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不少人家哀鴻一片,因為皇后以皇帝身子不適為由,要提前選秀入宮,這當口上進宮,十有八,九是給皇帝守活寡,誰也不願意。
錦卿在家也接到了不少上門拜見求情的帖子,一律推脫身體不適,不予接見,當初一個個哭著喊著要進宮,要伺候皇帝,如今皇帝生病了就不伺候了?沒這個道理。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的時候,錦卿抱著粽娘去了趟杏林院,想讓汪大夫來將軍府過年。
汪大夫婉拒了錦卿的邀請,學院還沒有放假,只有京城附近的學子能夠回家過年,其餘的學子都是在學院過年的,他作為院長,理應留下來陪學生一起過。
「這麼多年輕人陪我一個老頭子,熱鬧著呢!」汪大夫如是說。
大約是總同年輕人在一起的緣故,汪大夫現在活力充沛,面色紅潤,說話走路倍有勁,一點都不像是古稀之年的老頭子,來做杏林醫學院的院長,彷彿煥發了他事業的第二春。
「好,明天我叫人送來些東西,給你們過年加點菜。」錦卿也被師父的笑容感染了,拉著師父的手撒嬌道:「等粽娘大一些,我就來做醫學院的夫子,師父可不能嫌棄我,得給我預留個位置。」
錦卿從醫學院回家,路過一條巷子時,被對面駛過來的馬車叫住了,對方車伕高聲問道:「可是孟小將軍家的馬車?」
將軍府的車伕警惕的看了對方一眼,並不作答。
錦卿透過簾子,看到對方車伕被叫到了車廂簾子處,不知道馬車裡的人說了些什麼,那車伕又和氣的說道:「我家大人是左中侍郎於大人,車裡坐的是我家夫人,看到了貴府馬車上的標記,便想問問是不是孟夫人。」
這時對方馬車的簾子也掀開了,一個梳著墜馬髻的婦人出現在錦卿眼前。~白淨的圓臉,笑的和氣,「車裡坐的可是孟夫人?久仰孟夫人大名,一直以來無緣得見。」
錦卿身邊的雷嬤嬤說道:「這位夫人是齊王妃的娘家嫂子。」
錦卿瞭然的點點頭,刷的拉開了車簾,笑道:「於夫人太客氣了。」
於夫人見錦卿露了面,她便下了馬車走到了錦卿跟前,錦卿自然不能讓她大冷天的站在馬車外面說話。連忙請她進了馬車,雷嬤嬤便穿了厚袍子起身出去了。
錦卿猜不透於夫人的真實年齡,齊王都已經快四十的人了,作為齊王妃的娘家嫂子。至少也是四十歲的人了,大約是保養得宜的緣故,加上是討喜的圓臉,看起來只有三十上下。
於夫人親熱的拉著錦卿的手,仔細的看著錦卿懷裡睡著的粽娘,從手腕上褪下了一個翠玉鐲子,塞到了錦卿手裡,笑道:「有了孩子也不叫人來說一聲,我連給孩子的禮物都沒準備。這孩子長大了,還不得怪我禮數不周?」
錦卿心中有些彆扭,她還是不習慣貴婦人之間說話的套路,她和於夫人之前根本沒見過面,於夫人卻能在第一時間表現的兩個人好像是世交多年一般,她做不到。
錦卿推辭道:「這禮物太貴重了,哪裡能送小孩子!」整個鐲子像一汪綠水。綠的均勻,顏色鮮艷,這個時代可沒有玉石的造假技術,連錦卿這個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價值不菲,她和於夫人不熟,這個節骨眼上正是選秀入宮的時刻,萬一於夫人事後要挾她這是求情的「賄賂」。那可是有一萬張嘴都說不清了。
於夫人又推了回去,嗔怪的笑道:「你這是看不上我的鐲子了?」
「哪能呢?」錦卿笑的尷尬,又怕推回去的動作太大把粽娘驚醒了,是以沒能推的過於夫人。~
「送你閨女鐲子了,你可得幫我一個忙。」於夫人笑道。
錦卿心中一緊,面上依舊是微笑。「我能幫到的,自然得幫夫人。」盤算著若是於夫人說選秀的事,她該如何應對。
於夫人悄聲對錦卿說道:「這段時間以來我身子總有不適,早上起來口乾舌燥的,你是醫學聖手,想請你給我把脈看看。」
原來是這樣,錦卿鬆了一口氣。
於夫人而後又笑著補充了一句,「我可不喜歡那些男太醫,讓他們看病總覺得彆扭。」
錦卿微笑道:「我可稱不上是什麼醫學聖手,於夫人真是折殺我了。」心中微惱,給這些達官顯貴看病已經很辛苦了,還要被這些貴婦人挑三揀四的,有本事一輩子別生病別找大夫。
於夫人立刻笑了起來,「都說孟小將軍的夫人性子和善謙恭,做事樣樣在行,是個最好不過的人,值得結交。如今我可體會到了,您要是醫術不行,這大唐還有能被稱為國手的人嗎?」
說她性子和善?錦卿默默的垂下了眼睛,強行按捺住了抽搐的嘴角,莫非於夫人誇人都是誇人性子和善?
錦卿把了脈,於夫人並沒有什麼大病,只不過入冬以來天氣干冷,有些虛火,開些潤肺下火的方子吃上幾副,就能緩解了。
「今日不趁巧,馬車上沒帶筆墨,我回去寫好方子,使人給夫人送過去吧。」錦卿笑道。
於夫人笑著點頭,轉而感慨道:「我生了個這麼不算病的病,家裡老老小小都慌做一團,整日勸我去請大夫,生怕我有個萬一。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家裡人尚且慌成這樣,現在皇上龍體欠安,若是有個什麼……唉,這大唐可如何是好?」
錦卿默然,百姓和官員總得有個磕頭效命的主子,否則世道不就亂了,皇帝病危,皇子年幼不頂事,更要命的是這會上還沒有立太子,確實夠讓人心焦。
「於夫人莫要過於憂心了,有皇后和皇子在,有忠心於大唐的臣子在,這太平盛世亂不了。」錦卿靜靜說道。
於夫人看著波瀾不驚的錦卿,咬咬牙,笑道:「若是皇上……大皇子年幼,那些大臣難保會有異心,到時候可就麻煩大了。」
錦卿皺眉,「這些朝政上的事,不宜此時……」然而沒等錦卿說完,於夫人就搶先說道:「皇上如今不能主持政務,那些大臣又不可靠,僅憑皇后一個女人家力挽狂瀾,實在是為難娘娘了。孟夫人進宮去見過皇后娘娘了吧,每日批閱奏折到深夜,著實辛苦。」
「確實辛苦。」錦卿感慨道,要她肯定不幹,絞盡腦汁殫盡竭慮的,不但要鬥各懷鬼胎的臣子,還要處理各類繁瑣的事情,除非是顧瑞雪這樣極為聰明能幹的三八紅旗手,才對這類充滿挑戰性的工作樂此不疲。
「總得有個人能幫皇上皇后分憂啊!」於夫人壓低了聲音說道,「要說可靠,還是自家親戚值得相信,齊王殿下和皇上是骨肉親兄弟,還有誰比齊王殿下更值得重用呢?孟夫人您最得皇后娘娘信任,不能眼看著皇后娘娘辛勞,不如勸皇上皇后設立輔政王,待將來的皇上滿了十五歲後,還政於皇上。齊王殿下可是大皇子殿下的伯父,斷不會坑害了自家侄子的江山的。」
錦卿似笑非笑,看著於夫人期待中又帶些不安的神色,緩緩說道:「於夫人,你可知道,就憑你剛才這話,我就能告你個妄議朝政的罪名,到時候問罪入獄都是輕的!」
寒冬臘月天,於夫人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圓胖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尷尬起來,「孟夫人……我這可都是心裡話,為了皇后娘娘著想的。」
「當然了。」錦卿沒有理會於夫人,慢悠悠的說道,「如今這馬車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完全可以不承認自己說過這話,我也拿你沒辦法。」
這一上一下的,讓於夫人的心猶如坐過山車一般,也漸漸不耐煩起來,反正齊王殿下動作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她有什麼好怕的,咬牙道:「孟夫人,你就不想著為皇后娘娘解憂?」
錦卿點點頭,「那是當然的,我自然是覺得越多的人給皇后娘娘解憂越好,只不過,這人也分個好歹的。」
「你說我們是歹人?」於夫人氣惱。
錦卿沒給她面子,直接說道:「還真算不上什麼好人,皇上還在呢,就巴巴的想去搶人家的東西了,還有臉說自己是大郎的大伯父?誰要有這樣的大伯父,簡直是倒了八輩子霉!」
於夫人氣的頭暈,良好的家庭教養讓她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半天才說道:「孟夫人,你是個聰明人,看清楚形勢比什麼都重要。」她也就得意囂張這幾天,等皇上駕崩,顧後和皇子們孤兒寡母,到時候不得不依仗齊王殿下了。
「我當然看得清形勢。」錦卿哼道,「我傻了我才去跟皇后建議設立一個什麼勞什子輔政王,那不是引狼入室是什麼?你們家人會把吃到肚子裡的東西吐出來嗎?」
指望著齊王在大郎十五歲後還政,除非腦子真不清楚了,誰會相信這話!
「你……不管如何,齊王殿下姓李,總比他們孤兒寡母守不住,被外姓人奪去了好!」於夫人氣急,口不擇言。
「皇后可比那草包齊王聰明多了!」錦卿嗤笑道,又掂量了下手裡的翡翠鐲子,笑道:「求到我這裡,送再多禮不也是白求麼,非得把對手當成傻子!」
錦卿拉開了簾子,把手裡的鐲子拋向了馬車,大笑道:「李四,接著,這鐲子我嫌成色不好,給你了!」