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興剛心裡突地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有些感傷,也有些憐惜。他看著水晶憔悴而不失清麗的面孔,半晌才道:「呃,你自己也得注意身體。別讓點點回來都不認得你了,你可瘦多了。」
水晶低了頭,停了停才道:「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一下。」她打算把石興勇可能是點點父親的事告訴石興剛,讓他消除對自己的誤會,但石興勇已經死了,這事卻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無法證實。她抬起頭,改變了主意:「算了,還是以後再說吧。這事我只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並且,他也不在了,沒辦法證實了。」
石興剛有些疑惑:「又有什麼事?又跟水心有關?」
水晶搖搖頭:「算了,不說了。即使有什麼事,也是過去的事了。」
石興剛見水晶不說,知道再問也不會有結果,便道:「哦,對了,明天就要把他們兩個送去火化了。你明天一早就到殯儀館來吧。看最後一眼。」頓了頓,環視了一下屋子,又道:「這個房子我打算把它重新裝修一下賣了。除了辦他們後事的用費,餘下的都給你。還有,水心帳上還有一大筆錢,明天我把折子都交給你。」
「小勇是你弟弟,他們的財產應該留給你的父母。我不能要。」
「水晶,你就是這個倔脾氣。這些都是你應得的,水心就你一個親人,她的東西都應該留給你的,還有就是留給點點。我爸也不缺錢,家裡什麼都有。而你,連房子都沒有。你就忍心讓你兒子和你一起一輩子租房子住?」
水晶一時語塞,她也想不出反駁石興剛的話,只得默然無聲。
工人們把屋子裡的東西一搬而空。
水晶看著空蕩蕩的房子,一陣傷感。
「走吧,別看了。這屋子死了人,陰氣重,不是個好地方。」石興剛抱著她的肩,把她從屋裡推了出來。
石興剛把水晶帶到樓下,走出小區,叫了出租車,讓水晶上了車,然後囑咐道:「什麼也別想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一點來就是了。」
水晶回到家,剛進門,就接到艾小雪的電話。她告訴水晶,在她昏睡期間,林芳來過,還帶來了一封信,她就把它放在茶几上,早上出門的時候把這事給忘了,這時候才想起來。
水晶一看茶几上,果然有一封信。她拿起信,坐在沙發上,撕開了,拿出兩頁信紙。
這是石興勇寫給她的,她讀了很久。
他告訴她,他對她的感激,她在他陰暗的心靈上投下了和煦的陽光,還有他對她的苦戀,他的痛苦和煎熬:他還告訴她,他在她的新婚之夜犯下的大錯,他對她的侵犯;他告訴她,他才是點點真正的父親,他也感謝她,給了他一個天使般可愛的兒子,他是他的希望和生命的延續:他還告訴她,水心對她所做的一切事,孩子真的是她叫人帶走的;他告訴她,他本來想親自去把兒子接回來,親手交給她,讓他們母子再也不分開,永遠都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但由於一時衝動和失手,他犯下了彌天大罪,他把水心給殺了,所以只好托一個可靠的人去辦這件事;他還告訴她,他即使是在地獄也會為她和兒子祝福,他會永遠保佑他們幸福快樂。最後,他希望她原諒他,希望她能每年帶著兒子給他燒一柱香,他不希望她把真相告訴兒子,他不希望兒子知道他才是他真正的父親,他不希望自己讓他們母子蒙羞。
水晶讀著信,無聲地流著眼淚。
她終於明白,兒子的父親是誰。她也終於知道了,兒子是怎麼來的了。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石興勇的懷抱是那樣的熟悉和溫暖了,原來那不是她一時的錯覺,而是由來已久的原因。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即使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對他突然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雖然他已經死了,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是愛她的,是那樣默默無望地愛著。她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人在用那樣一種特殊的方式愛著她、守護著她。她的心被深深地感動了。
她恨他嗎?他居然用那樣一種卑劣的方式佔有了她的身體——她問自己。不,她不恨他。其實,她是感謝他的。感謝他給了她那樣深沉的愛,感謝他默默的守護,感謝他給了她一個可愛的兒子。
她把那封信緊緊地貼在心口,她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更多地感受他給她的愛,也希望能以這種方式來回應他的愛。
她想,當兒子長大以後,她一定要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多麼地愛他,愛他的母親。雖然他做了許多錯事,但愛是無罪的。他的父親擁有世界上最深沉最無私的愛。
第二天一早,水晶就來到了殯儀館。
石興剛早已在那裡,見水晶來了,也不多說,只把她領到冷凍屍身的冰櫃前。
她注視著透明冰櫃中水心的面容。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給她化了妝,使她看上去依然是那樣漂亮,依然動人。
水晶看著她,心裡疼痛而惋惜。她本應該有著美好的年華和美滿的婚姻,卻因為自己的任性,讓這一切都戛然而止。看著她,水晶的心裡有著深深的自責。因為她是姐姐,她應該多關心和照顧妹妹,但由於自己的疏忽和顧慮,她沒有盡到一個做姐姐的責任,才使得妹妹離她越來越遠,然後反目成仇,最後在她自己的怒火中燃燒了自己。
她久久地看著,直到石興剛來把她帶離此地。
石興剛把她帶到石興勇的冰櫃前。
石興剛的父母也來了。他們沒有去看水心,而是直接到了石興勇的冰櫃前。
水晶第一次用心地、仔細地看清了石興勇的面容。原來,他的長相和石興剛還真有些不一樣,石興剛更像他的父親,是方面大耳的,而他,是清瘦的,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她其實也隱隱約約聽過一些傳聞,只是她不喜歡對這種事尋根問底,也就沒放在心上。她再看了看神情有些冷漠的石母,再看神情悲痛哀傷的石父,心裡終於明白了傳聞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