是自尋煩惱了,再怎麼說,仁哥兒也是將軍之孫,翰林之子,人又生的聰明伶俐,他的婚事你何需擔心?」將軍之孫,蘇靜初唇邊露出諷刺的笑,這個將軍之孫,就是個燙手的山芋。

    趙思賢回來時候,天色已經很晚,婉潞自從有了身孕睡的早,聽著他進屋後就在那裡尋著什麼東西,等了會兒還沒尋到一樣,不由挑起簾子問他:「你這是在找什麼,怎麼這麼不安生?」趙思賢見妻子被自己吵醒,丟下手裡的東西問:「家裡的銀子放在哪裡?我找一些出來送給二哥,他們家要搬出去。」

    婉潞披起衣衫起來,趙思賢還怕她著涼,順手又拿起一件披風給她搭上,婉潞白他:「這才七月,你就怕我著涼?」趙思賢手裡端起蠟燭:「這風不是有些涼嗎?」

    婉潞走到梳妝台前,拿出梳妝匣,手往空抽屜裡面摸,趙思賢哎呀叫出來:「娘子,這裡我方纔已經尋過了。」笨,婉潞決定不理丈夫,手已經拿下一塊小板,婉潞的手又往裡面掏,掏出兩個五十兩一錠的元寶:「這一百兩,你先拿去,這是我放在這以防萬一的,別的銀子還要開箱子去找。」

    趙思賢忙接過銀子:「這一百兩也就夠了,不過娘子,我們家別的銀子放在哪裡?」婉潞轉身,臉上似笑非笑的:「怎麼,你知道了銀子在哪裡?想趁著我不在時候,偷偷摸了出去,好往花街柳巷走?」趙思賢知道妻子是開玩笑,但還是故意點頭:「人常說,家花不及野花香,我也想去尋尋野花。」

    婉潞伸手扯住他的耳朵:「讓你亂說。」夫妻嬉鬧一會,趙思賢顧及她的身孕,把她送回床上,婉潞本以為他已睡著,誰想過了很久才聽到趙思賢歎氣:「野花,家裡家外那麼多的事,只有回來這裡才有片刻清淨,誰還有心事去尋野花。」

    婉潞睜眼看他:「那些事,我們做小輩的也幫不了忙,你也只能略盡一點兄弟情分罷了。」趙思賢的手摸上妻子的臉:「果然只有你最懂我,平日同僚們常話裡有意無意問我為何不勸二哥,讓二哥去勸勸三叔,讓三叔不要太過抬舉那丫鬟,這叫什麼話,邱……那總是二哥的生母,做兒子的難道能攔著自己的爹不去給自己的娘爭名分?」

    趙思賢都如此,只怕趙二爺那裡的情形就更亂了,婉潞的眼裡滿是溫柔:「這事雖說大,三叔也不是常在京裡的,等他出了京,慢慢的就有別的事來把這事蓋住了。」

    但願如此,趙思賢摟緊妻子,那聲歎息還是壓在心底,不管怎麼說,先睡吧。

    蘇靜初他們全家是在過完中秋的第二日搬出趙府的,對他們的搬遷,月太君罕見地沒有發表任何看法。畢竟仔細想起來,她也曉得孫子孫媳難做,只在趙二爺帶著蘇靜初來給自己磕頭的時候,她歎息良久才道:「小二,你是你二伯母養大的,我對你只是平平,我只對你有一句話,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你二伯母的恩德,你可不能忘記。」

    怨恨?蘇靜初在旁低下眼簾,趙二爺面上依舊和平時一樣平靜,知道自己的娘命喪祖母之手,這個長久以來在他心裡縈繞很久的謎團一旦得以證實,趙二爺不曉得該做何想。祖母是家裡的大家長,自當尊敬愛戴。可另一個畢竟是自己親娘,就算她沒有養過自己一日,也有懷胎十月的艱辛。

    生恩,養恩,趙二爺確實難以取捨,聽了月太君的話,他重重磕頭下去:「孫子不敢忘。」話裡聽不出抑揚頓挫,也聽不出喜怒哀樂,月太君歎氣:「我一生為人,都是為了趙家。」

    趙二爺又平平接上一句:「孫子知道。」月太君的眼神很複雜,當日留子去母,為的雖是一點趙家骨血,但何嘗沒有贖罪的想法?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孩子長大後知道真相會怨恨自己,當當日的真相以一種最不堪的方式被揭開,月太君卻也感到一陣輕鬆,揭開了,總比藏著掖著怕人知道的好。

    月太君點頭:「你二伯母把你教的極好,我乏了,你們走吧。」趙二爺又磕了一個頭,帶著妻兒起身,蘇靜初在快到門口的時候回頭望了太婆婆一眼,嫁進趙家時候,月太君也已老邁,但那時總覺得她身上有一股氣,但現在,那股氣似乎不見了,有些凌亂的白髮,還有面上的疲憊。

    蘇靜初微微搖頭,要說怪,要說怨,所有的根源都在老侯爺身上,可是沒有一個人去怪老侯爺,天道何其不公?抬頭看向丈夫平靜的雙眼,蘇靜初唇邊漾起一抹笑容:「爺,你以後定不要納妾。」

    趙二爺的眉頭微微皺起,成親十多年,這是妻子第一次明確提出這個要求,即便她不說,自己也不會納妾的,嫡庶之爭,畢竟不是什麼好事。見丈夫點頭,蘇靜初的笑容更大一些,兩人一路來到後門口,車已經預備好了,從此後就能自立門戶了。

    顧及著月太君,並沒有人去送送蘇靜初夫婦,婉潞都是兩天後才派了董媽媽去瞧瞧的。董媽媽回來後直歎息:「那宅子,一看就是臨時尋的,又小又窄,二爺家用的下人,全加起來不超過七個,奶媽媽們也全打發了,從二奶奶進門,我就少見她動針線,去的時候,竟然在那裡教姐兒針線,說才女雖好,但平時還是要過日子,就算我也忍不住心酸。」

    婉潞雖曉得蘇靜初的日子只怕過的不會太好,聽了這話還是黯然,半日才道:「吃些苦也不是壞事,太過金尊玉貴了,說不定以後落難了,就不曉得怎麼辦。」董媽媽的嘴不由張大,但還是順著婉潞的話:「奶奶是有見識的人,果然和我這婆子不一樣,照了奶奶這麼說,回家我就和春燕說,讓她別慣著小孫女,該學的活要學。」

    趙二爺的搬走在這種種事情之中,似乎都不值得一提,倒是秦氏閒聊的時候說了句,搬走也好,省了許多嚼裹,再加上放出邱家,面上瞧著人手是不足的,其實也沒少了多少,倒是每個月的工錢又少許多。這樣種種算起,一年也能省下千把兩銀子。

    秦氏不過是閒閒說起,婉潞卻聽得心驚,千把兩銀子,在趙家不過個把月的開銷,但在秦氏口裡,這省下的銀子派了大用場。趙家什麼時候,連開支都不繼了?

    婉潞也不好多問,人心隔肚皮,問的多了只怕秦氏心裡有別的想法。悄悄問過趙思賢,趙思賢不當家理事,但也做了三年縣官,聽到妻子提起,只是歎氣,趙家已延續百年,奴僕之中多有跟了趙家這麼久的。對這些奴僕,不好用常奴相待,只有施恩,沒有減恩的。

    初時不覺,後來時日長了,才覺得這些開支極多,漸漸日用開銷裡面,光下人這項,竟佔了一半還多。趙思賢歎氣道:「這也是世家的常事,常有要放人的打算,只是這些奴僕在的年頭久了,一說要放出,就多有磕頭不肯的,出去雖說不為奴為婢,但靠著侯府這棵大樹,也不會經風見雨。」

    難啊,婉潞聽出丈夫心裡的歎息,都曉得根在哪裡,但要真的下決心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背了罵名不說,最後更多的是吃力不討好。難怪連秦氏都歎。

    雖然雜七雜八的事情多,婉潞既是孕婦,也可以不管外事,只以養胎為要。京城的冬天又來了,今年的雪花有點大,婉潞坐在熏籠旁邊瞧著外面的雪花,對絲兒笑道:「要在金陵,這場雪一下,就可以賞梅了。」秋煙冬艷都是十月裡嫁出去的,現在婉潞身邊的陪嫁丫鬟就剩下那四個小的,時日過的快,連裡面最小的絲兒都已十五,聽到婉潞這樣說,絲兒停下針線笑道:「奶奶是想金陵的梅花了,等爺再謀一任外放,就可以去看了。」

    可是,難啊。婉潞收起思緒,剛要說話董媽媽就走進來,面色有些慌張:「奶奶聽說了嗎?有禍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禍事?婉潞皺眉,還有什麼事情能比趙三老爺回來鬧出的事情大呢?況且趙三老爺也在九月重回邊關,似乎一切都已過去,而還有什麼事情,能讓董媽媽這個在趙府數十年的老人都大驚失色?

    到家了,碼字變成了見縫插針的事情,於是我盡量日更,盡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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