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查一下。那……如果查出來那個男人是誰,你打算怎麼辦?」石興勇小心翼翼的問。
「先查出來再說吧。也許,必要的時候用法律的手段來解決這些問題是最好的辦法。」
「只是,點點怎麼辦?他以後知道這些事,對他的身心發育有沒有影響?」
石興勇這話點到了水晶的要害。她現在只剩下兒子了,她不能讓兒子受到任何傷害。
「不管怎麼樣,先查出來再說。以後的事,大家商量著辦吧。我現在心裡亂得很,以後的事還得多靠你去幫我處理了。」
石興勇見水晶的想法有所改變,也似乎鬆了一口氣,心裡輕鬆了不少。然後勸水晶吃了一點糕點,便一起回到靈堂。水心見他們兩人同時進來,心裡又有些不快。
下午,水媽媽生前熟識的一些居士自發組織來上香,然後在靈前唱了一段經。
晚上晚課後,妙禪又率著一眾僧人來唱了經,用柏樹枝蘸著銅盆裡的水灑在遺體上。
第三天便是火化的日子。天剛亮,石興勇就用小車把點點接來了,小傢伙還睡眼朦朧呢。只不過見了水晶,那睡意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抱著水晶親啊親,半天不鬆手。水晶悲痛的心情才在兒子的撫慰裡得到了緩解。
吃過早飯,知事帶著幾個僧人來了,抬了一張蓋著黃布的寬大的鐵椅,先在靈前唱了一段「大悲咒」,然後指揮眾人把水媽媽的遺體從靈床上抬到鐵椅上。
奇怪的是,水媽媽此時居然不再僵硬了,任由眾人把她在鐵椅上擺成一個盤腿而坐的姿勢,臉色如生,甚至還透出一絲光潤,沒有了剛去世時的慘白。
水晶忍不住上前要摸摸母親的脈搏,知事攔住了她,道:「你不要動她!她身上有病菌,你沒見抬她的人都戴了橡皮手套嗎?昨晚我們給她灑了軟化屍身的藥水的呢,她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說完,用黃布把遺體蓋了,指揮眾人準備把遺體抬到火花場去。水晶這才知道,原來昨晚妙禪灑在母親屍身上的就是這種特殊藥水。
點點捧了靈牌走在最前面,石興勇照應著他。水晶姐妹跟在後面,然後是四個僧人抬著鐵椅,知事走在最後面,雙後合十誦經。
火化場前一片空地,一端已擺好了數個蒲團。宏塵和一眾僧人盤腿坐在蒲團上誦經。空地另一端是兩間紅牆尖頂帶煙囪的小房子,鐵門,門楣上分別刻著「極樂第」和「涅槃堂」。「涅槃堂」裡已架好了大量木柴,木柴都已淋上了煤油。
眾人將鐵椅放在木柴上,固定在牆上伸出的大鐵圈裡。知事揭開黃布,叫死者親人看最後一眼。水晶看著母親栩栩如生的面容,忍不住又流下淚來。水心也流下淚來,石興勇心下一陣黯然。點點開始還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看著眾人,見自己母親悲傷流淚,心靈感應,也咧嘴哭了起來。
知事見眾人都在蒲團上坐了,便仍蓋了黃布,點燃了一根浸了煤油的木條,放在木柴中,然後把鐵門關了,上了鎖。不一會,便見門縫裡透出明亮的火光來。房頂上的大煙囪冒出縷縷青煙。眾僧由宏塵引領著唱起經來。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彌唎都婆毗,阿彌唎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哆,伽彌膩,伽伽那抧多迦隸莎婆訶……」
水晶熟悉這經文,這是「往生咒」。梵唱聲聲,奇異而玄秘,她心裡一陣恍惚。母親是隨著這青煙直上九天了嗎?她逍逍遙遙地飛向西方極樂世界了嗎?她得到了了永生的歡樂了嗎?她的知覺、她的情感、她的愛情就這樣隨風飄散在九天之外了嗎?
宏塵的聲音清越而悠揚,似乎具有一種神秘的力量,牽引著眾人之心隨之飄飄揚揚。
等待的過程十分漫長。水晶閉眼端坐。水心一直偷眼看著宏塵。石興勇耐心地哄著點點,不讓他吵鬧。
宏塵等完成了誦經,向水家姐妹合十告別。水晶看著他的面容,似有千言萬語要為之訴說,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十)
她突然記起一件事,問:「今日怎麼沒見妙禪師?」
宏塵答:「師父到省佛教協會去開會,今天一大早走的。走前吩咐我一定要盡心把這件事情辦好。」
「哦,這樣啊。」水晶有點失望,「什麼時候回來呢?」
「去來時間耽擱,恐怕要五、六天吧。」
「哦……」
宏塵見水晶失望的表情,有些不忍,便道:「師父臨走吩咐,寺裡的事由我暫時主持。你如果有什麼事,儘管對我說。」
水晶見他身後隨著幾個年輕僧人,覺得不方便說話,欲言又止。
宏塵看出水晶的意思,便轉身吩咐幾個師弟先離去。
這時,知事過來告訴亡者家屬,木材燃燒後形成的木炭還要很久才能燃燒完全化為灰燼,並且正是木炭的高溫才能把肉身煉化成灰,骨灰要第二天才能收集,讓大家自行做事去,不必守在這裡了。
靈牌就擱在火化屋前的空地上,知事領著一些居士把蒲團收集起來,抱走了。
水心和石興勇抱著點點過來。
水晶從隨身的包裡拿出那本經書來,遞給宏塵,道:「這本經書是很多年前妙禪師送給我媽的。媽媽去世前叫我交還給妙禪師。既然他不在,你幫我轉交一下吧。」見宏塵和水心等都有些疑惑,便又解釋道:「那是他們年輕時候的事情了。雖然本來沒有什麼,但畢竟妙禪師是得道高僧,我媽是凡俗婦人,怕人說三道四,所以還是避開人的好。」
宏塵接過書,小心地翻了翻,發出了讚歎聲,有些興奮地說;「你知不知道這本書的價值?千金難買,萬金難求啊。」
水晶姐妹和石興勇都睜著驚奇的眼睛看著他。
宏塵繼續道:「這是竹禪大師的真跡。他可是清朝末年全國聞名的畫竹大禪師呢,他的小楷也是一絕。只是他性格怪僻,潛心禮佛,不大與人交往,得到他真跡的人很少。到現在,真跡幾乎快絕跡了。藏經樓上原來有一幅他的墨竹真跡,後來被全國佛教協會收走了,說是一級文物,得好好保存。收藏家能尋得他的一丁點殘章半頁,已是如獲至寶了。你們想,這本經書保存得如此完整,該有多大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